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刻本。经传一至六,王弼注,系传七之八、说卦、序卦、杂卦九,韩康伯注,略例十,邢璹注。卷首有“贞元”,“伯雅”二图记,知是凤洲先生藏书也。
《京氏易传》,陆绩注。予藏旧抄本四种,其一书法甚佳。
关朗《易传》,天水赵蕤注。秦酉岩取杨五川,陈抱冲两先生善本对录者为第一。
有宋谈《易》诸家,尚占者宗康节,以义理为虚文;尚辞者宗伊川,以象数为末技。“羲画”,“周经”判然两途矣。晦庵曰:“《易传》不看本文,亦自成一书。”盖得程子之深者也。《经籍志》载《伊川易传十卷》,吾家所藏宋刻本止六卷。今考《程朱传义》后二卷《小序》曰:“程先生无系辞、说卦、序卦、杂卦、全解。《东莱精义》载先生解,并及遗书。今并编入续六十四卦之后,题之曰《后传》,庶程朱二先生皆有全《易》云。”则是予所藏六卷为程氏原书。《后传》乃据《精义》,《遗书》搀入者。端临《通考》亦未为核也。寻讨伊川本旨,为之掩卷怃然。
此为杨慈湖《易传》,其逐卷简端所题如此。
明初人钞本,缮写极精好。
伏羲始画八卦,因而重之,有六十四卦,而未有辞也。文王作上下经,乃始有辞。孔子作十翼,彖传二,象传二,系辞二,文言、说卦、序卦、杂卦各一,其辞乃备。然辞本于象,象本于画,易之理尽于画,讵可舍象而专论辞之理哉。
汉去古未远,诸儒训解,多论象数,盖有所本而云然耳。自费直之《易》行,至魏王弼为之注,而韩康伯继之,取孔子之传附于每卦之下。欲学者两读以就其注,经传混淆,沿袭至隋唐,莫之或改也。
唐太宗命诸名儒定《九经正义》,《易注》则取王、韩。孔颖达辈以为时所尚,遂著为定论。《古易》本旨之沉晦,不能明久矣。有宋吕汲公、王原叔、晁以道、李巽岩、吕东莱诸公,皆以分经合传非古。而吴仁杰、祝与权编《周易古经》财极论王弼之失。至朱子断然主经传厘而析之。于是《古周易》之序次晓然,其白于后世。俞琰、熊过之徒,始知取道适从矣。然学《易》者,精微之旨,无过辅嗣康伯,宋儒往往抹杀之,此则宋儒之过也。
《易》有象数,明于象数而后《易》可读。启蒙专明象数,盖为读本义者作欤?胡方平通释之象,本图书而形于卦画,数衍蓍策,而达于变,占易之体用全矣。昔杨文贞公,得此书于伯氏,无何失去,伯氏闻之不乐,至形诸诟詈。昔人矜重书籍如此,后学勿漫视之。
俞玉吾读《易》三十余年,终日不食,终夜不寝,覃精研思,以致力于此,然后命笔成书。稿凡四更,并取系辞传、说卦、序卦、杂卦等篇,改窜皆毕,名曰《周易集说》。宋、元来,读《易》士无有终身以之若是者也。或疑上经卦三十,下经卦三十四,多寡不均。玉吾谓卦有对体、有复体,上下皆约为十八,无有不均。条析精确,而上下之篇定。又谓文王之辞谓之“经”,孔子之辞谓之“传”,传辞之所以释经也。经有“彖”,即文王所系于卦下之辞。孔子释文王卦下之辞,而传述其意,故谓之“彖传”。古者经与传各为一书,自费直以传解经,其后郑玄以彖传连经文,然犹若今之乾卦次序。至王弼乃自坤卦始,每卦以彖传联缀于彖辞之后,又加以“彖曰”二字,后人遂不谓之彖传,而直谓之“彖”。则文王之彖辞谓之何哉!
又按陆德明《释文》:“梁武帝言,文言文王所制。”玉吾谓梁武之说,必有所据。则彖辞、爻辞皆文王之言,而孔子传述之。《古易》题曰“文言”传良是矣!又云:“爻传者,孔子释文王爻辞,而传述其意,王弼分附于诸爻之下,更以象辞置爻辞之前,又于象辞并爻辞之首,皆冠以象曰二字。于是后人以象辞为大象,爻辞为小象,而爻象则谓之象传,其谬甚矣,世无有一人正之者何耶?今用古易爻象,例不以附经,而自为一篇,庶几六爻连属,而文义不间断云。”嗟嗟!自古及今,谈易者纷如,何人细心究此?玉吾独能发先儒未发之秘,决先儒未决之疑,孔父韦编三绝,南园俞氏之易学,可无愧心矣。予故服膺其书,而于诸家之易说备之,以俟参考焉。
《乾凿度》郑氏注。大辂为椎轮之始。其殆邵子皇极经世之先资欤?
