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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职业的意义 现在，各种哲学理论的冲突，都集中于讨论职业的要素在教育上所应有的适当位置与功用。我们如果不过简单的说，基本的哲学概念所有的重要的差异，都向这一点争执，这句话也许使人不信：因为用来表述哲学观念的名词，是空泛的普通的性质，似乎与职业教育方面实用的具体的详细情形，彼此相离大远。但是我们如默溯教育上许多相反的后面所伏的理智的臆断，如关于劳动与闲暇的相反，理论与实践的相反，身与心的相反，属心状态与物界的相反，我们便明白这些臆断的最后趋向，是主张职业教育与文雅教育的相反。依沿传的习惯，人们都把自由的“修养”与闲暇的观念联在一起，与纯属默想的知识联在一起，与不含“身体器官的主动使用”的精神上的活动联在一起。晚近所谓“文化修养”，也与纯属私人的修养联在一起，以为“修养”是培养某种意识的状态与态度，既与社会的指导隔离，也与社会服务无涉。这样一来，“修养”已逃避了社会的指导，也免了社会服务的必要。
哲学的二元论与职业教育的全部分既有很深的缠绕，所以我们要把职业的意义，界说的完备些，使人不至误会关于职业的教育不过是具有狭隘的实用性质。常人就是不以为关于职业的教育是仅属金钱的性质，也往往以为是具有狭隘的实用性质。我们如能认清职业的意义，便可避免这种误会。职业的意义无他，不过是人生的活动所循的方向，在一人自己方面能成功种种结果，对于他人方面也有用处，因此使这个人觉得这种活动有意义。一种事业的反面并不是闲暇，也不是文雅，他的反面，在个人方面看起来，是散漫没有目的，是反复无常，是无经验可得；在社会方面看起来，是怠惰的炫示，是倚赖他人的寄生生活。“作业”是表示继续性质的一个具体名词。他不但包括专门职务与寻常职务（不但包括赚钱的机械劳动，更不消说），并且包括任何一种美术能力的发展，包括特别科学的能力的发展，包括有效的公民知识的发展。
我们不但不要误会，以为职业是仅限于立可获得具体产品的作业；并且不可把那排斥一切的方法来支配职业，以为每人只有一个唯一职业。这种严限的专门化的说法，是不可能的。譬方要教育一个人的眼专做一件事，天下可笑的事，孰过于此。第一层我们要知道，每一个人必有种种变异的职务，他在每一职务里面都须有聪明的效能。第二层我们要知道，任何职务，一与其他业务隔离，便失却他的意义，便成为机械的忙碌。现在请把这两层分别详论一下。（1）譬如拿艺术家来讲。没有人仅是一个艺术家，其余一无所是。如果他真到了这个地步，他便成为一种怪物，不是有相当发达的人类了。在他生平某段时期里面，他必须是一个家庭的分子；他必须有朋友与伴侣；他必须自己供养自己，或受别人的供养，这样一来，他便有了要经营的事业了。他也是某种“有组织的政治单位”里面的分子，以及其他等等。他们自然不把他所有的许多职务里面与他人共有的，称为他的职业，乃是把这里面使他特异于人的一个职务，称为他的职业。但是我们研究“教育的职业方面”的时候，却不可受名称字面的牵制，忽略并实际否认他所有的其他许多职务。
（2）一个艺术家的职业，不过是他职业上许多活动里面最为特别化的方面；他在这个职业里面所有的效率（合于人道意义的效率），也是这样不能独立自存的，也要与其他职务联合起来，才能决定的。一个艺术家的艺术，如要不止仅属专艺的成功，他必须有经验，他必须生活。他不能在他的艺术里面寻得艺术的材料；这种材料必须是他因与别人生关系而有所苦痛及有所享乐的表现，——这件事情，也要靠他具有敏捷与同情的兴趣。讲到一个艺术家，有这种情形；讲到其他任何特别的职务，也有这一样的情形。依习惯的原理，我们所有的特异的职业，在他的特别化的方面，都有过占优势，过于排斥一切，与过于偏倚一隅的趋势，这是无疑的。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我们但注重技能或专艺的方法，不顾他所包含的意义何在。因为这个缘故，教育的职务，不是要助长这个趋势；乃是防备这个趋势，使研究科学的人，不仅是科学家，使教师不但是学校里的教师，使牧师不但是穿牧师衣服的人，以及其他等等。
