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注苏诗

世所传施注苏诗，乃宋施元之注，而其子宿官淮东仓曹时刻于海陵任所者也。周草窗《癸辛杂识》云：“施宿，字武子。湖州长兴人。父元之，绍兴张榜，〔案，此句有脱字。〕乾道间为左司谏。宿晚为淮东仓曹，时有故旧在言路，因书遗以番葡萄。归院相会，出以荐酒。有问知所自，憾其不己致也，劾之，无以蔽罪。宿尝以其父所注坡诗刻之仓司。有所识傅稚，字汉儒，〔湖州人〕。穷乏相投，善欧书，遂俾书之锓板，以賙其归。忌者因摭此事，坐以脏私。”《湖州府志》称：“宿承父元之家学，尤留心金石。庆元初知余姚县，旋通判会稽军，皆有善政。嘉定间提举淮东常平仓，修筑泰州城垣。〔事详州志《名宦传》〕。以父所著苏诗未梓，推广为年谱。同郡傅稚穷乏相投，善欧书，俾书之锓板，以賙其归。忌者摭此事，坐以脏罢归。”此两条均足为施公刻苏诗在海陵仓司任之证。考魏莱芜重刻《崇祯志》本《官师志》内，列宿名于提举官，又列名于常平司干办公事。《雍正志》因之。道光新志收入杂曹，宿名亦再见。而《湖州府志》只称宿于嘉定间提举淮东常平仓，《泰州志·名宦传》称宿为常平使，均未言宿初官提举，后官常平司干官也。考宋制，提举官始于熙宁，时遣使提领常平仓，不隶漕臣。建炎元年，诏提举常平之任并归提刑，〔宋制，诸路有提点刑狱官〕。绍兴九年复置经制司，改常平官为经制某路干办常平公事，未几罢，复为提举常平司。此二官本是一职，更置不常，宿或兼官，抑州志重出，均难臆断，姑阙疑焉。

考州志《名宦》宿传称：“嘉定十五年，郡人祠之于城隍庙西庑，祷多应。”疑宿官淮东仓曹在嘉定间。及考宋商邱、邵子湘《重刻施注苏诗序》，皆云施氏注东坡诗四十二卷，镂板于宋嘉泰间。商邱抚吴得此本于江南藏书家，确然可据。然则宿官淮东仓曹及刊苏诗，当在嘉泰时。商邱所得，当即傅稚所写率更体本。盖嘉泰、嘉定首尾相距只数年，且“泰”、“定”字易混耳。

〔《退庵笔记》卷十二〕

《遗山集》

《四库全书总目》别集类，载《遗山集》四十卷，附录一卷，金元好问撰。《提要》云：“是集凡诗十四卷，文二十六卷，为明储巏家藏本。弘治戊午，沁州李翰为刊板以行。集末附录一卷，则储巏所裒辑也。”案，《柴墟集·重刊遗山先生集序》称：“弘治甲寅，调官吏部，始得秘本于新安程公，巏因得而录之。”又称：“沁水李君叔源，以御史按行河南，使来请其集以刊。”据此，则文懿所藏《遗山集》，本得自新安程氏，越五年而李君翰始付诸梓，叔源其字也。然《提要》称附录一卷为文懿所裒集，而文懿序中略无一语及之，何与？又《总目》别集类，存目载《柴墟斋集》十五卷，桐城胡虔重刊，《四库全书附存目录》单行本，亦作“《柴墟斋集》十五卷。”余家藏《柴墟文集》，标题无“斋”字，疑《总目》误增也。又胡刻《附存目录》别集类有《池凤冈集》四卷，“池”乃“沈”字之讹，使余非泰人，恐亦不能辨也。

