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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兴趣与训练

(一)兴趣与训练的意义“旁观者”与实际做事的人,彼此所有的态度是不同的。“旁观者”对于正在进行的事,是漠不关心的;这件事不过是供他闲看,所以结果怎样,与他没有什么关系。实际参与的人,对于正在进行的事,便有密切的关系;这件事的结果,对于他便有影响。他的幸不幸,多少须视这事的结果为转移。因为这个缘故,他就要尽他所能,影响这事所取的方向。“旁观者”好像是一个身在监狱室,向窗外看着下雨的囚犯;窗外有雨没有雨,对于他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参与者”好像一个人已定好第二日是要出门的,是要与几个同志去举行郊叙的,继续不停的下雨,将要阻碍他的出门。他虽不能想法改变第二日的天气;但是只要把预约的郊叙改期,就可以改变将来的事情。又譬如有一个人在街道上看见一辆车子过来,如他看出这辆车有碰倒他的趋势,他虽不能停止这辆车的行动,只要他来得及预见这件事的结果,他至少也能够走开这条路去避他。有的时候,他或者还能用更直接的方法,干涉这辆车的进行。所以一个实际做事的人,在一件事正在进行的时候,他有两个态度:他一方面对于将来的结果很关心;一方面要用更好的方法做去由此获得好的结果避免坏的结果。

上面所说的实际做事的人的态度,我们有几个名词表明他:例如“关心”,或“兴趣”。这几个名词所暗示的意义,是说一个人与他的对象有密切的关系;他因此就很注意这个对象的结果对于他有何影响;他根据这个先见之明,奋力有所作为,使这件事朝着好的方向进行。这样看来,“兴趣”与“目的”,“关心”与“作用”,是必然相关联的。有一类名词如“目的”,“用意”,“结局”等等,是注重我们所要得的,所极力去求的结果;这几个名词,已暗含做事的人已有了用心去求的恳切态度。有一类名词如“兴趣”,“爱好”,“关心”,“动机”等等,是注重一个人所预见的结果与他有何关系,与他要获得这个可能结果的欲望;这几个名词,已暗含着对象的变迁。但是这两类名词的差异不过是彼此各有所偏重;在一类名词里面不显著的意义,在别一类名词里面特别显著出来。我们所预料的事是客观的,是“非个人的”(impersonal);例如上面所举的明日的雨;又如上面所举的车辆有碰倒的趋势。但是如果一个人对于这种事情的结果是很关心的,不是漠然旁观的,那末他对于这种事情,同时也有个人的反应。我们在想象上预见对象的结果有差异,我们现在的行为也因此而生差异;于是我们便有竭力去求与努力去做的表现。这是因为预见结果而发生个人的反应。就别一方面讲,“爱好”,“关心”,与“动机”等等,虽表示个人的选择态度,但也是个人对于对象所持的态度,——对于所预见的事的态度。这样看来,我们虽可把“客观的预见”的方面称为“理智的”,把“个人的关心”方面称为“情绪的”与“出于意志的”;但是在这个全部情境的事实上,这两个方面并非截然划分的。

除非个人的态度能与对象不生关系,能独自进行于另一世界,他实无这种牵强划分之可能。但是个人的态度并非这样孤独存在的,乃是对于所处情境里面正在进行的事的反应;而且这种态度也是这个情境里面的一部分;这种态度的表现能否胜利,全视这种态度与环境的变化有何相互的影响。人生的活动必与环境的变化有关联,然后才有兴盛与失败的差异。人生的活动实与环境的变化有密切的关联;我们的欲望,情绪,与爱情,都不过是我们的行为与周围的人物生关系的途径。人生的活动并不构成一种纯粹个人的与主观的境域,和那客观的,“非个人的”境域隔离;人生的活动实指示没有这种隔离世界的存在。人生的活动实足证明:事物的变化,与一个人自我的活动,并非漠不相关的;自我的事业与福利,与其他人物的运动有密切的关联。所谓“兴趣”,“关心”,他的意义就是说“自我”与“世界”同在一个向前发展的情境里面,互相协助进行。