（二）职业的目的在教育上所占的位置 职业是有种种变异与其他职务有关联的内容。特殊的职务有他的“范围广阔的”背景。我们记着这种内容与背景，现在便可进而研究关于个人“格外特异的活动”的教育。（1）只有职业最能使得个人的特异才能与他在社会的职务均衡，最能使这两方面适宜。寻出个人所宜为的事业，并获得实行的机会，这是人生快乐的事情。天下最可悲的事，莫过于一个人寻不出他自己一生的事业，或是因茫无目的，或是为境况所迫，陷入不相宜的职业。所谓适当的职业，不过是说一个人的禀赋在这职业里面，能得适当的发展，工作的时候能有最少的冲突，能得最多的满意。在社会里面的别人方面，这种适当的行为所含的意义，自然是他们能获得这个人所尽的最佳的职务。例如从前所用的奴隶工作，我们普通都相信即就经济方面着想，奴隶的工人究竟也是虚耗的，——奴隶的工作并没有充足的刺戟，指导他所有的精力，因此便有许多精力虚耗。不但如此，奴隶既限于某种呆照命令的职务，有许多天才仍不能利用于社会，因此在社会方面，便受了无能挽回的损失。奴隶的制度，不过是一个特为显著的例证，寻常个人在他工作里面不能尽展他的天赋，也有这种情形。如职业被人贱视，如因袭的“修养”理想仍然存在（这种“修养”其实是人人一样的），这种寻常个人总不能在他工作里面完全发展他的天赋。柏拉图曾经说过教育的职务须发现每人的特长，训练他尽量发展他的特长，因为这种发展最能顺利的满足社会的需要。柏拉图这句话，实是教育哲学的基本原理。他的错误不在他的原理。他的错误是在乎把社会所需要的职业范围看得太小；因此他不觉得各个人有他们的无限变异的能力。
（2）作业是具有目的的，继续不断的活动。利用作业的教育，所得的学习结果，比任何别的方法都大。作业能唤起人的本能与习惯，使尽量发展；作业是“被动的容受”的仇敌。作业有目标；他有要成就的结果。因为这个缘故，他能唤起人的思想；他使人心里要常有一种目的意象，因此使他的活动不至成为机械的动作，也不至无恒。活动的向前运动，既是进步的，由一阶段引到别一阶段，从事这活动的人在每一阶段，都须观察，都须灵敏，藉以排除困难，发现实行的方法，想法使他合用。总而言之，如果作业的进行，把使学生真能觉得这种活动的价值做目的，不仅以外面的产品为目的，这种作业就能满足前几章讨论“目的”，“兴趣”，与“思想”时候所提出的条件（参看第八章，第十章，第十二章）。
一种职业也是组织知识资料与意象的根源；也是增加知识与增进聪明的根源。职业好像能供给我们一个枢轴，这个枢轴能穿过许多变异的详细事项，有提纲挈领的效用；他能使种种经验，种种事实，种种知识资料的许多细目，都彼此井然有秩，互呈彼此的功用。例如律师，医生，某部分化学的实验室里的研究者，父母，热心本地公益的公民，——他们都各有一种时能提醒他们的刺戟物，使他们注意观察，注意可供他们事业参考的一切事物。这种人为他们各个职务起见，不知不觉要搜集一切可资利用的报告，保存勿失。他们的职业好像吸铁石一样，能吸收一切可资应用的知识；又好像胶水一样，能坚持所得的知识，保存勿失。这样组织的知识都是亲切的，因为这种知识都是有关需要的；他表现于动作，在动作上重新适应，常使能合实用，因此使他永远不至停滞没有进步。如所分类的，所选择的，所整理的种种事实，不过是有意用于纯粹抽象的目的，他的巩固或效力，断断比不上与由职务需要所组织的知识；比较一下，前一种的知识乃是呆照法式的，乃是浮泛的，乃是不亲切的。
