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美国的定期刊物,我们很容易想到美国所出杂志的繁多和销数的巨大,很够得上“杂志国”的徽号,在其他资本主义的国家,也许没有和它比得上的。仅就纽约一处而论,在该处出版的他们所谓“普通杂志”(Popular Magazine),就有九十种之多。这九十种里面,有周刊,有半月刊,有月刊,每期销数统算起来,共达三千五百万份!在这九十种的刊物里面,有六十四种是用粗糙报纸印的(他们叫做“Pulps”),取价特廉,广布的力量也特大。这六十四种里面有三十八种是由五个大公司出版发行的,可见金圆王国里不但金融资本集中,出版业也有这同样的倾向。这六十四种的杂志内容,大概可分为四大类:即(1)恋爱,(2)侦探,(3)西方探险,(4)战争和飞行。这些杂志只登载小说,但是在小说里面即含着麻醉大众的很厉害的作用,使读者于不知不觉中受到很深入的影响。例如关于恋爱的刊物,取材特别注重于描写穷苦的女子怎样交上了好运,嫁给富人,一旦大享其福。当然,这是中心的旨趣,另外还要加上许多有声有色的悲欢离合的动人的经过。这类文字显然是为着许多在工厂,和商店里工作的苦女子,以及在各种机关里薪金微薄的女职员而写的;在事实上,这些女子也占着这些杂志的最大多数的读者。她们读着那样空中楼阁的情史,读着那样因嫁着富人而得到的胜利,羡慕的情绪使她们想入非非,只恨自己的命运不好,或存着侥幸的希望,对于现实的斗争和苦痛的真正来源,都一概好象陷入了五里雾中,糊里糊涂地过去。就是青年男子看了,也只觉得富人的可羡,以为唯一的出路是各人要各自想法去发财,对于被压迫者要团结起来斗争这一回事,是不会想起的了。关于西方探险的材料,把美国掠夺红人土地,开发西方的故事说得怎样勇敢,怎样光荣,极力推崇个人的英雄主义,使一般人看了感到惊奇有趣,分散他们对于当前的阶层斗争的注意力。关于战争和飞行的材料,便极力推崇黩武主义,极力主张压迫少数民族。在侦探小说里面,也处处可把这些反动意识的毒素包含进去。这类杂志对于整千整万的劳动阶层中人所传播的麻醉作用,在美国的革命方面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也是美国最前进的政治组织所注意的一个重要问题。
总销数不及上面所说的粗糙报纸刊物,但个别的销数却大得多的,有三种刊物,每种的销数每期都在二百万份以上。这三种都是周刊,另成一类。它们的内容有小说,也有专论,约各占一半的篇幅。一是《星期六晚报》(Saturday Evening Post),每周销二百七十余万份(2,737,527);一是《柯立尔周报》(Collier's),每周销二百二十余万份(2,219,155);一是《自由周报》(Liberty),每周销二百一十余万份(2,193,527)。在欧洲各国,日报每期销到二百万份以上的还有,至于定期刊物如周刊之类,每期销数在二百万份以上的便没有,这可算是美国的一个特色。在表面上看来,刊物有这样的巨大销数,似乎是一国文化上的一件幸事,可是因为握在资产阶层的手里,作为麻醉大众的工具,却成了革命运动中所要应付的一个问题!像上面所举的三种周刊,每星期的总销数便在七百万份以上,它们最多的销路是在美国各城市的下层的中等阶级,在出版界占着很重要的位置。《星期六晚报》,在中国知道的人也不少,但注意到它的反动性质的人,也许还不多。上面的销数是一九三三年的统计,在那时候,《星期六晚报》在三种最流行的周刊中销数最多。这个周报对于劳工阶层和苏联都存着敌视的态度;它公然地反劳工,激烈地反苏联。在已往的几年里,对苏联攻击诬蔑得最卑劣的文字,便有好几篇是出现于《星期六晚报》。不过有一点却很值得注意,那便是据最近的趋势,《星期六晚报》的销数已逐渐往下跌,被比较“开明”(“Liberal”)的《柯立尔周报》取而代之。记者在以前的通讯里曾经提及,美国近两三年来,革命运动已有着很迅速的进步,反动派所主持的顽固守旧的刊物,尽管有长久的历史,也不得不受着销数锐减的影响,也是这种进步的一种表现,所以说很值得我们的注意。据美国很熟悉于出版界内幕的朋友所谈,《星期六晚报》虽在销数上受着锐减的挫折,仍决意不变它的反劳工的态度;倘若此说果确,该报以后只有一步一步跑上自掘坟墓的一条路上去,因为美国的革命运动无疑地是要与日俱进,决非任何旧势力所能始终压抑的。
