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丽赶到她的父亲榻前的时候,伏尸痛哭,椎胸哀号,好像要拚命把慈父从死中抢夺回来,左右诸人及尼尔看着这样惨状,虽一同挥泪,竟不知作何语以慰这个哀痛悲怆的贞丽。这个时候她已哭得神志昏迷,几至晕去,大家弄得发了呆,幸而在旁的老医生梅尔灵比较的镇静些,把两手伸过去紧紧的按着她的双肩,同时对尼尔点首示意,尼尔才从呆中醒来,赶紧半扶半抱的把贞丽送入客室里去,把她躺在一个沙发上,贞丽仍是抽抽咽咽的哭个不住,尼尔虽尽力对她说了许多安慰的话,她都好像未曾听进耳朵里去。
停一会儿,尼尔于无意中看见贞丽抬头对他哭着说道:“尼尔,你看见父亲死时面上怪难过的样子吗?”尼尔来不及加以思考之前,脱口而出的答了一个“是”字。她又哭着说道:“你……你以为有人做了什么事害了他吗?”尼尔听着她这样呜咽中断断续续的话,也觉得事有可疑,但在当时,为安慰贞丽起见,只得对她说道:“我想决不至此。你难道未曾听见梅尔灵医生刚才说过吗?据说是患了心脏病,患了心脏病的人,往往不能持久,死起来是很快的。”贞丽听了又哭着说道:“我想一定有什么意外可怕的事情使他到这样的地步……咳!尼尔!你想……”她说到这里,又呜咽得说不出话来……“你想……他也许将死的时候叫人来唤我和他一别……那个时候我却一点儿不知道,反在跳舞享乐……”尼尔极力安慰她道:“贞丽,你不要这样说,你父亲有知,听见这些话,也要使他老人家见你这样哀痛而抱着不安的。”这些话不但安慰不住贞丽,反使她越想越悲痛起来,越哭越伤心起来,尼尔弄得手足无措,不知所可。
幸而此时老医生梅尔灵恰巧走了进来,对尼尔说道:“赶紧叫女仆来,我们要把贞丽女士送到床上去安睡几小时才好。”等一会儿医生告诉尼尔说道:“我刚才给贞丽女士服了一些安神药。”他们把贞丽安顿之后,尼尔想起贞丽刚才提出的疑问,不能自禁的问医生道:“梅医生,你看卜斯德先生是不过因病而死的吗?”梅医生听他这一问,对他怔了一会儿,才很镇静的说道:“你怎么问起这句话来?”尼尔迟疑了一下,回答他道:“我看他临死时的面孔,似有无限的苦痛和忧虑……”
梅医生忽然接着问道:“我似乎听见你已和贞丽女士订了婚,确吗?”
尼尔:“确的。”
梅:“那末,我可以老实告诉你,卜斯德先生实在忧虑得过于厉害,竟因此病剧而死。我曾经好几次劝告他,说这样忧虑下去,是很危险的。”
尼尔现出很不相信的样子:“以他的境遇,在这个世界上他有什么忧虑的事情呢?”
梅:“你有所不知,他实为经济压迫而忧虑;彻底说起来,经济压迫是世界上人忧虑的主因啊!”
尼尔很直率的说:“像卜斯德先生这样的人,还有什么经济压迫的忧虑,我却有点不懂。而且就是照你所说,他为经济压迫而忧虑至死,他将死的时候,脸上也何至现出那样恐惧的神气?”
梅:“他并不是为他自己恐惧,他实在因为想到经济方面,替他的爱女恐惧,他原想多活几时,勉自维持,把几年逐渐失去的财产恢复起来,免他的爱女受苦。”
尼尔听见卜斯德的财产消亡,虽还不明白究是什么一回事,但他对于财产本不在意,此时他心中所念念不忘的是贞丽的苦乐问题,梅医生见他对于财产详情并不诘问,也觉得这位青年难得,深为贞丽得人庆,所以他很诚实的把手按着尼尔的肩上,对他说道:“卜斯德先生所有的唯一觉得自慰的事情,就是他觉得他的爱女将要嫁给一位他所信任的青年。”
译余闲谈 老友沈寿宇君在美国普林斯顿大学读书的时候,他有一次问几位美国的同学,说譬如有两个女子于此,一个美而穷,一个丑而富,你们要娶那一个?他们都众口一辞的说要娶丑而富的。美国人拜金主义之剧烈于此可见一斑(当然也有例外)。他们许多人老实不客气的说“为金钱而结婚”(marry for money)。其实这种情形,岂但美国,就是我国也何尝没有,不过没有那样利害就是了。但就中国的实际状况说,老婆的娘家尽管有钱,做女婿的真能揩到什么油的,却也不多有,就是多得些嫁奁,所揩也就有限,而且常在“内务部”的掌握之中,做丈夫的要揩油,不但难为情,确也不易。有某君娶了一个富妻,自己虽从美国得了一个化学硕士,回国后一时无事,靠他的夫人暂维家计,每天夜里耳朵边继续不断的叽哩咕噜,也就够受!我个人以为丑而富,不如美而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