“兴趣”这个名词,照他寻常的用法,有三种意义表示:(1)我们活动向前发展的全部状态;(2)我们所预见的与所欲得的结果;(3)我们个人感情的倾向。现在再将这三种意义详论如下。(1)一种职务,或事业,常有人把他说为一种兴趣。例如我们常说某人的兴趣是在政治学,或在新闻学,或在慈善事业,或在考古学,或在搜集日本的印刷品,或在银行学等等。这里所谓兴趣,是包括活动发展的全部状态。(2)兴趣还有一个意义,就是表示一件事物牵及一个人的地方;有影响于一个人的地方。譬如在有些关于法律的事,他必须证明他对于这个案件“有关系”,才准出席于法庭。他必须表明这件事里面有某种拟议的步骤关系于他的事情的。又譬如一个隐名的股东,他对于商业的管理,虽无积极的参与,但是他对与这件商业也很关心,因为这件商业的兴旺或衰败,也有影响于他的利益与责任。这里所谓兴趣,是指所预见的与所欲得的结果。(3)如我们说某人对于这件事有兴趣,或对于那件事有兴趣,这个时候,我们便直接注重他的个人态度了。有兴趣就是能专心致志,聚精会神,自忘其身于某种对象里面。有兴趣就是能留神,能注意。我们说一个人对于某事有兴趣,常有两样说法:或说他已经自忘其身于他所做的事里面;或说他自得其身于他所做的事里面。这两种说法,都是表示这个人的自我专注于他的对象。

上面已经说过“兴趣”有三种意义。讲到教育方面“兴趣”所占的位置,不知这种兴趣真义的人便采用第二种意义,其先把这种意义张扬过甚,后来又把他与所关联的事物隔离,使他孤立存在。他们以为所谓兴趣,不过是指一个对象有影响于个人的利害,有影响于个人的成败。后来他们把兴趣与客观事务的发展隔离孤立,把兴趣缩成仅属个人快乐或苦痛的状态。就教育方面讲,因为有了这种观念,于是教师以为如要注重兴趣,就是要把能诱儿童的东西,加上他们向不注意的教材;就是要用使得儿童快乐的一种“贿赂”,引诱他注意,引诱他用功。这种方法,有人讥笑他,说是“温柔的”教育法;说他是好像“施汤所”(按:似中国之施粥厂)的教育理论。这种批评真是不错。

这种方法所以不对,因为事实上——或假设——儿童所要获得的技能与教师所用的教材的自身是不能使人有兴趣的:换言之,信这种方法的人,以为这种技能与教材,本不适用于儿童的寻常活动。殊不知补救的方法不在归咎兴趣主义的不当,也不在寻觅取悦儿童的饵物,使儿童因此注意所不喜欢的功课;乃在发现与儿童现在能力有关联的事物与活动。这种材料能使儿童喜于从事,能使他继续进行前后一致;这就是这种材料能使儿童发生兴趣。如果我们的教材有这种效用,便用不着搜寻使得教材有兴趣的其他方法,也用不着凭藉无恒的半出强迫的努力。

“兴趣”的意义,就英文字原学讲,本指“居间的事物”,——即把两个本有距离的东西,联络起来的事物。在教育方面,所包括的距离,可视为“时间的”,不是“空间的”。儿童的向前生长,他的进行程序,有开始的时期,有完成的时期;在这两个时间中间还有居间的事物。这个事实,我们往往忽略,不加注意。儿童在学校里面学习的时候,他现有的能力是开始的初基;教师所怀抱的目的是辽远的终点。在这两个中间,还有“居间的事物”,——即居间的种种情况:如要做的动作;要抵抗的困难;要应用的工具。必须经过这种种居间的事物,开始的活动,才能达到一个满意的结果,不是一蹴就能成功的。

