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丽知道尼尔在楼下等候她,正要奔下去和他会晤的当儿,忽然想起尼尔来了一定要携她一同出去,到一个比那小旅舍更好一些的地方去谈谈,她应该要穿一件好一些的衣服陪他出去。正在转着这个念头,视线忽转到床铺上所放着的那个纸盒里的外衣,于是在刹那间眼光闪烁着出神,屏息静默着想出一个新主意。她想何不把那件新由制衣公司送来的新衣穿上去?既是她从前所定做的,现在做好了送来,当然是属于她的,而且关于这件新衣的价值也许已经付清,亦未可知。她想到这里,便动着她那发颤的手指重新把盒上所缚好的花边解开来,把盒盖揭开,匆匆把那件外衣拿出来披在身上,狂奔似的跑出了房门。她欣欣然一团高兴的见着尼尔。尼尔见她身上穿着那样讲究的一件外衣,在开玩笑中含着正经的态度问她道:“有什么仙人降临对你施了魔术?把你变得这样美丽!”
贞丽笑着回答他道:“你不要说这样客气的话。我穿得好看,和你也有关系的。”
尼尔:“我意思要陪你到公园里去散步谈谈,但是你穿得这样好看,到公园里去走似乎不很相宜。”
贞丽:“胡说!谁来注意我!”
尼尔:“也许没有人会注意你,假使他们的眼睛忽然都出了毛病。”
贞丽只当是尼尔说笑话,他们俩挽臂便向公园走去。旅舍离公园不过几十步路,所以不久之后,他们这两位爱人已走到公园里的阴深僻静的途径上去。后来他们就同在一张长椅上坐下,尼尔现出埋怨的样子对贞丽说道:“贞丽!你不该做这件事情(译者按,此指当晚贞丽未陪他一同出去晚膳事)。人寿几何,光阴难再。”
贞丽听了他这几句话,由尼尔刚伸出来揽她腰际的腕臂里离开一些,问他道:“我们难道能够时刻不离来使我们愉快吗?”
尼尔逼着问:“讲到愉快,倘若你不以陪着他人出去为愉快,你何以又愿干那样的事情呢?”接下去又问:“贞丽!你想想看,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什么人有更大的权利来陪着你吗?”
贞丽:“尼尔!我恐怕你自己要跑到牛角尖里去。平心而论,我们两个人的行为都蠢,彼此都有不妥之处。你呢?当我打电话给你的时候,你不该那样过火,使人难堪。我呢?我也不该在电话里告诉你说我在晚膳后有意到你的艺术工作室里来。”
尼尔:“为什么你不该告诉我?”
贞丽:“因为我有了这一问,引出你那句短峭严厉的回答,使我几乎发狂。你不记得吗?我当时问你晚饭后是否仍在工作室,你很火冒的回答说‘我不知道!’”
尼尔:“我当时匆促回答了这句话,事后心里非常的歉疚,我到现在还一直觉得非常的歉疚。但是此姑不论,谈到这里,你还未尝把我刚才提出的问句回答出来。我实在想不出你为什么不践我们今晚共同出去晚餐的预约。”
贞丽开口想说,又把嘴闭了下来,默然不语的坐着,此时她心里七上八下的转着念头,想寻着一种较为稳妥的答语。好一会儿她才开口回答道:“我遇着一位老朋友,他的精神非常颓唐烦闷,要请我去陪他晚餐,我所以不能拒绝他,因为他对我有一种很大的恩惠,我应该感谢他,不便固拒。”
尼尔见她静默沈思了好一会儿才说出这几句解释的话,使他心里似乎觉得不很满意,很不高兴的说道:“原来如此!我但望他这样一来,可以觉得他是已受了充分的酬报,因为他已抢得我一生中的一个愉快的晚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