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尔基从轮船上失业之后,短期间又暂住在外祖父母的家里。此时的高尔基不像从前那样可被任意管束的了。这个倔强的孩子增富了经验,而且腰包里又有了八个卢布,竟在外祖父面前炫示他的独立的态度,从他的衣袋里拿出一盒香烟,即在他老人家面前吸起烟来。(在别的事情之外,史默利还教他吸烟,这个恶习惯,高尔基至今未除。)当时一般老式的俄国人仍把烟视为“鬼的毒草”,是彼得大帝输入俄国的一种西方的癫狂。外祖父看见他这样的大胆行为,为之大怒,伸出小拳头来恐吓他。高尔基那里会怕,用头来撞他,撞至他的肚子,使得这个老头儿跌在地上,坐在那里,用半开半闭着的眼睛望着高尔基,张大着他的嘴。外祖母在旁看得不过意,把这个孩子敷衍的打了几下,把他们两人都平静下来。当时高尔基的好斗的姿势也使得老头儿不敢再过来动手。
其实这个孩子的大胆和好斗并非自大和自满的表示,却是由于愤懑和迷惑。他所以觉得愤懑,是因为感到人类的无公道。为什么他们强迫他离开他的指导者和保护者史默利呢?史默利的许多助手常把粮食和饮料飨客,收下的钱就往自己的腰包里塞,高尔基的唯一罪过就是未曾老实告发,而他们却反而诬陷高尔基做贼,把他开除。这种种不平等的事实都使他感觉愤懑。他所以又觉得迷惑,是因为他一脑子装满了近几个月里所得的未能消化的大堆印象:关于他的同伴所过俄人日常生活的印象;关于名作家古阁尔(Gogol),史各得(Walter Scott),和仲马(Dumas)在著作中所描写的英雄人物的印象。他从此中所见的许多矛盾和冲突,使得他那好思喜问的脑袋弄得莫名其妙。
他在这样苦痛的感觉中,不愿多与人接触,只求孤寂的生活。于是山林成为他的逃遁的处所,犹之乎后来几年他过着海洋和大平原的浪荡生活,使自己少与人们有过近的接触。他失业回家之后,那个夏天就常往山林里去捉鸟,等到有集市的日子就拿去售卖。这件事原是很难干的,但是高尔基却以久时间在山林中为乐。他在那里注视着等候,听着山林生活的种种声音,看见各种鸟类的形形色色的样子,都使他感到快乐,尤其使他快乐的是孤独的境域。没有人类夹在里面的自然界,草木茂盛人迹不到的地方,能疗好他的心上的创痕,能补好他对于世界观的缺憾。有时外祖母也来陪伴他,但是她的言语和歌曲,她的举动,都很快适的和山林的环境融化为一,所以她的参加,一点也没有妨碍。他整日的在山林中工作后,很快适的回来,常在家里倾听外祖父关于常识的谈话。
转瞬冬季来了,俄国的冬季,山林中的工作是无利可图的,高尔基又闲了下来,所以外祖父再领导他经过布满着雪的街道到绘图师的家里去,他也不拒绝。十二岁的高尔基比上次在那处的时候又大了些,聪明些,更敏锐的看出这个亲戚家里的生活之愚蠢和可厌。那个人家没有别的什么变换,所不同的是高尔基所要做的劳役比从前更多,因为那个人家又增加了两个婴孩了。除了每天要在家里洗涤那些婴孩的衣服之外,每星期中还要有一次把衣服拿到本城末端乡间一个古神泉里去洗涤番。不过在那个地方,那班率真倜傥的洗衣妇,谈锋爽快,胸怀坦白,高尔基和她们混在一起,倒比在绘图师家里的时候来得舒适。
高尔基觉得雇主家里人的讨厌,甚至宁愿和邻近军官的勤务兵来往。这些勤务兵虽则粗鲁而腐败,为和平时期军人的通病,但是由高尔基看来,他们却像有孩子气。他自愿的到他们的厨房里去拜访他们,读书给他们听,并依他们的意思,替他们写家信给乡间的家人。由他们的闲谈,高尔基也懂些关于俄国农村的情形和军界上等阶级中人的生活。他们常常谈起妇女,往往不免含有粗鲁,污秽,和蔑视的意味,但是高尔基却觉得男子所以对女子每有怨恨的感觉,这是由于怕她,而又需要她。
