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丽听了尼尔对于珠莉的一番批评的话,虽觉得尼尔未必有意于珠莉,但深怕他的这个富有诱惑性的模特儿经过长久时间之后,也许要把她的尼尔夺去,所以心里仍是不能舒服。既而转念,也许珠莉也未必有意于尼尔,那末岂不是她自己多心生暗鬼,徒然自苦吗?她虽有了这一转念,但是心里终究好像有块石头压着,无从释放,所以那顿晚餐,她所吃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味道,她一点儿都没有知道。后来咖啡茶拿来之后,他们喝完就走,她也巴不得快些吃完离开那个地方。
他们俩出了饭馆之后,就挽臂在路旁缓步偕行,向各书店及古玩珍饰店的玻窗里东张西望,这样的散步了好一会儿,尼尔建议再一同回到他的艺术工作室里去。但是依贞丽此时的心境,这个建议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她明知同回到工作室之后,尼尔一定又要继续的劝她提早结婚,而在她又恐怕如再坚拒,也许又启尼尔的疑团,答应则无以避免丁恩对她父亲身后名誉的存心糟塌,她愈想愈难过,只得托辞对尼尔说她已觉疲倦,就要回到她的旅舍里去,尼尔便陪她乘了一辆汽车往城里开驶,在车里他的手臂围着她的肩膀,但默然没有谈话。依尼尔平日的脾气,总是欣欣然的喜欢谈天,此时竟默然不谈,可见他心里是如何的觉得失望,这种神情,聪慧如贞丽那有看不出的道理?但是也只有好像哑子吃黄连,说不出的苦。后来车子到了旅舍门口的时候,尼尔在车里和她接吻告别,才把刚才的呆板态度化为乌有,又露出他的欣悦的样子。
贞丽上楼直往自己的房间里跑,她当时精神上的惘然若有所失,是一种当然的结果,但是她却满心想着如何筹得十万元,替她父亲归还丁恩,以为此层如能设法办到,什么都可以迎刃而解。这样胡思乱想了一夜,第二天一清早就起来打电话询问她父亲的顾问律师嘉定纳,问他目前她所有的几箱东西可否不必归入其他产业内去赔偿她父亲的债主。律师事务所中人那里有那样早开始办公?所以贞丽连打几次电话都是白打,后来第一次对方有了回音,她一问才知道嘉定纳仍未来,不过他的书记已知道她身边所带的几箱东西可以无须用来抵偿她父亲的债务。她得到这个消息之后,便想起从前认得一位朋友名叫邬烈佛,是一位很能干的商人,在交易所做经纪人生意的。她立把那几个箱子的东西,典质了三百元,拿了这笔款子直奔到邬烈佛的事务所中去,意思是要和他商量商量有何将本求利的好方法。原来这位能干商人邬烈佛并非可憎的市侩,却也是一位翩翩少年,素来醉心于贞丽的,一听见是贞丽来访他,便飞跑似的赶到门口来迎接她,满面堆着笑容对她说道:“今天什么风把你吹到这里来,这是多么愉快的一件事!有许多朋友想来找你,我也是其中的一个……”他一面笑着说着,一面引她走进他的事务所,恭而敬之的移近一张椅子请她坐下。她坐下之后,他又噜噜苏苏的说了许多悼惜她父亲的话。在他是极力的要表示殷勤,在贞丽听了他说着许多悼惜她父亲的话,竟无意中引起她无限的伤心,她的眼泪立刻夺眶而出,幸亏她一转念间想到今天是来商量生意的,安可在别人的办公室中哭将出来呢?她便赶紧用黑边的手巾很迅速的把刚才出的眼泪揩掉,极力抑住自己的情绪,勉强的说道:“你们做朋友的个个都这样仁爱,我真不知道怎样感谢你们。你知道我此次惨遭大故,如受雷震,爱父既去,又一贫如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