〔《退庵笔记》卷十六〕

《柴墟集》

储文懿公《柴墟集》，张海房太史称有两刻本。考初刻十五卷，乃公从子平甫先生〔洵〕官台州贰守时所梓，邵二泉序称刻于沔阳郡斋者是也。开雕之岁，距公没十三年，时为嘉靖乙酉。此刻久无传本，海房生康熙初，盖犹及见云。其二刻乃公曾孙寅宾〔耀〕因旧板漫漶重刊，取顾华玉《灵徵记》、赵叔鸣《灵徵诗》、郑澹泉、欧桢柏所撰传，及文懿轶事散见诸书者，合邵序为一卷，共十六卷。邵序后有宜兴族人储昌祚、公曾孙婿刘宏宇两序，卷末有寅宾自跋，皆重刊时所增，时为万历甲寅。所可疑者，昌祚序称文懿为伯曾祖，自称侄曾孙，则视耀为兄弟行，顾序中又称“今叔祖寅宾，自捐百金，更其枣梨”云云，其称呼特为舛谬。及考储氏族谱世系，耀与昌祚皆二十七世，其误益明。余家藏《柴墟集》，是己丑客吴门从滂喜园书肆购得者，阙邵、储、刘三序及耀跋，而卷首反有康熙十九年公六世孙沄〔字山涛〕序，其序大率铺陈文懿文章德业，略不及刊刻颠末及作序之由。此本疑康熙时所印，沄序即印书时增入者，板则仍是寅宾二刻，盖《柴墟集》未闻有三刻也。然二刻颇恶滥，且脱误讹舛不可枚举，惜无初刻本正之。在耀自称，缮写校刊阅二岁而竣，不可谓不慎重，何缺略尚多。甚矣，校雠审定之难也。窃论文懿在当日负重名，硕德伟度，天下仰望丰采。迄今三百余年，海内读书论古之士皆慕公为人，愿读公所著书，词翰之美乃公余事。即词翰已足衣被天下，允为吾邑人物文章之冠。公集再刻于胜朝，板久无存，欲求全集完本，如觅宋椠之难。今公裔不乏贤而有力者，尚于先集少加意哉！

〔《退庵笔记》卷六〕

《心斋约言》

《心斋约言》，明王艮撰，见《学海类编》子集。余欲收入《丛书》，及检心斋全集，并无此种，疑后人撮其语录为之。《类编》乃国朝人所辑，分经、史、子、集，所采秘册至四百余种，惜传本绝少，无由见之。心斋先生崛起海滨，谓圣人可学而至，本不以语言文字见长。今世所存心斋全集，乃后人以意编缀，体例最为芜杂，刻手又极恶滥，昏昏看去不能终篇，真三家村中兔园册子也。

〔《退庵笔记》卷十一〕

《东城集》

宋代乡先辈文集，百无一存，只周枢密《海陵集》二十四卷收入《四库》，然非读中秘书者不得见也。至前明诸老著作，最著者如储文懿《柴墟集》、沈司马《凤冈集》、凌佥宪《旧业堂集》、陈太仆《敬止集》、王心斋、东崖、易庵三先生合刻集、宫太史《春雨草堂集》，或从亲知借读，或自书肆采购，或为友人投赠，得尽窥全豹矣。独林东城公文集，遍求不得，心甚憾焉。后偶从破书摊购得，其集分上下二卷，《康熙府志》载四卷者，误也。上卷杂体文三十八首、诗二十四首，原阙二首，下卷书简六十六首，集刊于嘉靖丙午，公没已数年矣。初，公没之次年，同里张淳辑公遗集，俾公子藏之。淳字此庵，嘉靖丙午举人，官松滋县令，尝受学于公者也。公子晓、晖辈，取淳所辑稿，走会稽谒王龙溪，适孔文谷督学浙中，因谋付梓。先属唐荆川为公校正，其集校成，遂开雕于浙。三公者，公讲学故人，唐、王又与公同年，故共襄其事。今集有龙溪、许谷、张淳三序，而孔、唐反无序，何邪？梓成，晓、晖辈自浙取书板归，州牧冯公艮亨移板州治，广印以行，今本疑即冯所印也。公故戍籍，尝以余子给事所中。家贫，几废学，千户王极器公，召与子同学，恩谊备至。公补邑诸生，而千户没，未及见公成名。集中《祭王千兵文》，盖壬辰成进士后为千户作也，情词凄怆，若有余恫，公可谓不忘旧恩矣。千户子名烈，嘉靖三十三年死倭寇之难，真东城友也。公四子，晓、晖、曜、昕。曜字见城，初生时，华光禄南畹适过东城，一见即曰：“举人。”后见城果以嘉靖甲子登贤书，历秋官郎，因建言立储，谪广西驿丞。志称“卒赠尚宝寺寺丞”，乃万历时追赠也。公孙佳材、百朋、万瞻，曾孙之翰、之麟，俱无闻。入国朝，公裔有名蕃者，中康熙丁巳武举人；有名章者，善写真；有名廷枢者，老诸生，没尚未久；近则读书种子几绝。盖自见城没后，家世凌替，公集之散失又曷足怪乎。邑有数林，其隶卫籍者，公裔也。