（3）惟一适当的职业训练，就是要由作业得来。我们在本书前面曾经说过一个原理（参看第六章），说教育的历程就是他自己的目的；要为将来的责任作充分的预备，其唯一途径只有尽量发展目前的现今的生活。这个原理也可以完全有效的用于教育的职业方面。无论在何时，一切人类的特占优势的职业，都是向前生活，——都是理智的与道德的生长。在儿童与青年时代，他们比较的不受经济的压迫，这个事实乃全部显露，无所隐蔽。如预定将来须就某种职业，主张教育是严格的预备这个职业作用，这样办法便要损坏现在可以发展的机会，因此也减少将来适当职业的适当预备。现在我再把前面已经说过好多次的话，再说一遍：这种训练虽也许能够养成机械式的技能（其实就是养成机械式的技能，也是很无把握的，因为这种训练也许使人枯燥无味，使人厌恶，使人粗忽），但是这种训练，就是能养成机械式的技能，也要牺牲使得作业可以增人知识的敏捷观察，与联合的灵敏的规划所具的特性。在一个贵族的社会里面，阻止自由与责任的发展，常是有意要达到的目的。在这种社会里面，只有少数人规定计划，发出命令，其余大多数的人都不过遵循少数人的指挥，仅许限于狭隘的呆照他人命令的努力方向。这种计划，无论可以怎样保护一阶级的威势与利益，这种计划一方面限制“受人统御的阶级”的发展，一方面也限制“统御他人的阶级”可由经验学习的机会：这两方面同时受损，于是这种计划乃摧残社会全体的生活。
唯一的改换方法，须使较早的一切关于职业的预备是间接的，不是直接的。什么叫做间接而非直接的呢？就是由于使学生从事他在目前所需要的，有兴味的，主动的作业。必由这种途径，教师方面与学生方面才能真正发现个人的天然禀赋。由此得以指示后来应择何种特别的职业。不但如此，能力与天然禀赋的发现不是一次就够的；当学生继续生长的时候，这种发现也是一个继续不断的历程。如果有人以为为成人生活而选择的工作，在某一特殊日期发现之后，就永远不必更改，这乃是一个因袭的无准确根据的见解。譬如有一个人发现他自己就理智方面与社会方面，对于有关工程的事物，都有兴趣，于是就决定选择工程师做他的职业。他这样一来，最多不过规定这一门的大纲，在这一门事业里面，还要指导他自己的向前发展。这种决定不过好像一种草率画一大势的地图，用来指导向前的活动。我们说这个人发现了一种专业，这个意思好像哥仑布足踏美洲海岸的时候，就说是发现美洲。其实还有无限的，更详细的，更广阔的探险，留在后面要做咧。如果教育家以为职业指导是使人对于职业作有限的，无可更易的，与完全的决择，那末教育与所择的职业都容易呆板，阻止将来的进步。在这种范围里面，所择的职业不过使从事的人永远处于一个屈伏于人的位置，不过实行别人的智力；这种别人所有的职业，是能容许他更能伸缩自如，与临机应变的。我们寻常习用的名词，虽不把临机应变的一种有伸缩余地的态度，称为“新的将来的职业”的决择，但在实际上确是如此。这样看来，就是成年的人，还要注意他们的职业不使他去拒绝容纳其他机会，并不使他立于呆板的地位；办教育的人当然还要格外审慎，务使青年的职业预备，能使他继续不断的重新组织他的目的与方法。
（三）现今的机会与危险 从前的教育，实际上是更富有职业的性质，虽在名称上不称为职业教育。关于这一点，现在请分几层来讲。（1）从前群众的教育，是显然实利的性质。那个时候这种教育，与其称为教育，无宁称为学徒制度，再不然也可称为“由经验而学习”。当时的学校；专门教人读，写，算三事；只要教人能读能写能算，就是各种工作的普通要素，学校里面也只要教人具有这种程度。此外学生则受人指导，参加某种特别的工作，这就是这种教育的校外的方面。这两方面的教育互相补助；在学校里面所从事的狭隘的法式的工作，也是学徒制度的一部分，与那明白称为学徒教育的占有一样的地位。