有逐渐取《星期六晚报》而代之的《柯立尔周报》,也有着相当的历史;该报在美国内战后即已创办,中间经过数次的变迁,自一九二○年起,在内容和文字的技术上都采用聪明的办法,于是逐渐风行起来,大有在“三巨头”(“Big Three”)里面执牛耳的气概。它所发表的专论和小说,都是用非常畅达易读的文字来写成的,据说这至少是该报所以风行一时的一个理由。关于内容方面,它避免反劳工的态度,对于苏联也常有比较同情的文字。当然,这只是它从营业上设想,不得不迎合读者的心理,并非由于主持者对于时代的使命有正确的认识;这只要看它对于罗斯福的似是而非的所谓“新政”(“New Deal”)仍在那里捧着,便是一个很显明的佐证。但是无论如何,它比“死硬派”的《星期六晚报》,在一般人看来,总算“开明”得多,所以便在这一点上,逐渐把《星期六晚报》挤下去了。
在‘三巨头’之中占着第三把交椅的《自由周报》,在内容方面比较地“低级”,所登的小说大概都是迎合“低级”趣味的,但是在专论和社评方面,却含有很浓厚的反动的毒素,所以在美国也是最危险的反动刊物之一种,因为它麻醉大众的势力也不小。主持这个周报的麦克佛登(Bernard Macfadden)便是一个著名反动份子,对于美国的革命运动极尽其摧残的能事。当记者在美国时,看到该报几个月里较近的言论,已公然替美国的法西斯运动张目;在麦克佛登自己署名的社论里,居然叫热心革命运动的美国青年为“Traitor”!(这个字在中国的译语便是所谓汉奸。)这个周报在表面上用的方法,对于法西斯,也表示不满,说这是“大老板”们的独裁;同时对于社会革命运动,当然攻击得更厉害,表示极端反对普罗阶层的独裁。该报表示不要“大老板”来管理,也不要普罗来管理,所要的是维持现有的“德谟克拉西”,说要由中产阶层来管理。他们不问美国的现制度的大权完全在“大老板”们的手里,要维持现有的“德谟克拉西”,也就是要维持现状,在事实上即等于卫护他们在表面上所反对的‘大老板’们的独裁。所以这种刊物的实效,也在破坏革命运动方面。戴着假面具的反动宣传,麻醉大众的力量更是危险。就美国革命运动的立场看来,《自由周报》和赫斯特(Hearst,美国最反动的一个报界大王,当另作一文叙述他)的报纸以及法西斯的刊物,实在可以归在一类里面去。
以上所谈的美国杂志是最流行于下层民众和下层的中等阶级的刊物。此外关于主要的妇女杂志,销数之广也很可惊。这些妇女杂志都是月刊,约有七八种,每种销数,每期都有二百万份到二百五十万份之多。其中尤其著名的有《妇女家庭月刊》(Ladies' Home Journal),每期销数达二百五十余万份(2,567,064);《妇女家庭伴侣》(Women's Home Companion),每期销数也在二百五十万份以上(2,557,450)。这些妇女杂志的内容,大概都是关于家庭,烹饪,服装等等的小说和专论,虽没有什么反动意识的显著宣传,但是仍然迎合布尔乔亚的习惯和成见,要希望它们能促进妇女们对于社会问题的认识,当然是不可能的。
除上面所说的妇女月刊外,还有一般人看的贱价的月刊,其中尤著的有三种:一种是《美国人》(American),销数达一百八十万份(1,806,069);一种是《国际化》(Cosmopolitan),是赫斯特的刊物,销数达一百六十余万份(1,656,860);还有一种是《红书杂志》(Redbook Magazine),销数达七十余万份(714,044)。内容大概偏重于小说,游记,和关于电影的文字。它们虽不显然讲到政治的问题,但在描写方面常常表示美国大多数人民(?)生活程度的高,“普通”(“Average”)美国家庭都有两辆汽车和一切近代化的物质享用等等,和所捏造的苏联工农生活比较,藉此证明美国民主政治和资本主义的优点。这和我国有些留学美国的“学者”对于美国大多数劳动者的实际生活熟视无睹,大吹美国工人都有做资本家的机会一样!这在怪可怜的中国留美“学者”,也许是受了美国资本主义教育的麻醉作用,至于这些有意造谣或歪曲事实的杂志,那显然是他们的阶级意识在那里推动的。