制词古奥,非后人所能措手。此等书,惟本行次,恰当为妙。尝以四明范钦订刊者对之,不独字句讹谬,中间紊乱失序,脱却原意。因叹古书未易付诸剞劂,非浅人可解耳。
元包卦首于坤,义主归藏,中多奇字,非释音不可读。唐苏源明为之传,李江为之注。绍兴年间,南阳张洸跋其父景初所藏本,镂板传诸世。
行成谓天下之象生于数,而数生于理,苏源明、李江之传注,徒言其理,而未达其数,乃遍采古之言易者,旁通元包之旨,以示同好云。
《正易心法》希夷受并消息。正谓卦画,若今经书正文也。据《周孔辞传》,亦是注脚,每章四句者,心法也;训于其下,消息也。李潜云:“道者,得之庐山异人。”文公先生极辨其谬。谓“如雷自天下而发,山自天上而坠之类,皆无理妄谈。后假守南靡,见前湘阴主簿戴师愈,首及易说,语无伦次。后至其家,见其案问所著杂书,宛然“麻衣”语气,以是始疑前时所料,三五十年以来者,即是此老。然是时戴病已昏,不久即死,遂不复可穷诘矣。”偶阅此书,并识文公语于后。
三坟,山气形也。元丰七年,毛渐正仲奉使京西,得之唐州民舍。晁公武以为伪;郑夹漈以为真。世自有辨之者。绍兴十七年五月重五日,三衢沈斐刻于婺州学中,即此本也。
朱子曰:“吕伯恭解《书》,自《洛诰》始。”大愚叟曰:“伯氏太史《尚书》说,自《泰誓》至《洛诰》凡十八篇。己亥冬,口授诸生而笔之册者也。伯氏下世,《书》及《三礼》皆未及次第考论,是东莱原未有成书,而时澜所谓亲承修定之旨,不过记忆旧闻,直以己意足成其书耳,览者宜有辨焉”。
南宋刻本。首载《毛诗举要图》。
分兴述,解说,传授、文体四篇。亦约略指说之,无异闻特解也。乾道壬辰,建安熊克题于后。
《诗》自齐、鲁、韩三家俱亡,而毛苌之《传》独存,其作《序》之人,无明文可考。郑氏谓毛公始以置之《诗》之首。盖自汉经师相传授,其去作《诗》时未甚远,《序》之有功于《诗》而不可废也审矣。宋儒安得狃一己之私,指摘作《序》者之或有小疵乎。《诗谱补亡后序》云:“后之学者因迹前世之所传,而较其得失,或有之矣。若使徒抱焚余残脱之经,伥伥于去圣人千百年后,不见先儒中间之说,而欲特立一家之学者,果有能哉!吾未之信也。”欧公此言,深中宋儒说《诗》之病,亦见公之虚心经学如此。故此书逐章先论毛、郑之得失,而后申之以本义。末三卷备著《义解》、《论问》等篇,复以郑氏《诗谱补亡》终焉。盖欧公于《诗》详说有年,其论云:“察其美刺,知其善恶,以为劝戒,所谓圣人之志者本也。求圣人之意,达诗人之旨者,经师之本也。此本义所由作也。”
昔吾友冯定远以诗世其家学,得乎《三百篇》者深。尝语予曰:“六义中,兴为意兴之兴;而宋儒作兴起之兴,岂不可笑。”因抵掌极论之。嗟乎!斯人今也则亡,其声音笑貌,显显然犹在目中。每寻味其绪言,为酒澜不能己。因附识之于此。
王质,汶阳人。其书分十闻。一闻音、二闻训、三闻章、四闻句、五闻字、六闻物、七闻用、八闻迹、九闻事、十闻人,又断之以总闻。赵清常从阁宋本抄录,惜缺二十余叶,藏书家无从借补,俟更觅之。
此书二十卷,每卷分上下,目后载序、谱。赵清常从阁本抄录,其中脱简仍如之。
朱子之学,一传为何基、王柏,再传为金履祥、许谦。授受相承。白云一代大儒,其于诗专宗朱子,泛扫毛郑之说,未知今之《三百篇》,果非夫子之旧欤?抑《桑中》、《溱洧》诸篇,夫子删诗竟不辨为淫佚之什,而采之欤?退《何彼秧矣》、《甘棠》于王风,削去《野有死麕》,其卓识远过于夫子欤?子曰:“多闻阙疑。”圣人且云然,而后学反立己见,以疑圣人,非予所敢信也。
南宋刻本,首列二十国年表,音义视他本较详。《初学集》载牧翁所跋宋版《左传》,其经传十四至三十卷,已归天上。图说二卷,经传一至十三卷,尚存人间,幸为予得之。复视跋语所云:“在在处处,应有神物护持。”良不虚也。墨迹如新,古香馣薆。逐本前后叶,每条注某本作某字,应从某本是正。此等书匆论其全不全,譬诸藏古玩家,收得柴窑残器半片,便奉为天球拱璧,而况镇库典籍乎!