（2）在广大的范围内，从前在社会里占得优越地位的阶级所受的教育，性质上也都是职业的，——不过他们不把治人与享乐的事务称为专业。他们所以不把治人与享乐的事务称为专业，因为他们只把包含手工的事情，称为职业；这种工作不过是要获得豢养的酬报，或相抵的工资，或不过对于特别的个人尽个人的职务。例如有许多时候，内外科的医生专业，都几乎被人列入仆役或发匠的一等，——所以被人这样轻视，一部分是因为这种事情是与肉体有关系，一部分是因为这种事务是对于某一个人尽直接的职业，志在由此获得酬资。但是如果我们推究根源就知道那指挥社会事业的职务，无论是关于政治方面，或是关于经济方面，无论是在太平时候，或在战争时候，也是一种职业，与其他职业一样；在从前的教育，凡未曾全守因袭习惯所拘束，就大概说起来，他的高等学校都是预备这种职务的。不但如此，甚至炫示夸耀，表面装饰，可以给人声势的社会交游与酬酢征逐，金钱的耗费，也已经成为有定的职业了。高等教育机关，不知不觉中已被人用来预备这类职业了。就是在现在，所谓高等教育，也是专为某一阶级的（人数比往昔还要少得多），大半也是预备使人更有效的从事这类事务。
试再就别方面讲，现在所谓高等教育，尤其是最高深的工作，都是训练教书或专门研究的职业。由一种奇异的迷信作用，大半预备炫示的怠惰，教书职业，文学职业与领袖人物的教育，都已经被人视为“非职业的”，甚至于视为具有奇异的文雅性质。那直接使人适于著作事业的文学训练（无论是著书的人，或是报馆主笔，或是杂志的撰述员），尤其易有这种迷信。有许多教师与著作家，都作文替一种文雅的人本的教育辩护，抵抗专门化的实用教育的侵入，并不觉得他自己的教育（他自称为自由的教育）也大半是训练他适于他自己的特殊职业。他不过惯把他自己的职务，视为在性质上是属于文雅的方面，忽略其他职业也有文雅的可能性。我们试推究这些牵强区分的根源便知他是由于一种沿传的习惯无疑；这习惯所认为是职业的，不过是某种职务，在这种职务里面，从事的人仅向他的特别的雇主，负他工作上的责任，并不是向他的终极的雇主，——即社会，——负他工作上的责任。
但是现今对于职业教育，所以有意特加注重，所以要把从前隐晦的职业的义蕴显示出来，审慎的实行起来，也有几个显著的原因。现在请分别胪列如下。（1）第一层，在民本主义的社会里面，凡关于手工的事务，关于商业的职务，与对于社会有实物贡献的事务，逐渐增加了尊崇的态度。在理论方面，我们现在都希冀个个男子，个个妇女，都能有所作为，报答社会增进他们理智与经济的恩惠。劳工都被人推崇；为社会服务是很受人赞赏的道德的理想，虽然仍有人羡慕能过怠惰炫耀生活的人，但是较良的道德的一般情感，都贱视这种生活。一个人须用他的时间与才能负社会的责任，这一点在现在比从前更受一般人的承认了。
（2）第二层，在已往的一个半世纪，特属工业的职业已获得极大的重要位置。从此以后，制造事业与商业不再是家庭的性质了，不再是限于本地的事业了；这种结果虽有多少是偶然的事业，但是他的范围却延及全世界了。这种事业逐渐吸收多数的人的最好的精力。制造家，银行家，工业界巨子，已实际的代替遗传土地的绅士阶级，直接指挥社会的事业。社会改造的问题，显然是工业的问题，这个问题是关于资本与劳动的关系。关于工业的种种显著的进行程序，在社会方面的紧要，既大增加；于是关于学校教育与工业生活的关系问题，也使人不得不加以特别注意了。要成就这种大规模的社会改造，必先与由种种社会状况遗传下来的教育挑战，必在教育里面提出新的问题。
