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卡尔的一生大部分都用于资本主义的研究，——这种的生产方法在英国已接替了封建主义，并于上世纪中建立于全世界各处。他的研究目的是要发现资本主义社会的“运动法则”。资本主义并不是最初就已经常存在着的，它是渐渐生长起来的；在卡尔时候所见的资本主义，已不是和十八世纪后叶在英国“工业革命”时候同样的了。当时卡尔的问题并不是仅仅描述他自己时候所见的资本主义生产方法，却是要从事分析，由此指示为什么而且是依着什么方向，资本主义在变化着。这样研究这个问题，却是新的。其他研究经济的作家，只看到资本主义的现状，描述时只把它看作固定的、永久不变的制度；依卡尔看来，这个生产方法，和历史上其他一切的生产方法一样，也是在时常变化之中。所以他的研究的结果不只是描述，却是科学的预见，因为他能够看出资本主义在事实上发展的途径。
资本主义的生产，是从封建时代个人的生产生长出来的。生产之代表型的封建的形式，是为着本地消费的生产：粮食，衣服，和其他的物品，由农奴为着他们自己的封建主而生产的。后来渐渐有了剩余，——即比某一群人所需用的物品更多的物品，——这剩余的物品，便被卖出，和由其他国家或由本国其他地方带来的物品交换。但是生产的主要部分，仍然是为着生产者和他们的封建主子的消费。
必须在封建的单位开始解体的时候，这种生产的形式才渐渐变成为利润的生产；为利润的生产是资本主义的特征。为利润的生产需要两类人：有些人有着足够的资源，用来购买生产工具（织机、纺纱机械、及其他等等）；其次，还有些人自己没有生产工具，没有藉以生活的资源。换句话说，要有资本家，他们据有生产工具；还要有工人，他们求得生计的唯一机会是用着资本家所有的机械工作。
工人制造物品，不是直接地为着他们自己的需要，也不是为着他们新的“主子”（即资本家）自己的应用，却是为着资本家要售卖这些物品去得到钱。这样造成的物品叫做“商品”，——为着要拿到市场去售卖而造成的物品。工人得到工资，雇主得到利润，——即在消费者对物品已付了钱之后，并在资本家已付了工资，原料成本及生产的其他成本之后，所多出的东西。
什么是这利润的来源呢？卡尔曾经指出，这利润不能由于资本家售卖产品时所得超出产品的价值而来的，——不然的话，便是等于说，一切资本家都无时不在互相欺骗着，一个购得这种的“利润”，别个必然要蚀本，这样无数的利润与蚀本互相抵消，便没有一般的利润（按指资本主义社会的总利润）可以多出来。这种说法显然是不通的。由此足见在市场上一件物品的价值必然是已经包括着利润：利润必然是发生于生产的过程中，而不是发生于产品的销售中。
于是这种研究必然要使我们对于生产的过程作细密的检讨，要看出究竟在生产中有没有什么因素，在物品的成本（即物品的本身价值）之外，又加上价值。
但是我们首先要问“价值”是什么意思？就寻常的文字说，价值有两个截然分明的意义。它的意义也许是指在某些人对应用某物觉得有价值——例如一个口渴的人觉得喝茶有价值；一件特殊的东西在某些人也许觉得有“情绪上的价值”。但是价值的寻常应用时还有另一个意义，——一件东西在市场上由一个卖者卖给买者时的价值，这就是所谓“交换价值”。
诚然，即在资本主义的制度里，可以为着特殊的买主制造特殊的物品，特定特别的价格；但是卡尔在这里所提出研究的却是常态的资本主义生产，——在这种制度之下，各种各式的，几百万吨的产品，都为着一般的市场而生产，都为着任何买主而生产。什么使这样大量生产的产品在市场上有着常态的“交换价值”呢？为什么一码的布（举个例子）比一个针有更多的交换价值呢？
交换价值是用钱来计算的；一件物品“值得”若干数量的钱。但是无论是用钱或是由于直接的交换，什么使得物品能够在价值上彼此互相比较呢？卡尔曾经指出，物品如要这样比较，必须有些共同的东西，某些物品含得多些，某些物品含得少些，这样才能使比较成为可能。这个共同的因素显然不是重量，或颜色，或其他物理的特质；也不是为着人类生活而有的“使用价值”（必需的粮食就比汽车的交换价值少得多），或任何其他抽象的因素。为一切产品所共有的只有一个因素，——一切产品都是由人类劳动所生产的。一件物品有着更大的交换价值，倘若在生产时用了更多的人类劳动；交换价值是由用在每一件物品上的“劳动时间”所决定的。