在高尔基的幻想中,关于女子的幻想是最有引诱力和持久力的。女子在他的想象中成为别有天地的仙境。照他看起来,女子是人们在烦恼的人生中的永生的母亲,安慰者,和卫护者。甚至那些粗俗的洗衣妇,也能在他的心坎里唤起一种热烈的情感;当他遇着一个女子认为是美丽的时候,那他简直当仙人般崇拜她。他的母亲在世时待他很冷淡,他对于母爱的渴望徒成泡影,这件事使他终身心里感觉一个大缺憾。当他在伏尔加河轮船上的时候,每遇船主的夫人在船甲板上经过,他总用眼送着她,看她那亭亭玉立的美丽躯体,她的容光焕发的笑容,好像就跟着她走,好像他的全副灵魂哀恳她和他谈话。他书看得多了之后,愈益增强他对于女子的敬重,敬重理想中的女子,敬重和绘图师的妻子和母亲恰恰相反的女子。他对女子既具有武侠卫护弱质的精神,每天听到酷待女子的言行,常觉愤慨。
他第二次到绘图师家里,和第一次不同的值得记述的只有两种新经验:关于妇人和书。这两件事替他烦闷的无精打彩的生活里增加了光彩,引他进了另一个理想的境域。尤奇的是这两件事竟有相互的关联。他由于从书本上的叙述,对于女性存有一种理想的模范,使他能和他的环境以外的妇人接触;而他所遇着的这些妇人因借书给他看,又扩充了他的眼光。此中详情,请申言之。
从勤务兵口中,他知道军官们平日消遣的一种新玩意儿。在他们所住的大厦里面,是有许多屋子分租的,在许多分租的屋子里面,有一个裁缝的妻子住着。她是一个身裁秀小的青年妇人,一天到晚看书,因为她有这个脾气,所以大家都认为奇异,发痴,变态,弄得全屋子里的人都知道。每个军官轮流写情书给她,作为一种消遣的玩意儿。这个妇人却是一个情迷,她把爱情的宣示视为很严重的事情,用一腔热诚回答他们的情书,表示因她而使别人烦恼,觉得异常抱歉,祈祷上帝帮助他们不要再恋她。这些军官每接到一信,即公开共读,不管这个女子受骗之可怜,反当作趣事,大寻开心,看了之后,又共同再写许多信去,上面随便写着一个军官的名字。勤务兵把这件事告诉高尔基的时候,也笑着当作有趣,称这个裁缝的妻子为“轻贱的蠢货”,并发表意见,以为每个女子都喜欢受骗,虽则她明知此中的真相。高尔基不相信他这个意见,决意要将这件恶作剧的内幕情形告诉那个妇人。他等到她一人在房里的时候,特从后面楼梯走上去冲入她的房间,正在那个当儿,她刚在吃早饭,手里还拿着一本书看着,高尔基这样匆匆的撞进来,倒把她吓得一跳。他冲进之后,就把这件事的内幕,急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前言不接后语的告诉她一阵。他同时注视那个小小身裁的女子,见她坐在一张大的覆盆子颜色的有臂的倚子上面,穿着有花边的早袍,金发散垂肩际,他看来简直好像教堂里所见的安琪儿。她被他吓得发呆,渐渐安定之后,才觉得这个憨态可掬的孩子的一番好意,对他嫣然一笑,重复沈吟着说他是一个奇孩子。他望望挂在她旁边的镜子,看见里面映出的他自己的副尊容,那个脸上生着奇大的颊骨,一个奇阔的鼻子,前额有了一大块蓝而黑的伤痕,一堆蓬松着的头发因好久未剪而在四面散着。他把自己的一副尊容和这位秀色可餐金发垂肩碧眼媚人的安琪儿比一下,明白为什么他在她的眼里是个“奇孩子”!