我们在上段所说的“居间的情况”,所以能使我们有兴趣,正是因为我们如要使得现有的活动向前发展,达到我们所预见的结果,达到我们所欲得的结果,全恃这种“居间的情况”。要用居间的事物来成就现有的倾向,做事的人与他的目的当中须有居间的手段,做事须能有兴趣:这种种说法虽不同,其实都是指一件相同的事。如我们所用的教材,须另外想法使他有兴趣,这便是因为这种材料未把目的与儿童的现在能力,互相关联起来:或就是有关联,我们未曾看出来。所以使得学生了解这种关联,因为觉得有趣,这是正当的方法;若用外铄的引诱方法,那就应该承受许多人加以教育上的兴趣主义的许多恶名了。

“兴趣”一名词所含的意义,已尽如上述。现在要讲“训练”的意义,如果我们所从事的活动是要多费时间的,在开始与完成的中间还要经过许多手段与阻碍的,那末这种活动便要有审慎的行为与坚决的毅力了。“意志”的大部分的通常意义,也是说我们有一种审慎的或有意识的倾向,对于所规划的行为,能坚毅的忍耐的做去,虽有种种困难与相反的诱惑,都不至因此阻挠。就最普通的意义讲,所谓有坚强意志的人,就是说他对于他所择定的目的,能积极进行,既不见异思迁,也不苟且敷衍。这种人有实行的能力;这就是说,他能坚持不断,殚精竭力去实现他的目的。若意志薄弱的人,便懦怯寡断,毫无定见,像水的不稳定一样。

意志里面,显然含有两个要素。一个是对于结果有先见之明;一个是对于所预见的结果能坚毅进行。现在请把这两个要素分别详论如下。(1)“执拗”虽也是坚持不变,但却不是意志的能力。“执拗”也许仅属动物的惰性与缺乏感觉力的状态。这种人所以硬要坚持做去,不过是因为他已经着手做了,不是因为他真有经过彻底考虑的目的。在事实上,执拗的人往往不愿意使他自己明白他所拟议的结局究竟是什么(虽然他自己不觉得);他有一种感觉,恐怕使他自己对于这个结局有更明了的更圆满的观念,也许要发现这件事是不值得做的。执拗的人用方法去达他的目的的时候,坚持不改,奋力做去,虽很现出固执的态度;就是有种种结局已经发生,他尤其不愿意去加以评判,这种固执的态度,较前为尤甚。若真有实行能力的人便不如此;他便要详慎考虑他所能遇的种种结局,他便要尽量使他自己彻底明了他的行为可有的结果。至于所谓意志薄弱或自肆的人,关于他们行为的结果,他们往往自己欺骗自己。这种人但检出某种合他所好的特点,此外一切随在后面的情形,一概不管。后来他们实行去做的时候,从前忽略的不良结果,都一一显露出来了。于是他们就垂头丧气,或怪运气不好,不能达到他的好目的,又顾而之他,去做别的事情。我们要十分注意,坚强意志与薄弱意志的差异,全视理智的差异,全视能否坚毅的,圆满的,把种种结果考虑推想出来。

(1)一件事所有的种种结果,有的人仅空想一番,便算了事。这样一来,虽也能预见可有的结局,但是这种预见的结局不能使人坚毅进行。这种空想的结局,好像不过供人观看的东西,供好奇心玩弄的东西,不是要去成就的东西。世界上虽没有过分的智力,但却有偏面的智力。有人只要想想所假定的行为有何结果,便知足了。他有某种惰性,使他所冥想的对象不能激他实行。有许多人因为遇了非常的,未曾预见的困难,或因为有更合意的引诱,他便见异思迁,自然的抛开他所假定的计划。

如果我们能训练一个人,使他能够考虑他的动作,审慎的实行他所考虑的动作;这个人有了这种程度,就可算是受了训练。如果于这种能力之外,再能坚持进行用智慧选择的途径,不受外诱,不至迷乱,不畏困难,那末这个人便有了训练的精髓了。所谓训练,就是说具有操纵自如的能力;能支配可以利用的事物,用来成功所从事的动作。要使人知道他所要去做的事,并能敏捷的用所需要的事物去实行,这就是使他受训练;无论是训练军队,或是训练心,都是这样。训练是积极的事情如威吓人的精神,抑制人的趋向,强人服从,制人肉欲,使下属于己的人做不适宜的工作;——此等事是否有训练的效能,只要看他们能否使人认识他自己所为何事,能否使人坚毅进行,成功他所做的事。