但是，当然，这里所指的并不是个别的劳动时间。当物品在一般的市场上被买和被卖的时候，这些个别产品的交换价值不是依据个别计算，都是依据平均数，任何特殊一码的具有某种重量和质地的布，它的交换价值，是被为着它的生产所需要的“平均的社会需要的劳动时间”而决定。
倘若这是在资本主义之下所生产的物品的交换价值之一般的基础，那末什么决定付给实际生产者（即工人）的工资数量呢？卡尔用了下面的方式提出这个问题：在资本主义之下生产的物品和在资本主义之下的劳动力，彼此之间有个共同的因素，这共同的因素，依我们所知道，在市场也有着它的交换价值：什么是这个共同的因素呢？除了我们所已说过的，决定寻常产品的交换价值的那个因素之外，——即用于生产物品所需的劳动时间，——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共同的因素可言。用于生产劳动所需要的劳动时间，是什么意思呢？这是指用于生产使得工人维持生活所需要的粮食、蔽身处所、温暖、及其他物件的时间（平均的“社会需要的”时间）。在常态资本主义社会里，需要用来维持工人家属生计的物品，也须计算在内。用来生产这一切东西所需要的劳动时间，就决定工人劳动力的交换价值，这劳动是由工人为着工资卖给资本家的。
但是在近代的资本主义社会里，用于维持工人劳动力所需要的时间，每日也许只要四小时就够了，而他每天在实际上所用的劳动力却须达到八小时，十小时，或更久的时间。所以每日在最初的四小时，他的实际的劳动所生产的恰恰等于在工资上所付给他的；在他的工作日的其余的时间，他却在生产“剩余价值”，由他的雇主支配着。这就是资本主义利润的来源，——资本主义利润，就是工人所生产的、超出他自己生活维持费（即他所受的工资）的价值以外的价值。
这是关于卡尔对于价值和剩余价值的分析之简要的叙述，原有再作进一步更具体研究的必要，但是因为限于篇幅，未及详论。可是有几个要点值得我们在这里指示出来。
我们在上面用到“交换价值”这个名词，因为这是全部分析的基础。但是在实际的生活中，物品的出售，并非一定恰巧合于物品的交换价值。无论是物质的产品，或是人类的劳动力，在市场上被买和被卖的时候，总是有它的价格，这价格也许是高于正确的交换价格，也许是低于正确的交换价值。在市场上也许某特殊产品有着剩余，在那天这特殊产品的价格也须比正确的交换价值低得多；在别一方面，倘若市场上缺少这特殊产品，这特殊产品的价格便要超过正确的交换价值。这种在价格上的涨落，在事实上是受着“供给和需要”的影响，这使许多资本主义的经济学家认为供给和需要是价格的唯一因素。但是供给和需要只是在明确的水准周围造成涨落，这是明显的事实。什么是这个水准，无论是一个便士，或是一百镑，显然不是被决定于供给和需要，却是被决定于生产这物品所需要的劳动时间。
劳动力的实际的价格——即所受的实际的工资——，也被供给和需要所影响；但是它也被其他因素所影响，——尤其是工会组织的力量。但是在寻常的资本主义社会里，劳动力的价格总是围绕着一个明确的水准而涨落着，——这明确的水准是等于工人的生活维持费。这里所要考虑到的是种种等级及各群的工人也有着种种差异的需要，而这种种需要的本身所以被承认，也大半是以前工会斗争的结果，由于以前工会的斗争，才建立超出最低生存标准以上的生活标准。
不同等级的工人的劳动力，在价值上当然不是相同的；一个熟练工程师的一小时工作所生产的价值，比一个不熟练工人所生产的价值多。卡尔曾经说明，物品在市场上被售卖的时候，即可表示更熟练的工人每小时所造成的物品与寻常的工人每小时所造成的物品，其间有着明确的关系，在这样的时候，他们所生产的价值有着差异，在事实上是很明显的。
这种价值上的差异是怎样发生的呢？依卡尔的答案，这并不是根据什么“原则”，说熟练是在道德上较胜于熟练的缺乏，或任何其他的抽象的观念。熟练工人的劳动力比普通工人的劳动力有着更多的交换价值：所以有这样的事实，也是由于使一只汽船比一只划船更有价值之同样的因素——由于用了更多的人类劳动来生产它。训练熟练工人的整个过程，除了维持他的熟练所需要的较高的生活程度之外，还含有更多的劳动时间。
还有一点也值得注意的，倘若劳动的强度增加，超过以前的平均强度，那末这仍是等于更长的劳动时间；八小时的加强的劳动，所产生的价值，可以等于十小时或十二小时的以前的常态劳动所产生的价值。
