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弟子漆雕开传《尚书》,其后授受源流,皆不可考。汉初传尚书者,始自伏生,伏生传经二十九篇,见《史记·儒林传》、《汉书·艺文志》。《儒林传》亦云,伏生求得二十九篇。无所谓二十八篇者,乃孔颖达《正义》云,《尚书》遭秦而亡,汉初不知篇数,武帝时有太常蓼侯孔臧者,安国之从兄也,与安国书云,时人惟闻尚书二十八篇,取象二十八宿,谓为信然,不知其有百篇也。锡瑞案:此引《论衡》法四七宿之说,而遗其一曰斗之文,段玉裁谓孔臧书不可信,王引之谓二十八篇之说,见于伪《孔丛子》,及《汉书·刘歆传》臣瓒注,盖晋人始有此说。据段、王说,则今文二十八篇之说非是。孔臧书即伪《孔丛子》所载也。惟王充《论衡·正说篇》云,至孝宣皇帝之时,河内女子发老屋,得逸《易》、《礼》、《尚书》各一篇,奏之宣帝,下示博士,然后《易》、《礼》、《尚书》各益一篇,而《尚书》二十九篇始定。如其说,则益一篇乃有二十九,伏生所传者,止二十八矣。所益一篇是《大誓》,《尚书正义》引刘向《别录》曰,武帝末,民有得《大誓》书于壁内者献之,与博士使读,说之数月,皆起传以教人,《文选》注引《七略》同,且曰,今《太誓篇》是也,《论衡》言宣帝时,与《别录》、《七略》言武帝末不合,王引之陈寿祺皆以《论衡》为传闻之误,则其言尚书篇数,亦不可信,而即论衡之说考之,亦自有不误者,正说篇云,传者或知尚书为秦所燔,而谓二十九篇,其遗脱不烧者也,审若此言,《尚书》二十九篇,火之余也,七十一篇为炭灰,二十九篇独遗耶,夫伏生年老,晁错从之学时,適得二十余篇,伏生死矣,故二十九篇独见,七十一篇遗脱,据此则王仲任亦以为伏生传晁错,已有二十九篇,与马班说不异,其以为益一篇而二十九篇始定,盖当时传闻之辞,仲任非必坚持其说,而其说亦有所自来,伏生所传二十九篇:尧典一,皋陶谟二,禹贡三,甘誓四,汤誓五,般庚六,高宗肜日七,西伯戡耆八,微子九,牧誓十,鸿范十一,大诰十二。叶梦得云,伏生以大诰列金縢前。金縢十三,康诰十四,酒诰十五,梓材十六,召诰十七,洛诰十八,多士十九,毋佚二十,君奭二十一,多方二十二,立政二十三,顾命二十四,康王之诰二十五,鲜誓二十六,甫刑二十七,文侯之命二十八,秦誓二十九。《释文》,王若曰,庶邦侯甸男卫,马本从此以下为康王之诰,欧阳大小夏侯同为顾命,故或谓今文二十九篇,当合顾命康王之诰为一,而以大誓当一篇者,王引之《经义述闻》是也。或以书序当一篇者,陈寿祺左海经辨是也,案以书序当一篇,经义述闻已辨之矣,以大誓当一篇,大誓答问已辨之矣,当从大誓答问,分顾命康王之诰为二,不数大誓书序为是,惟龚氏论夏侯欧阳无增篇,无解于释文,所云欧阳夏侯既无增篇,又并二篇为一,则仍止二十八,而无二十九矣,史记周本纪云,作顾命作康诰。康诰即康王之诰。则史公所传伏生之书,明分二篇,其后欧阳夏侯乃合为一,疑因后得大誓,下示博士,使读说以教人,博士乃以顾命康王之诰合为一篇,而搀入大誓,此夏侯篇数所以仍二十九,欧阳又分大誓为三,所以篇数增至三十一也,论衡所云,益一篇而尚书二十九篇始定,乃据其后言之,云伏生传晁错,適得二十九篇,乃据其先言之,如此解则二说皆可爱,而伏生所传篇数,与博士所传篇数,名同而实不同之故,亦可考而知矣,若书正义谓司马迁在武帝之世,见太誓出而得行,入于伏生所传内,故为史总之,并云伏生所出,不复曲别分析,云民间所得也,史公不应谬误至此,其说非是,汉所得大誓今残缺,考其文体,与二十九篇不类,白鱼赤鸟之瑞,颇近纬书,伏生大传虽载之,似亦说经之文,而非引经之义,故董子但称为书传,马融疑之是也,唐人信伪孔古文以此大誓为伪,遂致亡佚,近人以为不伪,复掇拾丛残而补之,似亦可以不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