“兴趣”与“训练”是彼此相关联的,不是彼此相反对的,这个要点实在是很显明,用不着多说。现在略为说明如下。(1)即如较属理智方面所训练出的能力——对于所做的事的结果的领会能力——如果没有兴趣,也是不可能的。因为儿童对于所做的事既无兴趣,就是要使他审慎考虑,他也不过肤浅浮泛的。敷衍塞责罢了。做父母与教师的人往往埋怨,——埋怨得不错,——说“儿童不愿意听,不愿意了解。”殊不知儿童所以不肯用心,乃是因为所用的教材与儿童没有关系。这种情形诚然是要补救改良的;但是改良的方法,不应用反使儿童不注意,反使儿童觉得讨厌的方法。就是寻常有人因为儿童不肯用心,加以责罚,也是要使得儿童觉得这件事不是与他毫无关涉的事情:这也是一个方法,唤起儿童的“兴趣”,或使他觉得这事的关联。不过这种方法有无长久的价值,须视他是否仅能在形体上刺戟儿童,使他呆照成人所喜的方法做去,还是能使儿童思考,能使儿童知道回想他所做的事,了解他所做的事的目的。(2)一个人要有坚毅的实行能力,尤不能缺少兴趣,这是更显明的事实。譬如做雇主的人,决不肯雇用对于所做的事没有兴趣的人。又如有一个人请一位律师,或一位医生,倘使被请的人于事不宜,只能勉强从事,他决不想他们更能依良心坚持为他干去。我们只要看一个人对于所做的事的兴趣,就可度量他所预见的结果能否使他积极进行,以谋实现。

(二)兴趣观念在教育上的重要 在任何有目的的经验里面,兴趣就是我们对象的发动力,——无论这种对象是看得见的,或仅呈现于我们的想象。就具体方面讲,我们如能承认兴趣在教育的发展上面有发动的功用,这种觉悟便能引导我们注意各个儿童有他的特别能力,特别需要,与特别趣向。承认兴趣重要的人,便不至武断说:因为有若干儿童偶然由同一教师教授,用一样的课本,他们的心就能有一样的效用。其实虽用一样的教材,各个儿童对于功课的态度,各个儿童了解所受功课的方法,各个儿童对于功课的反应,都随着这材料所唤起的特别兴趣而各有差异;而这材料所唤起的特别兴趣,又因各人的天性,各人的过去经验,各人的生活计划等等,亦各有差异。上面所说的是要表明:如果我们承认兴趣在教育上的重要位置,便不至埋没个别的特殊个性。但是关于兴趣的事实,也能供给我们资料,用来研究教育哲学上的普通价值。如果我们能正确的了解关于兴趣的事实,我们便能避免某种关于“心”与教材的错误观念;这种错误的观念,在从前哲学思想上曾经盛行一时,对于教授与训练的方法也很有利害的桎梏势力。这个观念把“心”与所要知道的东西与事实划分;把“心”视为隔离孤立的东西,具有独立存在的心的状态与活动。信这个观念的人,以为知识是纯粹心的能力,对于所要知道的事物之外形应用,或是因为外面的材料在我们心里所成的印象,或是由于这两种作用的合并。于是他们把材料视为自身完全的东西;以为材料不过是要学习的或要知道的东西,学习的方法不外两途,或由于自愿的把“心”用到材料上面去,或是由于把材料在心里引起印象。

但是关于兴趣的事实,表明这种观念是荒诞无所根据的。我们就经验所知的“心”是一种对付环境的能力;这种对付的行为,根据对于将来结果的预见,以主宰将来发生的结果。至于所要知的材料,不过是我们认为与所预料的趋势有关系的事物(无论是有益的或是有碍的事物)。以上所说的话,或者过于抽象,不能使人十分明了。现在请举一个例证,可以使人格外领悟。

