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丽听律师嘉定纳说了之后,才知道她父亲遗留给她的两大串珍珠也要缴出抵债。嘉定纳送她将到门口时,她身体不支,几将晕倒,嘉赶紧伸手去扶她,她才勉强立住,立定之后,对他说道:“我不久就要把珍珠送过来。”她说后走出门去,随手轻轻把门带上。
她走入电梯,头昏脑胀,好像生着大病似的,觉得电梯好像在脚下往下丢,让她的身体在空中悬着,等到电梯着地,她还是那样失神落魄的神气。别的客人都很诧异,对她望望,她虽也有些觉得,但也顾不得许多。她此时的心境百念灰冷,尚挂在心头的一件事不过是想着她和尼尔结婚的障碍很难避免。
她身边所有的唯一可以值钱的东西不过是那两串珍珠,她心里很爱好的很中意的一些余物,现在也不是她的了。在嘉定纳未告诉她之前,她心里就怕这东西也许不可算是她的,现在竟证实了。她此时没精打彩的自己想,这样的不幸也不要紧,只不过催促她赶快寻得工作的机会以自食其力。她想无论如何就是这两串珍珠幸得保留,所值为数究竟有限,对于付给丁恩十万元的债务,也无多大裨益。她一面这样想着,一面踯躅道旁,既而靠着一家店门口的玻璃旁,想她第二步应该做什么事情。她自言自语道:“我还是赶紧先另寻一个相当的住所罢。”读者知道,贞丽原是暂住在丽慈大旅舍,但她因手中拮据,亟亟要搬到一个便宜的旅舍去暂住,所以此时又想到这一点。她原是在她父亲庇护之下娇养惯的,现在弄得孤零零的贫苦烦恼交迫,格外觉得可悲。一人懒洋洋的在道旁走着,走了许多时候,但见来往车子如梭,没有一辆空的街车,等了许久,才叫到一辆,乘着驶回丽慈大旅舍去。她在街上买了一份当天的日报,一到自己的房间里面之后,即匆匆的把报纸展开来看,看到了许多旅舍在报上登的广告。她拣了几家,先用电话问问他们的房金数量,她一面把所听到的房金数量记了下来,以资比较,一面自己又匆匆的把零物收拾好,刚将各物收拾清楚之后,才从打听的几家旅舍里,选定最便宜的一家。
她依着所知地址到了那家小旅舍里的房间之后,觉得地方狭隘不堪,一切都极简陋。她自己想怎样会跑到这样的一个地方来!当茶房把东西放好去后,她就随手把房门关上。不料她刚把手上那把锁门的钥匙插进门孔正在转动的当儿,忽然听见由隔壁一个房里传来的异声这样的呼道:“浑蛋!把那笔款子给我,不然我要打死你!”贞丽再倾耳静听,听见脚向前冲的急声,听见相罩互扭的打声,接着听见女子尖锐的哀号声。贞丽虽远在隔室,竟为之吓得全身发战!这种野蛮的狠斗,在她生平是第一次听见的,所以感觉得特别恐怖,简直是吓得好像魂不附体,手足失措,她勉强支持自己的身体,再倾耳听听看,又觉阒无声息,但想象此阒无声息中的情形也许还要可怕。等一会儿,听见隔室房门砰的一声,继之以低微的呜咽哭声。
贞丽听到此时,深觉隔室里必是一个恶棍侮辱一个柔弱可怜的女子,她竟因不平之心所驱使,由恐怖一转而为盛怒,完全忘记了她自己也是一个女子的危险,决去救她,把钥匙一转,把门象电掣风驰的一开,往厅上就跑,跑得太急,几乎和一个獐头鼠目的男子对碰。那个男子似乎就是从隔室开着门跑出来往电梯处奔。他看见贞丽对面跑来,做出奸笑的鬼脸叫道:“哈露!好孩子!”从他那顶污旧的灰色呢帽边下斜着眼睛偷看她,并斜转身好像要跟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