他被她弄得惊惶失措。她和那所屋子里以及邻近的女子完全不同,正因为这个缘故,所以受人侮辱,受人毁谤,但却引起高尔基的敬慕和怜惜,他每听见他的亲戚或那些勤务兵嘲笑这个小女子,疑心她犯着种种不端的行为,他就觉得痛心。她是不宜于混在那样卑劣环境里面,高尔基很诚恳的劝她搬移到别条街上去。这个妇人很受他的请求所感动。她原是一个贪读无厌的人,便开始借小说给他看,借了一本又一本,有时还要问他对于这些小说的感想怎样。高尔基感激得非可言喻,那是不消说的了。但是感激并不掩没他的观察的敏锐。他书看得越多,批评的态度越严,辨别的能力也越锐利,与这个小妇人更为接近熟悉之后,使他觉得她和其他的女子也同样的浅陋。崇拜她的这个形状野蛮粗鲁的“奇孩子”,渐渐的不像从前那样欣赏她的花容玉貌了,尤其是她对于文学的眼光。
不久他心目中原认为安琪儿的这个位置,被另一位具有惊人的美丽和贵族仪态的妇人取而代之了。这个妇人,高尔基把她和他在历史的小说里所读过的巾帼英雄比较之后,觉得玛高德皇后(Queen Margot)是她所最近似的模型。这个目空一切的美女子是一个著名贵族的寡妇,待人至多如同她待她的骏马一样。由于她的五岁的女儿而认识了高尔基。高尔基常在夜里在她们屋前和这个五岁的女孩子玩耍,讲神话故事给她听,后来这个女孩子异常的喜欢他,一定要高尔基把她安顿在榻上睡觉。她的母亲最初很讨厌这个奇形怪状的“奇孩子”,但不久她竟在他的粗鲁的外表里面发现他的才智,渐渐的喜欢他,当她不出去骑马或招待她的无数敬慕者的时候,就容许高尔基和她在一起,和他谈天,倾听他的意见和观察所得,并把好的书给他看。使高尔基看到他在书界里面获得第一次空前经验的普希金(Pushkin)名著,就是由于她的介绍。有那位裁缝的妻子的往事做背景,高尔基愈益知道欣赏玛高德皇后的文雅,她的体格的美,热情的天性,高贵的赏鉴力,以及卓越的意志和能力。她每遇开宴会所请的军官,似乎也和平常的不同:他们能唱歌,诵诗,奏弹引人入胜的音乐。高尔基陪着那个五岁女孩在屋子窗外玩耍的时候,他同时陶醉于这些异乎平常的声音,梦想那种不能接近的生活。对于那些环绕着玛高德皇后好像蜜蜂环绕鲜花似的人们,不禁发生妒意。
那位安琪儿,尤其是影响重大而持久的玛高德皇后,高尔基和她们的接触及由于阅读她们的书,使他超越于他的当前的环境。他陶醉于这种美而愉快的境域中,很想把平日可厌的烦苦的当前环境抛诸九霄云上,不去置意,但在事实上却很难这样轻轻的抛开。绘图师家里的人都反对他看书,把他的看书视为一种恶习。高尔基对于看书这件事既像发狂似的,他不得不费很大的机智来暗中进行,不使他们探悉。那个老太婆,外祖母的妹子,尤其精于侦探他。当她离开家里的时候,总把家里的蜡烛算好,倘若回来时发现有所短少,便把这个小犯人打骂一顿。有一夜他靠近照于铜锅上的月亮看书;但因为光线太差,看不清书上的小字,便移到房间里去,利用神像前挂着的神灯的光,立着看书。因为白天苦役做得太疲倦了,不自主的睡在地上,后来听见那老太婆的锐声乱嚷,打声劈拍,才从梦中惊醒。她打他所用的工具就是他的那本书。