譬如你是用打字机在那里打字。倘使你是一个打字老手,你所养成的习惯自能照顾手指与键子的活动,你的思想便无须用在这些上面,可自由的用于你所打的题目了。但是假使你对于打字并不伶巧,或虽能伶巧,你的打字机不大好。这样一来,你们的时候,就要用智力来应付了;你不是要胡乱的打那打字机上的键子,纵任结果随便发生;你是要把若干字打成一定的秩序,使有意义。这个时候,你注意照顾所打的键子,注意你手的运动,注意打字机上的色带或机构。这个时候,你的注意不是乱用,乃是集中于有关系你所做的事的一切事物。你在这个时候是很留心的,是很注意当前的事实,因为这些事实是要成就你所做的事的要素。你须寻出你所凭藉的事物;你须寻出可得操纵自如的情况;你须寻出有何困难与障碍。这种先见之明,这样参照预见事物的观察,就构成你的“心”。如果我们的动作不含有这种对于将来结果的先见之明,对于凭藉与障碍的审慎观察,那末这种动作不是仅属习惯的动作,便是盲目的动作。无论是习惯的动作,或是盲目的动作,都不含有理智的作用。如果对于所立意去做的事,模模糊糊,游移不定,对于成就这事所需要的条件,又无审慎的观察,这种人就是笨伯,或仅有一部分的智力。

倘若我们再用上面所说的那个例,不过所用的打字机是好的,或打字的人是一位老手,他的“心”用不着注意打字机的运动,只要注意他所要写的东西,与上面所说的原理也是一样。这个人正在打字的时候,他也有一种向前进行的活动;他注意如何发挥他要写的题目。除非他打的时候像留声机里面的谈话,他打的时候,就是要用智力。这个时候他怎样用智力呢?就是:他一面打字,同时要留心他的资料与所研究的要点应有的结论,并时时观察,时时追想,利用与结论有关系的材料。他这个时候的完全态度,是一种关心的态度,留意将成的事与此事有关系的一切材料。如在这个行为里面,对于将来可能的结果无先见之明,因此他的行为无一定的趋向,这种行为便不含有智力的作用。如仅在想象上预料将来的结果,并不注意成就这种结果所需要的条件,这种人也不过是自欺,或作无用的梦想,——不过有不完全的智力。

如上面所举的例是可作代表的,那末所谓“心”,并不是孤立完全的东西;是指用智慧指挥的动作秩序,——这就是说,这种动作的进行程序里面有目的,同时并须选择手段,用来达到所欲成的目的。“智慧”也不是一个人所私有的特异的占据物;一个人所参与的种种活动须有刚才说的特性,他才是有智慧的人。而且一个人所参与的种种活动,无论他曾否用智慧去参与,也不是他个人专有的产业;这种种活动不过是他所从事的,他所参与的事情。同时还有其他事物,其他人物的变化,也有合作与阻碍的势力。个人的动作,也许是一件事的进行程序的起点;但是这件事的结果如何,全视他的反应与其他事物的相互作用。如不把“心”视为“与其他要素共同参与产生结果”的一个要素,那末所谓“心”便没有意义了。

所以教授法所当应付的问题,是如何能寻得一种材料,使儿童从事有目的,有作用,有兴味的活动,使儿童应付事物,不把这些事物当作操练身体的器械看待,但当作必须用以成就目的之景况看待。我们从前说过“法式的训练”;要补救这种法式训练的流弊,不是要把“特别的训练”(specialized disciplines)来代替他,是要修改关于“心”与“心的训练”的观念。补救这种法式训练流弊的方法,是要发现有代表性的各种的活动(无论是游戏,或是有用的作业):这种活动能使做的人关心,觉得这种活动的结果于他有密切的关系;要完成这种活动,做的人不得不用回想与判断,藉以选择所须观察与追忆的材料。简括说一句,关于“心的训练”,流行许久的错误观念,他的根源是把个人参与事物,向着将来结果运动的事实和个人根据这个运动的方向运用他的观察,想象,与记忆的事实一概不顾。这个错误观念的根源,是在把“心”视为自身孤立存在的东西,以为“心”是现成备来直接用到现有的材料上面去的东西。