内阁藏本。予从曹秋岳先生借录。
昌黎寄卢仝诗:“春秋三传束高阁,独抱遗经究终始。”《三传》之重于汉而轻唐,其来渐矣。啖助、赵匡欲舍传以求经,岸然多所去取。陆淳奉其说,为纂例为辨疑。柳于厚见其书,恒愿归于陆先生之门。可谓倾倒时人至矣。然后来学者,往往凿空好新,立私说以解春秋。出主入奴,茫无质的。真有高束《三传》之虑,其殆啖赵为之嚆矢欤。
莘老游于胡安定之门,著《经解》行世。初王安石释《春秋》未成,见此书而慕之,因诋圣经为腐烂朝报。龟山先生称莘老片言存简,皆足垂世,况成书耶。嘉定丙子,汪纲题而刻之新安。
孙复明复以春秋教授生徒于泰山之下,著《尊王发微》,拨弃《三传》,自立褒贬,君子嘉其志而惜之。《春秋》所以有弃庆琐法之讥也。
此书大旨详于楼攻愧序中。茶陵所刻,字多讹舛。此则勤德堂刊本也。止斋尚有《左氏章指》一书,俟续求之。
采左氏诸臣始末,每人掇拾成一小传,逐卷后有《总赞》。简劲明洁,有古良史之遗风。
先取各家注释,以己意采集于前,申之以程子之言。后详列《三传》、《胡氏传》,使人得备览而寻绎其说。元刻中之佳者。
子常游楚望之门,得益《春秋》为多,故次其师说十一篇以成是书。楚望云:“学《春秋》当以《三传》为主,而《三传》之中,又当据左氏事实,以求圣人旨意之所归。盖其中自有脉络可寻,人自不肯细意推求耳。”旨哉斯语,一洗唐宋来舍传求经之妄论矣。
是书曾于牧翁书架上见之,后不知散佚何处。此则焦氏家藏旧抄本也。
宋儒致疑于春王正月,纷如聚讼。云夏正得天,乃百王所同,是以有冬不可为春之疑。云夫子尝以行夏之时告颜子,是以有夏时冠周月之疑。云汉武以夏时首寅月,于今莫之或改,是以传书者有改正朔,不改月数之疑。而又有春秋用夏之时、夏之月之疑。疑愈甚,则说愈多;说愈多,而儒者之惑终不可解,良可喟也。
晋安张以宁,以《春秋经》登泰定丁卯李黼榜进士。读书谁南者十余年,历稽经史传记及古注疏,并刘向周春夏冬,陈宠天以为正,周以为春之说。比观朱子晚年定论,参错辨核,断以春王正月之春,为周之时。洪武二年夏,奉使安甫,假馆命笔,勒成是书,明年庚戌春始卒业,逾月疾革而逝。宣德元年丙午,其嗣孙隆,恐手泽泯而无传,依旧本摹写刊行。予昔侍牧翁于云上轩,晨夕伏承绪言,每叹此书绝佳,问津知途,幸免冥行擿埴,皆先生之训也,抚卷流涕者久之。
此北宋椠本之精绝者,故附释文于经传后。若南宋人镂刻,便散入逐条注下矣。
吾家所藏国语有二:一从明道二年刻本影抄,一是宋公序补音,南宋椠本。间以二本参阅,明道本《周语》云:“昔我先王世后稷。”注曰:“后君也,稷官也。则是昔我先王世君此稷之官也。”考之《史记.周本纪》亦然。而公序本直云:“昔我先世后稷。”读者习焉不察,几讹为周家之后稷矣。襄王二十四年秦师将袭郑,过周国门,左右皆免胄而下拜。注曰:“言免胄则不解甲而拜。”盖介胄之土不拜。秦师反是,所谓无礼则脱也。公序本又失去拜字,与注文大相违背。微明道本,于何正之。今世所行《国语》,皆从公序本翻雕,知二字之亡来久矣,他不具悉也。
朱子谓六经之道同归,而礼乐之用为急,遭秦灭学,礼乐先坏,其颇存者三礼而已。《周官》一书,固为礼之纲领,至仪法度数,则《仪礼》乃其本经,而《礼记》郊、特牲、冠义等篇,乃其义疏耳。前此犹有三礼、通礼、学究诸科。士得以诵习而知其说。王安石变乱旧制,废《仪礼》而独存《札记》之科,遗本宗末,其失已甚。因以《仪礼》为经,而取《札记》及诸经史杂书所载,有及于礼者,皆附本经之下。具列注疏诸儒之说,撰家礼五、乡礼三、学礼十一、邦国礼四,共二十三卷,曰《仪礼经传通解》。王朝礼十四卷,曰《仪礼集传集注》,刊于南康道院。此书卷帙烦重,脱误弘多。独此本逐一补录完,罕有错简脱字,今之藏书家,恐未未必细心缉订如此也。