幸亏他说个谎,说那本书——孟特宾(Xavier de Monte'pin)著的一本小说——是牧师送给他的,才避免给她毁灭。还有一次她在阁楼上发见他所借的一本书,很觉得自豪而愤怒的把它烧掉。这种阻碍和危险反而增强他对于读书的狂欲。他想法搜集蜡烛上残余的油,放在一个装沙丁鱼的罐头里面,再混入由神灯里弄到的一些油,合在一起,把线搓成灯心,这样一来,便造成细微的灯光,用来看他的书。他对于读书简直是发了痴,其他一切统不在意。就是他在砍柴,擦地板,或洗衣服的时候,他的心还是无时不念念不忘的向着书,好像书的蒸汽充满了他的脑袋似的。也许就是因为常有这样“心不在焉”的缘故,所以常演出悲而喜的怪剧。后来他曾经追述当时发生的一件事,说在一个星期日,全家的人都去做早祷了,他把厨房里的茶缸放在炉上烧,随后收拾其他的房间,不提防绘图师的大婴孩静悄悄的潜入厨房里去玩,倒光茶缸的水,把茶缸烧坏了。他听见怪声赶进去的时候,已来不及,正在这个当儿,前门的铃声忽响起来,他赶出开了门,老太婆劈头第一句就问他茶缸烧好没有,他很简单的回答:“烧好了。”这句话在他也许是惊惶中脱口而出的,但后来老太婆发现事实之后,疑心他是有意开玩笑的,把他狠狠的毒打一顿。她拿一把起火的柴条打他,在当时虽没有十分厉害的伤,但却使许多柴条碎片深深的打入他的背上的皮肤里面去。将到夜里的时候,他的背肿得像一个枕头一样,到了第二天的中午,他的雇主不得不带他到医院里去。在医院里遇着的医生是个生得怪滑稽的长而瘦的脚色,他把高尔基检验之后,用低微的沙音很镇定的说道:
“这是一件虐待的案子,必须报告警察局的。”
高尔基的雇主听了这句话,面上羞得通红,两脚左右摆动,大不安定,只听见用很低的声音和医生不知说了些什么,但这医生只对他的头上望望,很直截了当的说道:
“我不能。不可能。”
说后他对高尔基问道:
“你要不要告发?”
当时高尔基痛得不耐,只说道:
“不,赶快把我医好吧!”
他们把高尔基带到别一个房间里面去,把他躺在一张桌上,医生用钳子把他背上的木片拉出来,拉的时候,一直对他说笑着:
“老伯伯,他们对于你这兽皮上干了很好的成绩;你现在的皮肤可以不透水的了(意指皮肤给他们弄得坚厚了)。”
这医生替他这样办的时候,使他忍俊不住的好笑,弄完之后,医生又对他说道:
“老伯伯,四十二根木片拉出来了。记着,你大可以自豪呵!明天在这同样的时候再来,让我替你换药。他们常常打你吗?”
高尔基想了一下,回答他道:
“不如他们从前那样打得多了。”
医生用沙音出声大笑着,既而说道:
“什么都好些了,老伯伯,什么都好些了!”
他把高尔基从房里带出来,对高尔基的主人说道:
“东西在这里,装好了,修好了!明天再送来换药。他是个怪有趣的脚色,你真幸运呵!”
这位“怪有趣的脚色”回家之后,大家对他表示敬仰,并觉得奇异,喋喋不休的问他在医院里的经验。高尔基看出了他们因为他拒绝将虐待的事向警察局告发,颇有感激他的意思,乃决定乘此机会,就在这个地方和这个时候,向他们要求以后允许他向裁缝的妻子借书看。这件事他们答应了。那个老太婆深以这个孩子看书不厌为可异,喊着说道:“你真是个道地的魔鬼啊!”