〔《退庵笔记》卷一〕

《凤冈集》

《凤冈集》四卷，〔杂文三卷、诗一卷。〕少司马沈公良才撰。卷首有陈太仆应芳、王中宪相说、新安汪校〔万历时人〕三序，目录后有司马六世孙默〔字兴之〕所记数百言。盖此集镂板于明季，至国朝康熙丁丑，板久漫漶，兴之先生始重加修补也。卷末，附司马孙道隆所上比例恳恩复祖原职疏并吏部覆奏疏各一通。考司马于嘉靖三十六年奉旨冠带闲住，罢职归里。至司马孙道隆，以四川夔州府通判考满赴京，始援例上疏，得复祖职，时万历三十五年也。集今藏司马裔孙家，不多见。癸巳，余别购得之，选诗文若干篇。

〔《退庵笔记》卷六〕

《旧业堂集》

《旧业堂集》十卷，明佥都御史凌公海楼撰。公四子，长次两君先公没，公遗稿乃公没后孙似祖所辑。时任删订之役者，为梁溪沈渊渊。渊渊，曾与修州志者也。旧业堂者，公少时读书处，因以名其集，计文百六十二篇、诗一千五十一首，可谓富矣。公子姓不繁，集尤罕觏，只公裔凌朴庵家藏一部，甚郑重，不肯假人。余辑《海陵文徵》、《诗徵》，前后三假于朴庵，得尽读公之诗文。先是扬州凌晓楼〔曙〕求公集甚力，曾托亡友俞召夫致殷勤于朴庵，欲借钞，不许。一日，宝应刘楚桢过余商榷选事，偶叩余曰：“君有《旧业堂集》乎？”余应曰：“有。”楚桢因告余：“晓楼梦寐斯集久矣，渠愿出资，子能为借钞，晓楼感且不朽。”余重以楚桢諈诿，且喜斯集将得晓楼而益彰，遽诺之。凡六阅月而钞成，寄至郡中。时晓楼已卧病董子祠，犹力疾校雠，并属其友泾县包慎伯、刘楚桢及其甥真州刘孟詹〔文淇〕择其文之尤醇雅有关系者，将付之梓。无何晓楼没，事遂寝，然则人之著述显不显岂不有命哉。晓楼固公裔，家世海陵，自其祖鸾始由泰迁郡城。鸾工诗，载《江苏诗徵》；晓楼邃于经学，著有《凌氏丛书》，皆公之贤子孙。晓楼没，一子甚幼，孟詹抚而教之。孟詹经学得舅氏之传，尤工古文，与楚桢至交齐名，今世所称“扬州二刘”者是也。道光丙申正月，楚桢以事来泰，主余家，盖八年不相见矣。长揖慰问外，即启行箧，手一书赠余，赫然《旧业堂集》也。楚桢言：“顷得之郡中书肆，晓楼已没，计非子莫可赠者。”余拜受之。余年来购乡先生遗集几备，竟阙此种，今得之良喜。若楚桢云云，余虽心莲之而不敢当也。