卡尔为要表示利润来源而作的分析，它的重要性在什么地方呢？它的重要性是在：这分析解释了资本主义时期的阶级斗争。在每一个工厂里，或其他的企业里，付给工人的工资都不是等于他们所生产的全部的价值，都只是等于这个价值的半数或甚至更少。工人在工作日所生产的其余的价值（即在他已经生产了等于工资之后）都被他的雇主取去了。他的雇主可用好几种方法来达到这个目的：例如减低工人的工资；这就是说，工人每日为着自己工作的部分少，为着雇主工作的部分多。还有一种方法也可得到同样的结果，就是由于加速或加强劳动——工人用工作日的较小的部分来生产自己的维持费，用较多的部分来为雇主的工作。此外还有一种方法也可以得到同样的结果，就是由于加长工作日，这是把为着雇主工作的那部分的工作加长起来。在别一方面，工人也提出更多工资和更短工作时间的要求，反对“加速”，由此奋斗来改善他自己的地位。
因此，资本家和工人之间，总是有着继续不断的斗争；这种斗争，只须资本主义生产制度存在的时候，是不会停止的。这个斗争，在开始的时候，是个别的工人或成群的工人向个别的雇主斗争，渐渐地扩大它的范围。在一方面有着工会的组织，在另一方面有着雇主的组织，使每一阶级的大部分人都起来，加入行动，彼此对抗起来。最后，工人的政治的组织被建立起来了，这种组织渐渐扩充之后，能使一切工业中人和人民中的其他部分，都起来加入行动，反对资产阶级。这个斗争，在最高形式的时候，便变成革命，——推翻资产阶级，建立新的生产制度，使工人不必再用一部分的时候为着另一阶级的利润而工作。关于这一点，以后几章里还有较详的说明；在这里所要提出注意的要点是：在资本主义之下的阶级斗争是由于资本主义生产的本身特质，——两个阶级的敌对的利益，在生产过程中继续不断地起着冲突。
既经分析了工资和利润之后，我们现在要进而研究资本。我们首先要注意的，工人在生产过程中所创造的“剩余价值”不是全部都被他的雇主拿去。这好像是一项款子，各种资产群各拾取一部分，——地主取得租金，银行家取得利息，中人取得“商人利润”，实际的工业雇主只取得所余的部分，作为他自己的利润。这并不影响到上面的分析；这只是说，为着分赃，这些资产群里面也在进行着旁支的斗争。但是要尽量从劳工阶级夺取更多的利润，他们却是统一起来的。
什么是资本？
资本有着很多物质的形式：机械、建筑、原料、燃料、以及其他在生产上需要的东西；还有个形式是用来为着生产而付作工资的钱。
但并不是一切的机械、建筑等等，甚至不是一切的钱都是资本。例如在爱尔兰西岸的一个农民，他也许有某种建筑供自己居住着，有着几码的地围绕着这建筑；他也许还有些家畜，和一只小船；他甚至也许还有着小数量的钱。但是倘若他是他自己的主人，不是任何其他人的主人，那么他的财产没有任何部分是资本。今日在苏联的农民，也有着这同样的情形。
财产（无论是任何物质的形式）在经济的意义上变成资本，只有在它被用来生产剩余价值的时候；这就是说，只有在它被用来雇用工人的时候，这些工人在生产物品的过程中，也在生产着剩余价值。
什么是这种资本的来源呢？
试回过头来看看历史上的事实，便知道资本的较早集聚，最大部分是由于公开的掠夺。当时表现于金子和其他宝贵物品的巨量的资本，是由于冒险家从美洲、印度、和非洲抢劫来的。资本由掠夺而得来，这还不是唯一的方法。在英国本身，全套的所谓“圈地法”，就是为着资本主义的农人的利益，偷取了公共的土地。这样一来，他们剥夺了农民赖以生活的凭藉，使他们变成无产者，——变成工人，除了在新主人所取去的土地上替他们工作之外，没有其他的生活的可能。卡尔指出，这是资本的真正来源（“原始的集聚”），并不是像神话里所说，说是由于节俭的人从他们的菲薄的生活中“节省”下来的；卡尔对于这种传说，曾经如下的讥讽：
“这个原始的集聚，在政治经济学上所发生的作用，差不多如同原始的罪恶在神学上所发生的作用一样。亚丹咬了苹果，于是罪恶降到人类身上。……在很古的时候，有着两种人：一种是勤的，聪明的，尤其是节俭的良民；还有一种是懒惰的流氓，挥霍他的资产，而且是用来过着放荡的生活。这样，前一种人集聚了财富；后一种人除了他们自己的皮以外，终于没什么可以出卖的了。而由于这个原始的罪恶，就开始了大多数人的贫弱，他们无论怎样劳动，直到现在，除了自己以外，没什么可以出卖；同时也开始了少数人的财富，在经常增长着，虽则他们久已停止工作了。”
但是资本并不停留在原始集聚的水准；资本已在极大的速率中增长起来。即使原始的资本是直接掠取的产物，自从那个时期以后，却有了堆积起来的更多的资本，什么是它的来源呢？