朱子晚年,著《经传通解》,属稿甫定而殁,未成丧、祭二门。尝以规模次第,属之门人黄干勉斋,俾为类次。嘉定癸未,四明张虙来南康,知勉斋此稿在南康陈史君宓处,以书索来,凡二十九卷,校刊之,并前书传于世。焦氏《经籍志》混称《朱子通释》二十三卷、续编二十九卷。不分勉斋续稿之详。今黄俞邰,周雪客《征刻书目》因之,是殆未取原书复阅也。
始三十九篇,终八十一篇,颍川韩元吉论之详矣。此为元人钞本,卷首有至正甲午十二月朔。不知何人序。
童年读《史记·孔子世家》,引子贡日:“夫子之文章,可得闻也,夫子之言天道与性命,弗可得闻也已。”又读《汉书·列传四十五卷赞》引子贡云:“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已矣。”窃疑古文《论语》与今本少异,然亦无从辨究也。后得高丽抄本《何晏论语集解》。检阅此句,与《史》、《汉》适合。因思子贡当日寓嗟叹意于不可得闻中。同颜子之如有所立卓尔,故以“已矣”传言外微旨,若脱此二字,便作了语,殊无低徊未忍已之情矣。他如“与朋友交言而不信乎”等句,俱应从高丽本为是。
此书乃辽海萧公讳应宫,监军朝鲜时所得。甲午初夏,予以重价购之于公之乃孙,不啻获一珍珠船也。笔画奇古,似六朝初唐人隶书碑版,居然东国旧抄。行间所注字,中华罕有识之者。洵为书库中奇本。卷末二行云:“堺浦道祐居士重新命工镂梓。正平甲辰五月吉日谨志。”未知正平是朝鲜何时年号,俟续考之。
萧公幼时与吾曾祖侍御秀峰公,同居邑之西乡,每相约入城,归时对坐殿桥上,携象戏下三四局、起望城中而叹,瓦如鱼鳞,他的何地受一廛,着我两人耶!后竟各遂其志。萧居城东,吾祖居城西。高门绰楔,衡宇相望,未及百年而萧氏式微。吾祖后兰錡依然,流风未艾。循览此书,回环祖德,子孙其念之哉!子孙其敬之哉!
许勃云:“昌黎著《论语笔解》,其问翱曰者。盖李习之交相明辨,非独韩制此书也。”
此从东坡居士所藏宋椠本缮写,流俗本注中脱误孔多,几不堪读。予昔藏南宋刻,亦不如此本之佳也。
淳祐丙午,稽山书院山长薛据,裒聚《孔子集语》成二十篇。其所引《尚书大传》、《金楼子》等书,今皆不可得见。方山吴岫藏书,多旧人抄本,此其一也。
《孟子注疏》是丛书堂录本,简端五行,为匏翁手笔。古人于注疏,皆命侍史缮写,好书之勤若是。间以监本,建本校对,踳缪脱落,乃知匏翁抄此为不徒也。
高皇帝展阅《孟子》,至“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之视君如寇仇”句。慨然有叹,谓“非垂示万古,君君臣臣之义。”爰命儒臣刘三吾等,刊削其文句之未醇者。昌黎云:“孟轲书,非轲自著,轲既没,其徒万章、公孙丑、相与记轲所言焉耳。自非高皇卓识,焉敢奋笔芟定其书。”千载而下,浅儒知节之之故者鲜矣,存而不议可也。
孙宣公以张镒、丁公著二家所音《孟子》未精当,质诸经训,证以字书,成《音义》二卷。孙奭曰:“孟子见梁惠王见梁襄王,并当与暴见于王,他日见于王同音现。宣公前二见字无音,学者相承如字读,非也。”予学识浅鲜,未知通人以为然否?