在历史的事实方面,这个错误的观念有两个流弊。(1)有人把这个错误的观念,用来袒护沿传的学科与教学法,不许人加以评判与必要的修正。他只要说这种学科与教学法都是有“训练的功用”,便可塞人之口,不许再有所问。如仅表明这种学科与教学法是于人生无用的,是对于自我的培养无所裨益的,仍不足以推倒这个错误的观念。他只要指出他们有训练的功用,就能阻塞一切疑问,就能抑制一切怀疑,就没有再用理性讨论的余地。依这个观念的性质,这种说法是无从校正的。就是这种训练在事实上没有结果,就是学生训练无效,因此失却自主的智力,教师也不怪学习或教学法的不当,只怪学生自己不肯用心。学生的失败,正是他需要更多训练的明证,于是反是一个理由,藉以保存这个旧法。这件事的责任,由教师诿与学生,因为教师所用的教材无须经过特别的测验;这种材料能否供给任何特殊的需要,或能否用来达到任何特别的结局,都是用不着问的。这种材料是用来实施有普通性的训练,倘若没有效果,这是因为学生自己不愿意受训练。

(2)有了这个错误的观念,人就以为训练是消极的性质,不把训练认为就是“成功事业的建设能力”的发展。我们已经说过,所谓“意志”,是指向着将来前进的态度,顾到将来可能结果的态度;这种态度包含一种努力,要明白的,周到的,预先看出种种途径的可能结果,能主动的认识某种预料的结果。如以为“心”不过是孤立自存的东西,不过有若干天赋的能力,可以直接用到现有的材料上面去,这样一来,便要把“意志”或“努力”视为“勉强”。有了这种错误的见解,便以为一个人对于现有的材料,只有愿不愿用心的问题,至于材料如何,是无须问的。所用的材料愈是没有关系的东西,愈是对于个人的习惯与趋向漠不相干的东西,愈须使他努力把心用到这种材料上面去,——因此更能训练人的意志。依这种见解看起来,如果一个人因为材料里面有些有关系于他所要做的事,才注意去应用这种材料,这不算是有“训练的功用”;就是如此能增加所愿要的建设的能力,也不算是有“训练的功用”。依这种见解,专为训练而用的材料,才有“训练的功用”。如果教师所提示的材料是不适宜于学生的,这种见解愈易发生,因为在这个时候,教师以为除了训练的价值,没有其他动机。由此发生的当然结果,有一位美国滑稽家曾把表面的事实说出来:“无论你把什么教儿童,他既不喜欢你所教的东西,你无论教什么都是一样的,没有什么区别。”

上面所说的流弊,是把“心”与“应用事物藉以达到目的”的活动,彼此划分,各自隔离孤立。与这种隔离相应的还有一件事,就是把所要学习的各种教材,也彼此划分,使各自隔离孤立。在沿传的教育计划里面,所谓教材,不过是要学习的如许材料。各门学科代表这许多独立的门类;每一门类有他自己的独立完全的编制原理。譬如历史一门是这样一群的事实;代数一门又是别一群的事实;地理一门又是别一群的事实,以及其他各门,直至数完了全部分的课程。各门功课都是自身现成存在的东西,因此他除了供给材料使“心”去获得以外,他与“心”的关系便从此告尽,更无其他的关系。这个观念也与规定课程的相沿习惯符合。向来学校规定每日,每月,几年的课程,都是包括若干彼此不相联络的科目,以为每门功课都是自身完全的东西,——以为至少供教育的需用,应该这样划分。