（3）第三层，现在的工业不再是倚赖乱碰所得的经验了，不是呆照由习俗传下来的因袭的方法了。现在工业的技术，却是根据由数学，物理学，化学，细菌学等等的发现所构成的方法了。经济的革命，使人有许多问题须解决，使机械的实用也含有更大的理智的内容，由此已唤起科学的发现了。在科学方面，也因科学的发现而收回复利的酬报。由此的结果，工业的职业已有了无限大的理智的内容，已有了格外大的修养的可能性，为从来工业的职业所未有。于是须有一种教育，能使工作的人能明瞭他们职务所含的科学的与社会的根据，能使工作的人明瞭他们职务的关系。现在这种教育的需要是很迫切的；因为工作的人如果没有这种知识，不过成为他们所用的机器的附属物。在从前旧方法之下，一切手艺工人的知识，与眼光，差不多是相等的。他们个人的知识与心灵，最少也有小范围的发展，因为他们工作所用的工具是直接受他们的运用。现在工业的情形就不同了，使用机器的人，须把自己迁就机器，不是把工具迁就他自己的目的。所以现在工业在增加知识方面的可能性，虽大了好几倍；但是工业的状况，就大多数群众方面看，往往使工业的教育作用，不及用手工制造以销售于本地市场时代。于是要使人明澈工作里面所固有的增加知识的可能性，是学校要担负的责任了。
（4）第四层，在科学方面，对于知识的研究，已经是更属实验的了，已少倚靠文学的传说了，已少与推理的辩证方法相联了，已少与符号相联了。就发生的结果看，工业的职业所含的材料，不但能使我们更能明瞭科学的内容，并能给我们更大的机会，得以熟悉构成知识的方法。寻常在工厂里面的工人，自然是过于受当前经济的压迫，不能有机会产生与实验室里面的工人相类的知识。但是在学校里面，我们可使学生在特别情况里面，学习利用机器与工业上的进行程序；在这种特别情况里面，学生的主要而有意的目的，是要明澈其中的意义，不是仅在表面的产品。寻常把厂店与实验室（此处可有上面所说的特别情况）牵强划分，不是本来如此，大半是因袭沿传的习惯所致。其实这两方面是互相补助的：实验室的利益，是许人对于问题所暗示的理智的兴趣，自由研究；厂店的利益，是能使人注意科学原理与社会的关系，有许多学生亦可因此唤起更亲切的兴趣。
（5）最后一层，学习心理学与儿童心理学的进步，与工业在生活上愈益增加的重要，同时并进。因为近世心理学注重种种原始的，未经学习的本能，如探求，实验，与尝试等等。近世心理学表显：我们学习并不是由于现成的心的工作，心的自身反是原有的能力与具有意义的活动互成的一种新组织。我们在前面已经讲过，在年长的学生方面，工作是因教育作用，发展他本有的原来的活动，而在年轻的学生方面，游戏也是因教育作用，发展他本有的原来的活动。而且由游戏演进而为工作，应须慢慢的演进，并不是突然改变态度，乃是把游戏的要素移入工作里面去，不过因为要有更大的制御能力，再加以继续不断的重新组织。
读者或要说上面所举的五点，在实际上，乃重述本书前部分的主要争点。在实际方面与哲学方面，解决现今教育状况的锁钥，是在逐渐改造学校的教材与方法，由此利用种种可以代表社会职业的作业，显示这种职业所含的理智的内容与道德的内容。这种改造的事业，必须降低纯粹凭藉文字的方法，——包括教本，——与辩证方法的位置，使他们不过用来作为必要的附属的工具，使前后衔接的与逐渐积聚的活动，得藉此获得良好的发展。
但是我们的讨论，却特别注重一件事实，就是如要成就这种教育的改造，不能仅照现在一样，只为工业与专业作技术上的预备；更不能仅照现有的工业状况，在学校里面照样摹仿起来。这个问题不是要使学校成为工商业的附属机关，乃是要利用工业的要素，使学校生活更有生气，更有圆满的切要的意义，更与校外的经验联络。这个问题不是容易解决的。我们常有一种危险，使教育永续沿传的习惯，仅为少数人而设；至于迁就新的经济状况方面，不过根据我们现在所有的诸多缺憾的工业界里面未改造的，不合理的，与未社会化的种种方面。我们如用具体的名词来说，就是职业教育在理论方面与实施方面都被人解为“营业教育”：仅视为一种手段，藉以获得将来的专门化的事务上的专门技能。