《汉书艺文志·儒家孟子十一篇》宋时馆阁中尚有《外书》四篇:“曰性善辨、曰文说、曰孝经、曰为政。”或疑合之可如《艺文志》之数。今观此书后附《孟子篇叙音义》,曰此赵氏述《孟子七篇》,所以相次叙之意,则知《外篇》乃后儒撰集。虽亡来已久,不存可也。《篇·叙》世罕之见,藏书家宜广其传,勿易视之。
元以经义取士,此盖拟之而作者,中或有学究语,然其特见深解,绝非近儒制义所可几及。昔先君尝云:“挟制义以取科名,譬之敲门砖,应门则砖弃。”诚哉是言也。胥天下之聪明才智;合古今之学术文章,蒙锢沦丧于时艺中,滔滔不返,先圣者能无惧乎?
吾友叶林宗,笃好奇书古帖,搜访不遗余力。每见友朋案头一帙,必假归躬自缮写,篝灯命笔,夜分不休。我两人购得秘册,即互相传录,虽昏夜扣门,两家童子闻声知之,好事极矣。林宗殁,余哭之恸,为文以祭之曰:“昔我与君,定交杵臼;奇文同赏,疑义相剖。春日班荆,夜雨剪韭;君书我书,君酒我酒。垫巾步屟,频繁往来;尺蹄问字,一日几回。安榴之馆,酸枣之台;握手谈宴,私心徘徊。应氏樵苏,庞家鸡黍;互作主宾,莫辨尔汝。剪烛连床,共期古处;陶陶尹班,永夕絮语。畴昔之日,经过池上;啜茗啖酥,须眉历朗。檐花窥人,园禽弄响;指点光风,君怀怆悢。云胡别去,曾未浃旬;溘先朝露,命委穷尘,我初闻讣,如毒蓼辛;嗷然一哭,痛绝斯人。退笔栖床,抄书盈笥;摒当残帙,狼藉古字。问君囊箧;如是而已;藐孤始孩,寡妻何倚。一棺栖室,瓦灯闪影,灵衣披披,孤魂耿耿。冥漠幽埌,谁怜夜永;老屋繐帷,风凄月冷。絜酒沃酹,涕泗重泉;少微星象,夜隐江天,宿素雕谢,气运推迁,永怀终古,神理绵绵。”
君亡来三十余年,遍访海内收藏家,罕有如君之真知真好者。每叹读书种子,几乎灭绝矣。
此书原本,君从绛云楼北宋椠本影摹,逾年卒业。不惜费,不计日,毫发亲为是正,非笃信好学者,孰能之。君殁后,予从君之介弟石君借来。石君卓识洽闻,著史论甚佳,交予如林宗,亦不可谓之两人也。
予述此书所自,而题语专属林宗,或冀后日君托此书以传,不至名氏翳如,是予之愿耳。然予言不文,何足为君重。且传不传有数焉。聊以写予哀而已。
岳倦翁取《九经三传》所藏诸家本,次第校刊之。如字画注文、音释句读,各请本经名士,逐卷仇勘,始命良工入梓。此册存其总例以为证。予观其辩对精当,区别详明,更刺取注疏中语,添补经文脱漏,其嘉惠后学之心,可谓专勤矣。
启祯年间,汲古之书走天下。罕有辨其讹舛者。予拟作《毛板刊谬》以是正之,卒卒鲜暇,惜乎未遂此志。因思世之任剞劂者,宜取相台岳氏家塾、廖氏世彩堂所刻诸经善本,影摹翻雕,传示后来学者,便可称旷代奇书矣。饮食鲜能知味,又何用陈羹涂饭之为乎。
杨庭表上其父师古所撰《匡谬正俗》云:“稿草才半,部帙未终,谨遵先范,分为八卷。”汪应辰谓:“此书尚非定本,题所疑于尾,如《论语》后不朱标《毛诗》字等类,颇为有识。读者勿以其跋语也,而漫视之。”
《七经》者,《尚书》、《毛诗》、《周礼》、《仪礼》、《礼记》、《公羊》、《论语》也。公是先生偶拈几则,未成书而传之后,非独有取于《七经》耳。辟疆主人云:“虽新刻,最为罕遇。”
《十一经》者,《论语》、《孝经》、《孟子》、《大学》、《中庸》、《尚书》、《毛诗》、《周礼》、《仪礼》、《春秋》、《礼记》也。皆设为问答之词,不脱宋人窠臼。然《礼记》中《大学》、《中庸》两篇,河南程子始分为二书。而此竟同《礼记》列为《三经》者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