以后在本书里面有一章专门考虑教材的意义。现在我们所要说的是:与沿传的教育理论相反的正当观念,是主张智慧所学习的任何事物,都是要用来进行有主动兴趣的活动的事物。一个人学习打字机,是要用来成就某种结果;我们要学习任何事实或真理,也是如此。如果一件事实或真理,是要用来完成一个人所从事的进行程序的,这种进行事业的结果又与这个人有切身的关系的,那末这件事实或真理就是他所要学习的一个对象,——是他质疑问难与回想的对象。“数目”所以是学习的对象,并不是因为“数目”已经构成一种专门的学问,称为“算学”;乃是因为“数目”能代表我们世界上的种种特性与关系,乃是因为“数目”是我们要成功种种事情所不可缺的要素。这样广阔的叙述,也许好像过于抽象。说得切实些,就是:在学校里面,我们如仅把要学习的学科提示学生,便是矫作的,无效的教育。如学生能了解数目的真确,与他所要做的事有密切的关系,这种研究便有效力了。这样把所学习的对象,与有目的的活动,联络贯穿起来,就是教育上主张兴趣的理论所包括的全部分的要义。

(三)这个问题在社会方面的关系 我们在上面所述的理论的错误,虽表现于学校里的办法,而这种错误观念的自身实在是社会生活状况的结果。如仅有教育家方面不再相信这种理论的错误,虽也应该更能改革社会的状况,但是要排除实际的困难,仍是未能。人们对于世界所持的基本态度,全因他们所参与的活动的性质与范围所固定。艺术的态度,是一个好例,可以表明关于兴趣的理想。所谓“艺术”(art)既不是仅属在内的,也不是仅属在外的;换言之,既不是仅属精神的,也不是仅属形体的。他有一点与别样形式的动作一样,也是要使世界上的事物因此发生变化。有一类动作所成的变化(这种变化可称为机械的变化,以示别于艺术所成的变化),仅属在外的;他不过变动具体的物质。这种变化不能增富人的理想,不能使人的情绪与智力因此格外丰富。还有一类动作所成的变化,不过使人因此能够自维生计,不过使人因此能得在外的装饰与炫耀。我们现在社会里面的许多活动,无论是属于工业方面的,或是属于政治方面的,总不出这两类。从事这些活动的人,与直接受这些活动影响的人,对于他们的工作,都不能有圆满的与自由的兴趣。因为一个人所做的工作缺乏目的,或因为他的目的过于狭隘,所以他的智慧未得适当的运用。这个同一的情形,也使许多人不想改革现状,但在想象上自求安慰。他们但恃情感与幻想的在内的运用,藉以自娱,他们有美学的态度,但却没有艺术的态度,为什么呢?因为他们的感情与意象都向着他们自身转,不是用为动作的方法,藉以改变现状。他们的精神生活是全属情感的作用;全是享用心里想象的美景。就是科学的事业,也许有人把他作为避难的处所,避开人生困难的状况,——不是把他作为暂时养精蓄锐的机会,预备将来对付世界的用处,“艺术”这个名词,也许有人以为他所表示的意义,与具体事物的特别改造无关,不是要使得我们的心格外觉得这种事物的意义;他们以为所谓“艺术”不过是能唤起人的奇异的幻想与情感的纵肆。“实用的”人与偏于理论的人,彼此隔离孤立,互相轻视;美术与工艺的牵强划分;都足以指示这种趋势的现象。这样一来,兴趣与心都限于狭隘的范围,或使人的兴趣与心用在不正当的地方。讲到这一点,读者可参看前面一章所说关于效率与文化修养的偏面意义。

如果社会的组织有劳动阶级与闲暇阶级的区分,那末上段所说的情形,决不能免的。在这种社会里面,一方面做事的人因终日与苦工为缘,他们的智慧都呆笨起来了;在别方面,可免业务训练的人,他们的智慧也徒用于骄奢淫佚的事情。现在大多数的人类,仍然缺乏经济的自由。他们的业务都是因偶然的境遇所固定的;他们的业务,不是他们能力与环境的需要及凭藉,相互作用的常态表现。我们现在所有的经济状况,仍驱迫多数人陷入奴隶的境地。因此的结果,手握实际权力的人所有的智慧,也偏狭得很。他们不但不能应用智慧来征服自然,以利人类,反而用来利用别人,藉以达到他们“无人道的”目的。只要这种目的是一个阶级所专享的,就是“无人道的”目的。