这样一来，教育乃永续现在社会的工业状况的工具，不是改造他的方法。我们所要得的改造，不难把他正式的界说一下。我们要由改造得来的一种社会，是要使在这社会里的人人都有职务，这种职务都能使别人的生活更有价值，因此这种职务使人们益能觉得他们彼此的维系，——这样一来，便能打破隔阂人们的畛域。我们要由改造得来的一种状况，是要使每人对于他的工作的兴趣，都不是勉强的，都是聪明的：每人的工作乃根据他自己禀赋所适宜的。我们现在离开这种社会状况还远得很，这是不消说的事实；就文艺所示与分量方面讲，我们也许永远达不到这种状况。但是在原理方面，我们在社会上已成功的改革，确是向着这个方向走。现在我们如要造成这种社会，可得的凭藉很多，为向来所不及。如果我们确有实现这个社会的聪明的志愿，前途并没有不可逾越的障碍。
这种实现的成败，全看我们肯否采用可以成就这种改革的教育，其他事情还在其次。因为这个改革在性质上乃是心性的改革，——乃是一种教育的改革。这个意思并不是说，我们可离开工业状况与政治状况的改革，但用直接的教训与劝说，就能改革品性与心意。这个概念，与我们的基本观念不相容。我们的基本观念是：品性与心意乃是参加对付社会事务的态度。我们的意思是说，我们可在学校里面造成我们所要实现的一种社会缩影，由此养成青年的心意，渐渐的改换成人社会里面更大的更反抗的特点。
现在社会状况里面最大的弊端，不在贫穷，不在因贫穷而遗留的种种苦痛，乃在有许多人所有的职业都不是他们所喜欢的，他们不过要因此获得金钱的酬报，始肯勉强去干。这句话，在情感方面，似乎言之过甚，其实不然。这种职业常常使人厌恶，使人存恶意，使人想敷衍。从事这种职业的人，既不愿意做，也不用心做。这还是就做事的人一方面讲。试再就别一方面讲，有一般人不但养尊处优，还有过分（倘非专权）制御多数人的活动能力。这种人乃摈于平等的与宏量的社会交际之外。他们但有兴致于骄奢淫佚，炫耀示人；他们但欲使人惊于他们的权力，与他们利用别人得来的富有与享用，由此别人与他们的隔阂愈甚。
狭隘的职业教育计划，很能永续这种划分。这种计划以社会中人各有命定的一种武断为根据，以为有些人应在与现在相同的社会状况之下，做赚得工资的人，于是这种计划的目的不过授与他们所谓“营业教育”，——就是不过训练他们，使得更大的专艺的技能。专艺的效能诚然是很欠缺的要素，为种种方面所必然需要的，——不但因欲获价廉物美的结果，并且因此可使从事的人在工作里寻得愉快。因为一个人不能做的事，总不愿意做。但是有的所谓“效能”，不可限于目前的工作，有的“效能”乃包括对于工作的社会关系，有明澈的了解；有的是实行他人计划的效率，有的是实行自己计划的效率这两方面的差异就很大了。在现今时候，雇人阶级与被雇阶级，两方的智力与情绪都受了限制。被雇阶级对于他们职务关心的所在，不过是由此获得的金钱，此外一无所顾；而同时雇人阶级的眼光，也许仅限于私利与权势。雇人阶级的业务，包含更大得多的理智的创始能力，与对于种种情形的调查。因为这阶级的业务是关于指挥与合并许多歧异的要素，不像那关心工资的业务仅限于某种直接的肌肉的运动。但是他们的工作既不顾及社会的关系，他们的智力也仅限于专艺的，“非人本的”，“非宏量的”一途。他们的动机既不过要得私利，要得权势，这种限制乃是不能免的。其实对于社会有直接的同情，具有人类的善性，往往反出自经济上不幸的人；这种人并未受过专在一方面制御他人所生的恶影响。
任何职业教育的计划，如把现有的工业状况作出发点，总难免永续他的阶级划分与缺憾，因此乃成为一种工具，实践社会中人各有命定的一种武断；于是能偿自己欲望的一般人，将要求一种自由的文雅的职业，将要求能使他们直接关心的青年获得指挥能力的职业。把教育制度分裂，把特别营业的预备教育授予其他在经济上较为不幸的青年，这样一来，便把学校视为一种机关，藉此把往昔所主张的种种牵强划分，如劳动与闲暇的划分，文雅与服务的划分，心与身的划分，被指挥的与指挥人的划分，都移入号称民本主义的社会里面去。这种职业教育，必然要不顾所用的材料与进行程序，与科学及人类应有的关联。