依卡尔的答案，这来源是间接的掠夺。使工人做着比维持他的生活所需要的更长时间的工作，掠取工人在额外时间里所创造的价值——“剩余价值”。资本家把这个剩余价值的一部分作为他自己的维持费；其余的是被用来作为新的资本。这就是说，他把其余的部分加入他以前的资本里面去，这样能用更多的工人，在其次的生产周转中掠取更多的剩余价值，于是依次又有着更多的资本，——无穷地这样下去。
无穷地这样下去，倘若没有下面的事实：有着别的经济的和社会的法则也在发生作用。从远处看，最重要的障碍是阶级斗争，这斗争时常阻碍着上述的整个的过程，最后由于废除资本主义的生产，在事实上就把这整个过程完全停止了。同时在资本主义发展之顺利的过程中，还有许多其他的障碍，发生于资本主义的本质。
经济恐慌的发生，阻止着资本的扩充，甚至要使人破坏以前几年中所集聚的资本的一部分。卡尔曾经说过：“爆发着一种流行病，这在较早的一切时期里似乎是一件可笑的事情，——过多生产的流行病。”在封建社会里，丰盛的麦的收成，它的意义就是每一个人的更多的粮食；在资本主义社会里，因为过多的麦卖不出去，这丰盛的收成也许反而要使失业的工人陷入饥饿，且因此在第二年更少的麦被播种下去。
资本主义恐慌的特点，现在是众所周知的了：有着过多生产，于是新的生产衰落，工人失业；由于工人的失业，于是市场上的需要较前更为衰落，于是更多的工厂要减少生产；新的工厂不但不被建立起来，而且有些现成的还被破坏掉（例如英国西北岸的船坞，或兰开夏的纱锭与织布机）；麦和其他的产品被毁掉，虽则失业者和他们的家属遭受着饥饿和疾病的痛苦。这是一个疯人的世界；但是最后因为存货被用完或被毁光了，生产开始增加，贸易发达，有了更多的职业给人干，——于是一年或二年间有着稳定的恢复，引出在表面上似乎无可限量的生产的扩充；直到突然又再一次发生过多生产和恐慌，老花样的整个过程又开始卷土重来了。
什么是这种恐慌的原因呢？依卡尔的答案，资本的每一部分都在竞争着向前扩充，——争取更多的利润，于是生产并且出卖更多的产物，——这是资本主义生产的一个法则。资本愈多，生产也愈多。但是同时，资本愈多，所用的劳动力却愈少：机械代替了人（即现在所谓工业的“合理化”）。换句话说，资本愈多，生产愈多而工资愈少，于是对于所造的产品之要求也随着愈少起来。（在这里有一点须略加说明，即全部的工资不一定有着绝对的低落；通常这种恐慌的到来是由于全部工资的相对的低落，这就是说，全部工资在繁荣的时期中也许在实际上是增加了，但是却仍少于全部生产的增加，使大众对于产品的需要仍落后于产品的大量增加。）
这种资本扩充与工人需要之相对的停滞，彼此之间的不相称，是恐慌所由来的终极的原因。但是，自然，恐慌在什么时候才表面化，在什么特殊的方式下发展出来：也还要看其他的颇多的因素，——可从一九三九年的英国举个最显明的例子：大规模的军备生产（这是政府的需要，是和常态的资本主义程序中的所谓需要，不能混为一谈的），可使不可免的恐慌延迟并局部地掩饰有一个时期。
在资本主义的发展中，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因素，——竞争。如同资本主义生产中的其他的一切因素一样，它有着两个矛盾的结果。在一方面，因为要竞争去卖出更多的产品，每一个资本主义的企业都时常在设法减低生产的成本，尤其是由于节省工资，——由于工资的直接减低，或由于工作的加速，或由于其他形式的合理化。在别一方面，能够得到足够的资本来改善技术以减少劳力的企业，却参加促成上面所描述的一般的过程，——由于减低所付出的全部的工资，也减低了大众对于产品的要求。
可是能够改善技术的企业，在一个时期里，却能赚得较高率的利润，——直到它的竞争者也能照它的榜样做，也能用较少的劳力来生产的时候。但并不是它的一切的竞争者都能照它的榜样做。因为平常的厂店在规模上一天天宏大起来，要使设备现代化，所需要的资本也一天天大起来，于是能够赶得上学榜样的公司，其数量也渐渐地少起来。跟不上的许多公司便要碰壁，——它们都破产了，不是被较大的竞争者接收过去，便是完全关闭。“一个资本家杀死许多资本家。”这样一来，在每一部门的工业里面，各公司在数量上经常地减少下去：宏大的托辣斯出现，多少支配着特殊的工业部门。于是从资本主义的竞争中，发生它的对方，——资本主义的独占。这又引出新的特点，将在下章里提出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