〔《退庵笔记》卷十一〕

《敬止集》

吾家七世祖兰台公〔应芳〕所著《敬止集》，镂板于明万历丙申年。清《四库全书目录》谓其书四卷，家乘谓其书□（此处原文为方框字）卷。余家藏旧有《敬止集》三册，无卷数。首册图凡七，论凡十三，似成书时增入者，附泰州利病四。二册奏疏一，公移二，序文、碑文各一，传一，尺牍二十七。三册书启二十五，附呈三。其间所论下河水利及泰邑利病至详且悉，开卷了然。顾其书存者甚鲜，除余家刻本外，间有零星一、二册者，不复成全书矣。闻浙江范氏天一阁有钞本，想从《四库》钞出者也。余所藏孤本，甚惧其年深远，或蠹蚀或散佚，而先人之手泽就湮也。适紫石韩先生网罗乡邦文集，付印以行，令沈愚卿来介绍，因以原本借之，并请兰台公画像摄影以去，弁诸集首，余感谢焉。顾家有先人遗集而无力重刊，转赖他人付印，笔记之，志吾愧也。

〔《听鹂馆笔记》〕

《群芳谱》

《群芳谱》二十六卷，海防兵备道王象晋之所作也。凡一花、一草、一树、一木以及五谷之类，种植之法、占验之术，详悉搜罗，足资考证，洵为农圃者不可不读之书也。象晋字康宇，新城人。甲辰进士，明崇祯元年任。案，海道之设，因嘉靖三十二年倭犯顺，江淮骚动，时抚按建议题准添设按察使司一员，为海防兵备道，分巡提督淮阳通泰等处水陆官兵，兼理河道，署设泰州。志称，在任著有《群芳谱》若干卷，则王公之著是书，正在泰州明矣。余独怪其当军书倥偬之时，何以有此闲情逸致。尚有《探觚剿说》一卷，亦作于在任时也。

〔《听鹂馆笔记》〕

《绘事微言》

《绘事微言》四卷，邑人唐志契撰。契字敷五，一字玄生，明诸生。此本收入《四库》，《提要》称其“删除芜杂，汰取菁英，持论颇为不苟”，顾传本绝少。庚寅，储价人为余假诸祝家庄徐姓，始得见之。凡四卷，以元亨利贞为四集。元集论画法、画理，各论多可采。余三集皆删纂昔贤撰著，自南齐谢赫《品画录》，迄明季屠赤水、沈朗臞诸家悉备焉。然所采只山水一门，若人物、翎毛、花卉诸谱诀，皆不录。盖先生工山水，余非其所长。然山水为十三科之首，画家实亦以山水为大宗也。卷首有陈眉公、郑超宗、沈渊渊三序及自序，核其剞劂之岁，则天启之六七年也。序后列校正姓氏数十人，皆工绘事者，弟志尹、侄日昌与焉。邑人如李芳字湘洲、赵谷字云石，匪挂名卷端，后人末由知其名。其刻有圈点，然梓工颇粗恶，讹字、俗书极多。余以传本少，急录全帙入《丛书》。其讹字可意解者正之，否则姑阙焉。独念敷五以明季诸生，草茅撰述，且所纂不过艺事微言，当其吮毫搦管、丹黄并下时，其为后人取以覆瓿及拉杂摧烧均未可知。顾猥蒙天府搜罗，藏之中秘，《提要》数语，颇极褒嘉，亦未始非儒生之荣遇也。然其中亦有幸有不幸焉。

〔《退庵笔记》卷一〕TT1PPK6DH6gqyu+pVxcxLACzu4riaXOQ41XEBos19TabFrd1xrv1yO4xkJhcjuU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