在美国有一类叫做“新闻消化的刊物”(“News Digest Publications”)内容是对国内外的时事及评论作有系统的叙述。关于这一类,有两种很重要的周刊:一是《文汇周报》(Literary Digest),销数达九十六万余份(962,953);一是《时报》(Time),销数达四十四万份(440,056)。这两种“新闻消化的刊物”里面,以《文汇周报》的历史较久,资格较老。该报素以公正自居,在表面上对于每个问题的各方面都装做面面顾到,无所偏私,其实在字里行间还是处处袒护着特权的阶层。在“公正”的烟幕下作祟,尤其是有着危险的势力。该报在比较下层的知识分子,中等学生和大学生里面,颇受欢迎。《时报》在骨子里是存着“反劳动阶层”的偏见,但在表面上也学着《文汇周报》,以“公正”自居。该报很受中等阶级以上的职业界中人所欢迎。在文字方面常用冷嘲热讽的态度攻击苏联。讲到文字的技术方面,《时报》很可以作“美国代表型的新闻学”(Typical American Journalism)一个例子。换句话说,它能利用极流利畅达的文体和显豁明瞭的编法,把世界的新闻写成编成极易读的材料,尤其是合于“疲倦的商人”(“Tired Businessmen”)的需要。关于这一些,它和《柯立尔周报》有异曲同工之妙。掉开它们在意识上的反动作用不去说它,这种文字上和编辑上的技术,却值得我们研究新闻学的人们的注意。
关于美国的杂志,从他们的新的社会运动方面看,占着很重要位置的有三种周刊。一是《民族》(Nation),一是《新民国》(New Republic)。前者销数每期有三万五千余份(35,581),后者的销数虽没有公开的宣布,但大概和前者相近。这两种周刊,在我国也略有销路,可算是美国最前进的“自由派”的刊物,它们的销数在美国杂志界看来虽是渺乎其小,但在促进新运动的效力上却很不小,因为知识界都很加重视的。此外有一种后起之秀的周刊,名叫《新大众》(New Masses),是最前进的革命组织所主持的,极得革命青年的拥护。它的销数每期虽是不过二万七千份左右,但是它的迅速推广必然地要随着美国革命运动的进展而俱增的。我在苏联游历考察时,眼见许多同行的美国青年旅伴时在异常亲切地盼望着接阅由美寄来的《新大众》。遇有寄到的时候,我总看见他们围着看,津津有味地谈论着那里面的内容,我觉得这实在是“他们自己的”杂志了。后来我到了美国,在各处所遇着的前进的男女青年,都是该刊的热心读者,更觉得该刊在美国的新运动方面有着不小的势力。我在纽约的时候,曾到该报社去看看,看见他们办事的男女都是热心于美国革命运动的青年,尤喜询问中国革命的现势,那种一见如故,殷勤恳挚的态度,使我们得到很深刻而愉快的印象。
最后还有一种杂志值得提到的,名叫《今日的中国》(China Today),是极表同情于中国民族解放斗争的一班美国人所组织的中国人民的美国朋友社所办的。这个社原称中国人民之友社,后因有人造谣,说这是在美国的中国人自己干的把戏,其实确是同情于中国革命的美国人组织的,所以索性改用现在的名称。《今日的中国》月刊就是该社所办的。依该刊的名称,一望而知是专评述中国问题的。我到美国后,才知道美国比较前进的分子,对于中国的民族解放斗争实具有非常深厚的同情和希望,对于中国革命进展的最近实况,尤富有探询和研究的浓厚兴趣。他们所知道的关于中国的重要消息,大概都由《今日的中国》得来。我曾由美国朋友的介绍,和《今日的中国》的一位编辑畅谈。他对于中国革命的热诚,对于中国民族解放的迫切的热望,简直使我感到惊异而惭愧!他认为中国的革命成功必然地要影响到全世界的革命运动,也必然地要影响到美国的革命运动,因此他们对于中国的革命运动具有异常诚挚的希望。我在他的谈话中看到他们关心中国的事情,比一般的中国人实胜过千百倍。他们给我的印象,是使我更深切地感觉到中国的民族解放斗争,在世界上绝对不是孤立的;我们在这方面实有伟大力量的无数的友军!
以上所谈关于美国杂志界的最近趋向,已略具梗概。本来关于美国的日报,也可以连带谈到,但因为美国的新闻事业有专篇介绍的必要,所以要留在下次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