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丽其先被克拉轰得神昏颠倒,后来神志略定,很严正的给克拉一大顿教训,这样继续的对她说下去:“我从前和你做好友,深敬你的为人,但是自从你到外国去跑过一趟回来,你简直变得可怕。有人告诉我,说你在外国的时候,有许多势利的男子知道你父亲富有,趋承你什么似的;也许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你如今竟会这样卑鄙,并且这样疑心别人也存着一样卑鄙的观念。依你的意思,简直以为个个人都可为着金钱而不顾廉耻!而且你这个全无心肝的人,因为不愿你自己的父亲娶华蕾夫人,就情愿牺牲我的一生而不恤。但是如果你以为我心里和你一样的念头,那是大错了。你替我走下楼去告诉罗塞,说我鄙视他的为人,他连对我所欲嫁的尼尔说话都不配。至于你呢,老实说,我也要叫尼尔和你离得越远越好,如同叫他要远离那不是东西的罗塞一样。讲到想嫁给你的父亲吗?我如有这样的念头,便不是人!”
贞丽倘也暴跳如雷的和克拉对闹,克拉倒也欢迎,因为这样一来,她亦可以乘势再闹一番。如今贞丽却不和她闹,只用很严肃的语气,很尊严的态度,轻声说重话的教训她一顿,反弄得她暴跳不起来,目瞪口呆,一时再闹不出什么来了。但是她的心性已变得无可救药,虽听见贞丽说得那样直截了当,仍是不相信她所说的是完全真实,把身体向后转,耸肩作冷笑。贞丽看她绝对没有谅解的可能,立即离开她的房间,知道这是最后的决裂,无可挽回的了。她并且知道她应该就要离开丁宅,因为和那样侮辱她的克拉同处于一个屋子里,就是勉强过一夜,也是忍不住的。在她的本意,原欲把随身衣服收拾起来,立刻就离开,因为她想起晤见丁恩,便心里非常的不舒服。但是转念一想,得罪她的是克拉,不该完全迁怒于她的父亲身上,就是决意离开丁宅,亦应该和他说个明白。因此她就在自己房里压了一下电铃,叫了一个女仆进来,问知丁恩当时还在家里,几分钟之后,她便起身向丁恩的书房里走。但是当她走到将近书房门口的时候,想起克拉所说的刺心痛骨的话,竟提不起脚,好像忽然有了什么东西阻挡她的前进。她心里忽然想着:“丁恩是否和克拉一样的心肠,以为她因为金钱的关系,有意要抛弃尼尔于不顾?”转念之间,自己安慰自己道:“不至这样,不至这样,他不至于转错了这样的一个念头,因为他明明知道我是怎样的爱着尼尔。”她虽然极力要把上面可怕的默想丢开,但是想起丁恩近来对她的愈益亲昵的神情,又引起她的怀疑。她又想这也许是做父执的人对于后辈爱护周到的态度,也许是一种同情的表示。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丁恩近来对于她的态度,实有超过表示同情的意味。倘若丁恩果是别有心肠,也许还以为他的深情蜜意很受对方的欢迎。假使真是如此,那末丁恩自己对于贞丽的猜度,简直和克拉是一鼻孔出气的了。贞丽想到这个地方,心里决然以为丁恩父女对她实具同一的差误判断,她决意挺身壮胆,使他们明白他们的胡思乱想实是大错。这样的把主意打定之后,便更理直气壮,很勇敢的大踏步向前走,走到她心里觉得是她仇敌的那个人的面前。
丁恩坐在安乐椅上看报,见她进来,笑着脸说道:“请到这边来。”贞丽不大理会,就在离他好远的一张椅上坐下。丁恩本已立起来迎她,看见她已坐下,自就原椅上坐下,把新闻纸折好,对她细细的望了一下。他瞥眼一闪,就看出贞丽是受了气的样子,或且是正在大怒的当儿,他倒觉得说话不可冒昧,只听见贞丽先他开口说道:“我是下来告诉你,我就要把零物收拾好,立刻要离开你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