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

贞丽见尼尔因听见她有一老友邀她陪往晚膳，意殊怏怏，很柔和婉转的安慰他道：“我想你一定不在意的，你难道不要帮助我把我的债务清偿吗？”这话在贞丽当然是指丁恩向她敲竹杠，要她偿还她父亲欠他的十万元的债务，但在尼尔听来当然不甚了了，所以他仍是埋怨着说道：“你要这样说法，我简直无从说起，但我希望我们的时间之可贵也和金钱一样，你不要尽付你的时间上的旧债，使我们的时间存款宣告破产。”

贞丽颤着声音劝他道：“尼尔，你只须自己想穿我们的爱不是单方面的，便不至这样自寻苦恼，也不至引起我们俩的争执。我之喜欢和你常聚，喜欢过着这样愉快的生活，和你一样的殷切，但是我不能因此便拒绝一切朋友的来往，这一层是要请你谅解的。”

尼尔：“谢谢！”他这句话当然还含有不很惬意的意味，所以贞丽又作进一步的解释，这样的说道：

“尼尔，你不可又有所误会起来。我的意思并不是说你存心要我拒绝一切朋友的来往，我知道你决不至于如此，但是你虽然没有这样的存心，而在实际上实等于叫我如此，不过你自己不觉得罢了。”

尼尔替他自己辩护道：“你的话也不十分对。我的意思是说我希望你不至有许多债务要清偿。”

贞丽：“你的意思固然是出于一片好心，但是我自己也何尝不这样希望，难道我自己希望有许多债务待清偿吗？”

尼尔对于贞丽的所谓债务云云原不甚了了，谈到这里，他就开玩笑似的说道：“好！你这句话值得亲一香吻！”这一对笑靥相迎的爱人便在那深夜公园万籁俱寂的荫径里揽抱着接他们透入心灵的长吻，此时他们俩的任何心事都抛到九霄云外了。

当尼尔放松了后，贞丽微喘着说道：“啊！时候已不早，我们应该回去！倘你再这样的下去，碰着了警察走过，我们便要受他的噜苏了。”

尼尔：“不会，就是警察看见了也不打紧，他不会责备我的。”

贞丽随手把表一瞧，惊呼道：“不得了！尼尔！此时已过中夜了！”

尼尔：“好！如你恐怕在夜露中损坏了你身上穿的那件华丽的新外衣，我们还是赶紧回去罢。”

到第二天早晨，贞丽忽接到丁恩来了一封信，她读到下面的一段话，还念念不忘前夜尼尔在公园里临别时的这两句话。丁恩来信颇简，里面有这样的几句话：“……这件新外衣得到你的赏收，这在我是多么一件愉快的事情！我想这件外衣总比你有一夜在村里穿着的披衣来得舒服而美观，应该是你所喜欢的。以你的天生丽质，只宜于美丽的衣饰，不宜于破烂旧衣。不但衣饰而已，我殷切的希望不到一年之后，凡是你的丽质所应享的事物无一不齐备于你的面前……”

贞丽读完了这几句话，面色忽现苍白，她慢慢的抬起头来，把视线从那封信笺上可怕的字句移到放着那新外套的椅子上面。她在前一晚觉得那件外衣美丽非常，此时看过去，其可厌甚于揩桌布。

她顷刻大冒起火来，非常迅速的把那件外衣放入原有的纸盒里面去，立刻按着电铃唤进一个仆役，那个仆役看见她那样急急忙忙的神气，心里以为她大概是要赶往码头去乘那一只即将启行的轮船，但却听她这样吩咐道：“你就把这盒东西拿下去，立刻饬人把它送回原送来的那家制衣公司。”并接着叮咛一句：“立刻送去。”同时她把送物酒钱付给那个仆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