这个孩子后来竟靠他的坚毅的恳求,说动他的主人,替他定一份莫斯科的日报。在长漫的冬季夜里,家里的人都坐下来做针黹,刺绣,或是画图,在这个时候,高尔基便朗诵报上所载的继续不断的章回冒险小说给他们听。这班听众每听到俄国强盗或流氓之暴戾恣肆,不仅为之叹息,啜唇作声表示骇异,最后他们总要高傲的自慰着道:“讲到我们自己——我们是很安静的很和平的过我们的日子,不知道有这些事,靠上帝的光荣呵!”他们虽然这样自满,但对这些故事却也听得津津有味,使得他们果然安静和平了。后来日报上所登载的小说竟致不够用,高尔基遂建议把堆在主人床底下的破烂不堪的旧的插图周报拉出来读。家里的人从来没有想到这些册子里面除了刺绣的范本和图画外,还有那些引人入胜的历史小说,现在由高尔基读给他们听。高尔基并获得他们的允许,把这些册子留在厨房里,等到大家都去睡的时候(总算这个孩子的幸运,此时那位老太婆已迁至育婴院去住,去代替常常喝醉酒的看护妇),他便在他自己所发明的沙丁鱼罐灯之下,把各种各色的材料好像狼吞虎咽的大看而特看。遇着“四旬节”(复活节前四十日的斋戒日子)的期内,大家以为读书是有罪过的,他们把他的许多书拿去,不许他看,使他在此时期内生活之平淡无味,好像他们在此斋戒期内所吃的粮食一样。
这些旧杂志里面的图画和文字内容,使得高尔基的眼界获得无限量的扩大。他的视线转到西欧的许多城市,山谷,海洋,都好像神境似的和从前所知道的迥异,使他感觉到伏尔加的世界之渺小与单调。俄国以外的世界,似乎是别有桃源,由杂志的图画,以及他所读的内容,似乎他所知道的关于俄国的污秽卑陋,都不见于巴黎,柏林,海牙,阿尔卑斯山,地中海的沿岸。好像在那些地方一切都是洁净,愉悦,文雅,由侯爵到车夫,甚至到流氓,都是一样的;就是流氓,也不像俄国流氓和酒徒之惨无人道和淫乱行为。这是西方文明对于这个生着亚洲颊骨的半开化的孩子的吸引力,这种吸引力经过许多时还是不减少的。就是到了今日,高尔基对于西方和它的城市的文明还是狂热的,它的表面的光辉往往使他忽略了它的缺憾的方面。
高尔基虽在书报中觉得别有乐境,但是在玛高德皇后(即上面所说他所敬慕的妇人)及她的书籍所构成的迷人境界之外,贪吝卑鄙的现实却重重围困,使他感觉无限的痛苦。他每日的苦役时间的长久和使他疲顿不堪的工作,已使他难受。而且在做了仆人,看护,阍人,打杂跑腿的职务以外,还要替主人做送贿赂的麻烦工作,送给本城建筑工程师,市场检查员,以及其他的职员,藉以换得证书允许种种舞弊的行为。尼斯尼诺伏格拉的有名市场,给与许多建筑师,承造厂,绘图师等等的每年大进款的机会,许多官署职员当然也包括在内。这些官吏的贪污,和他们所服务的政府之专制是成为正比例的。
这种贪吝卑鄙的现实,在高尔基虽有玛高德皇后的笑媚及普希金名句的安慰,最后仍使他感觉到受不了。他此时的眼睛因用得过度而出了毛病,在眼皮上经医生用过手术开了小刀。正在绷布解去之后,他偶与两个勤务兵争吵了一顿,虽然他的原意是想和平对付,并无寻衅之意,但是他的初愈的眼睛却被他们打得很痛。这已是很不幸的了,不料祸不单行,他竟被诬陷作贼。有人告发,说他偷了兵士里面一个人的钱,而绘图师的妻子更落井下石,当众诬他用了所偷的钱买得洗衣妇纳塔利亚的情爱,并且说她于前一夜曾经在大门口看见他和这个洗衣妇在一起。这事成为附近所风行的损坏名誉的一件事情。高尔基尤其增加苦痛与感觉侮辱的是恐怕玛高德皇后听见了这件事,要对他发生什么反感。后来虽由纳塔利亚出来强迫那个真贼——另一个勤务兵——依实承认,此事大白,但是受此无妄之灾者的名誉曾被毁谤,喧传一时,仍感觉到侮辱,可耻。所以高尔基不能再耐受那样的环境,未曾和玛高德皇后说一句话告别,就静悄悄的离开这个地方。于是十三岁的高尔基又失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