这种情形,能解释历史上关于教育的许多旧训成法。这种情形能使我们明白,教育制度里面各部分所以有彼此冲突的目的;例如大多数初等教育何以有狭隘的实利的性质,大多数高等教育何以有狭隘的“训练的”或“文化修养的”性质。这种情形能说明何以学校的智识材料有与社会隔离的趋势,成为学校里面的专门的材料,与社会不生关系;这种情形并能说明何以有许多人相信:“自由教育”(liberal education)是与有益人生职业的教育相反。

但是这种情形也能帮助我们界说现在教育的特殊问题。我们的学校虽不能立刻逃出以前社会状况所立的理想;但是我们的学校,应该要养成一种理智的与情感的倾向,由此改良这种社会状况。在这个地方,我们对于“兴趣”与“训练”须有正确的观念,便是十分重要的事情了。如果一个人,因为运用东西与事实,去应付有目的的活动(无论是游戏,或是作业),由此扩充他的兴趣,训练他的智慧,这样一来,这种人所得的结果,既不至如学校里面无关实际的知识,也不至如呆板狭隘的,偏于“实用的”习惯。我们实施教育的时候,须使学生在作业里面用着他们自然的倾向,同时并要注意这种作业须用观察,须藉知识,须用建设的想象力;这就是要改良社会状况所最需要的教育。如我们所办的教育,一面仅知注重机械的练习,养成不用智力的,外面的技能效率(按即劳动阶级的教育);一面以为智识的聚积与实际生活无关,知识自身即是终极的目的(按即闲暇阶级的教育);这种教育,就是容纳现在的社会状况,作为终极的状况,不想改良他;这种教育应该担负永续这种状况的责任。我们要改造教育,使学生的学习,是由于应用智慧进行有目的的作业;这种改造的事业固然是一件缓慢的事业。这种事业的成功,只能由于一步一步的进行;在每一时期进行一个步骤,如此逐渐的进行做去。但是不能因为这是一件缓慢的事业,就藉为推诿的理由,一方面在名义上容纳一个教育哲学,一方面在实施上又采用别个教育哲学。正是因为这是一件缓慢的事业,我们更当勇敢的从事改造,坚毅进行,不屈不挠。

撮要 “兴趣”与“训练”,是“有目的的活动”里面互相关联的两个方面。所谓“兴趣”,是说一个人与他的对象融合为一;这种对象能范围他的活动,能供给成全这种活动所凭藉的事物或阻碍这种活动的障碍物。任何有目的的活动,都含有最初的方面与完成的方面;在这种最初与完成之间,还有居间的步骤。要有兴趣,就是要成就这种继续向前发展的情境,观察所应付的事物,不是离开这种情境,把这些事物视为隔离孤立的东西。从最初未完成的情形,达到所欲成的结果,其间须经过若干时间;所以我们须要努力改造,须继续不断的注意与坚持,才能成功。这种态度,就是“意志”的意义,“继续的注意能力”的发展,就是这种态度的效果。

这个主义,在教育理论方面,有两层重要的关系。在一方面,他能使我们避免一种错误的观念;以为“心”与“心的状态”是自身独立完全的东西,把他们用在某数现成的实物与题目,就能获得知识。依这个主义所表明,所谓“心”,与从事“有目的的”或“须用智慧的”动作程序,实在是一件事。所以我们如要发展“心”,训练“心”,是要设备能够引出这种活动的环境。在别一方面,这个主义能使我们避免又一种错误的观念:以为教材是隔离孤立,独自存在的东西。依这个主义所表明,所谓“学习的材料”,与加入“有目的的,继续进行的事业”的种种实物,意象,与原理(这些东西的加入,有的是有益于这个事业的东西,有的是障碍物),彼此也是一件事。这种向前发展的动作程序,他的结局与所需要的条件,做的人都是看了出来的;有了这种向前发展的动作程序,便能使“心”与物界联络贯串,成为一体。不像寻常往往把这两方面牵强划分,使彼此隔离孤立,不相联贯。 2vp3oJpcgqHvAr+uePJ4MnOmbMv/DLHsit5+EP1eB1lnxKQYanyKLKb0UpQVowD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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