世祖至元二十八年夏五月,颁行《至元新格》。元初未有法守,百司断理狱讼,循用金律,颇伤严刻。右丞何荣祖,家世业吏,习于律令,乃以公规、治民、御盗、理财等十事缉为一书,名曰《至元新格》,上之。帝命刻板颁行,使百司遵守。既而王恽上《政事书》,首言议宪章以一政体,曰:“法者,辅治之具,一日阙则不可。君操于上,永作成宪。吏承于下,遵为定式。民晓其法,易避而难犯。若周之三典,汉之九章是也。今国家有天下六十余年,小大之法,尚无定议。内而宪台天子之执法,外而廉司州郡之法吏,是皆司理之官,而无所守之法,犹有医而无药也。至平刑议断,旋施为理,未免有酌量准拟之差,彼此轻重之异。臣愚谓宜将累朝圣训,与中统迄今条格,通行议拟,参而用之,与百姓更始。如是则法无二门,轻重适当,吏安所守,民知所避,而天下治矣。”帝曰:“善。”
成宗大德四春二月,命何荣祖更定律令。荣祖上书言:“臣所定者三百八十余条,一条有该三四事者。”帝曰:“古今异宜,不必相沿,但取宜于今者。”诏元老大臣聚听之。未及颁行而荣祖卒。既而郑介夫上言:
律者,所以齐天下之动,至公大定之制也。皋陶作士,明于五刑。穆王训书,罚属三千。纲举目张,井然不紊,故百官奉法,各知所守而不敢踰。百姓视法,各知所避而不敢犯。自三代而下,国家立政,必以刑书为先。历观古今,未有无法而能一朝居者也。今天下所奉以行者,有例可援,无法可守,官吏因得以并缘为欺。如甲乙互讼,甲有力则援此之例,乙有力则援彼之例,甲乙之力俱到则无所可否,迁调岁月,名曰撒放。使天下黔首蚩蚩然狼顾鹿骇,无所持循。始之所犯,不知终之所断,是陷之以刑也。欲强其无犯,得乎?内而省部,外而郡守,抄写格例至数十册,遇事有难决则检寻旧例,或中无所载则旋行议拟,是百官莫知所守也。民间自以耳目所得之敕旨条令,杂采类编,刊行成帙,曰《断例条章》,曰《仕民要览》,各家收置一本,以为准绳。试阅二十年间之例,校之三十年前,半不可用矣。更以十年间之例,校之二十年前,又半不可行矣。是百姓莫知所避也。孔子曰:“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今者号令不常,有同儿戏,或一年二年前后不同,或纶音初降随即泯没,遂致民间有“一紧、二慢、三休”之谣。上无道揆,下无法守,不闻如是可以立国者。
京都为四方取则之地,法且不行,况四方之外乎?如往年禁酒,而私酝者比屋有之,酒益薄,价益高,而民益困。又如禁牛,而私宰者愈多,辇毂之下,十家而八。又如奸盗杀人必不可赦,而每岁放秃鲁麻,以此人心轻于犯法。又如婚姻聘财,明有官庶高下折钞之例,而今之嫁女者重要财钱,品官富人或索七十锭、一百锭市庶之家不下二三十锭,更要表里、头面、羊酒等物,与估卖躯口无异。又如买卖田宅,旧有先亲后邻之例,而今民业多归势要,虽亲与邻不得占执,告到官府,无力与竞,业在豪家,终为所有。推此数端,天下概可知矣。
今有司每视刑名为重,而婚田钱债略不加意,殊不知民间争竞之端,无不始于婚田钱债,因而之以至于奸盗杀人者也。宪司巡按,每以赃罚为重,而一切民讼略不省察,殊不知百姓负冤,上无所诉,是开官吏受赃之路也。审囚决狱官每临郡邑,惟具成案行故事,出断一二,便为尽职,不知大辟以下刑名公事甚不少也。各县官吏未饱其欲,每闻上司官至,则将囚徒保候,审录既毕,仍复收禁,此皆无法之弊也。又兼衙门纷杂,事不归一,十羊九牧,莫之适从。普天率土,皆为王民,岂可家自为政,人自为国?今正宫位下自立中政院,匠人自隶金玉府,校尉自归拱卫司,军人自属枢密院,诸王位下自有宗正府、内史府,僧则宣政院,道则道教所,又有宣徽院、徽政院、都护府、白云宗所管户计。诸司头目,布满天下,各自管领,不相统摄,凡有公讼,并须约会。或事涉三四衙门,动是半年,虚调文移,不得一会。或指日对问,则各私所管,互相隐庇,至一年二年,事无杜绝。遂至于强凌弱,众暴寡,贵抑贱,无法之弊,莫此为甚。
昔先帝时尝命修律,未及成书。近议大德律,所任非人,讹舛甚多。今宜于台、阁、省、部内,选择通经术、明治体、练达时宜者,酌以古今之律文,参以先帝建元以来制敕命令,采以南北风土之宜,修为一代令典。使有司有所遵守,生民知所畏避。国有常科,吏无敢侮,永为定制,子孙万世之利也。诸色衙门、投下头目,除管领钱粮造作外,无问大小词讼,俱涉约会者,并令有司归问。庶使政归一体,狱无久淹,可谓成物之简能,太平之要道矣。
仁宗皇庆元年三月,诏以格例条画有关于风纪者,类集成书,名曰《风宪宏纲》。
英宗至治二年十一月,御史李端言:“世祖以来所定制度,宜著为令,使吏不得为奸,治狱者有所遵守。”从之。
三年二月,命完颜纳丹、曹伯启等纂集累朝格例而损益之,凡为条二千五百三十有九,名曰《大元通制》颁行天下。其书之大纲有三:一曰诏制,二曰条格,三曰断例。凡诏制为条九十有四,条格为条一千一百五十有一,断例为条七百十有七。其五刑之目,凡七下至五十七,谓之笞刑;凡六十七至一百七,谓之杖刑;其徒法,年数杖数相附丽为加减,盐徒盗贼既决而又镣之;流则南人迁于辽阳迤北之地,北人迁于南方湖广之乡;死刑则有斩而无绞,恶逆之极者又有凌迟处死之法焉。伯启又言:“五刑者,刑异五等。今黥、杖、徒役于千里之外,百无一生还者,是一人身被五刑,非五刑各底于一人也。法当改。”丞相虽是之,卒不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