他们以为如把科学与人类的关联，括入狭隘的“营业教育”不过徒耗时间；要在这种教育里面注意这种关联，乃是不合“实用的”。这种关联的注意，应留与有闲暇可资利用的人，——这种闲暇，是由于占有优越的经济富源。他们以为就是在管人的阶级一方面，对于这种关联的注意，也于他们的利益有危险；因为这样一来，就要唤起在他人指挥之下的工人的野心，想要超越他现有的地位。但是我们要知道，如果教育承认职业所有的圆满的理智的意义与社会的意义，这种教育便能包括关于现今状况的历史背景的教授；能包括科学的训练，使人能用智力与创作力以应付产品的材料与机关；能包括经济学，公民学，与政治学的学习，使将来的工人接近现今所要解决的种种问题，与种种用来改良的方法。总之，这种教育能使人养成适应“时在变迁的”情况的能力，因此将来的工人不再盲目的听天由命。这个理想，不但要与现有的教育上因袭的旧训练法奋斗，并要对付一般占有工业上势力的人的反抗；这种人很觉得这种教育制度倘能普及，要危及他们利用他人以达自己目的的能力。
但是这件事实，正是可得一个更为平等，更能开明的社会的预兆，因为这件事实足以证明社会的改造是要倚靠教育的改造。因此这件事实也能鼓励深信可用较善方法促进职业教育的人；这种职业教育，并不使青年屈服于现今制度的要求与标准，乃要利用科学的与社会的要素，养成勇敢的智力，使智力能合实用，能增人执行的能力。
撮要 职业所含的意义，是指任何形式的继续不断的活动；这种活动对于别人能尽职务，对于个人能利用能力以求得种种结果。讲到职业与教育的关系问题，把前面所讨论的种种问题，集于一个焦点。这种种问题就是关于思想与身体活动的关联；关于个人的有意识的发展，与联合生活的关联；关于理论的修养与具有具体结果的实用行为的关联；关于谋生与“闲暇的有价值的享用”的关联。就普通讲起来，人们在教育上所以不肯承认人生职业的方面（除初等学校教育里面利用读，写，算的三个科目外），是由于保存往昔贵族的理想。但是现在有一种号称职业训练的运动，这种训练如果实行起来，要把这些贵族的观念改头换面，迁就现有的工业状况。这个运动要继续把沿传下来的自由的或文雅的教育，授与少数在经济上能够享用的人；一面授与群众以预备特别职业的专艺的“营业教育”，这种职业的进行是受他人所制御的。这个计划，自然不过永续从前社会的阶级区分，同时也附带关于理智的与道德的二元论。但是这种计划不应继续存在于现今的情况里面。因为现在的工业生活很倚赖科学，很有密切影响于各种形式的社会交际，我们因此有机会利用他，藉以发展心与品性。不但如此，如在教育上把这个机会用的得当，他能增人智力与兴趣；因此在立法与管理方面，能改良现在工商界里面有害于社会的弊端。他能使凡对社会表同情的人所增加的经费，用于建设的方面，不再纵任盲目的慈善的情感所支配。他能使从事工业职业的人，有参与社会制裁的欲望与能力，有变成操纵工业命运主人翁的能力。他能使从事工业职业的人，对于“应用机器生产与分配的制度”所有的专艺的，与机械的特点，都明澈他们的意义，不是仅能盲目的工作。上面所说的，是就经济机会较逊的人一方面讲。至于社会里面享有特别利益的一部分人，这种教育，也能增加他们对于劳工的同情，创造一种心的态度，可使他能够在有用的活动，寻出修养的要素，并增加他对于社会的责任。总而言之，现在职业教育问题，所以占有很急切的位置，因为他要集中全力解决两个基本的问题。第一问题：我们还是在利用“自然”以应人用的活动里面，最能练习人的智力呢，还是在这种活动外面最能练习人的智力呢？第二问题：个人的文化修养还是在利己的状况里面最能稳得呢，还是在社会的状况里面最能稳得呢？本章对于这一层，不作详细的讨论，因为这个结论不过是总述前面几章（自十五章至二十二章）的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