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蕾夫人既敲到了一笔巨款到手,将走的时候还从容不迫的教训丁恩几句话,劝他虽醉心于贞丽,不要那样心急,不要那样卤莽。
丁恩冷笑着用讥消的口气,回答她道:“当然你的劝告是很有价值的;只要看你替自己所干的事多么能干,便可推知你的话是一定有价值的。但可惜现在我并不需要你这样有价值的劝告。”
华蕾夫人:“也许不需要。不必多说,我就要走了,临走的时候,你还肯给我一个临别的热吻吗?老家伙!你不要把我忘记得这样快啊!”
当她把身体就近丁恩的时候,丁却急往后退,华蕾夫人装出戏弄他的神气,随口说道:“你不肯接吻也罢,但总应该送我出去罢。”她一面说着,一面往外走,丁恩究竟有点不好意思,只得送她出去,当他替她开大门的时候,眼前忽然一闪,看见有一个很面熟的人正在他的屋前走过,他此时正要扶华蕾夫人坐汽车,未及细察,不过他微微觉得那个人转身回来,走近他的身边。等到丁恩替华蕾夫人把汽车门关好之后,回转身来,却和那个人打个对照,他很傲慢而十分不愿意的敷衍道:“尼尔先生晚安。”
尼尔却泰然的回答他道:“今晚天气真好。这种好天气,在街上兜兜圈子,散散步,多么好!”
丁恩原来以为尼尔是要到他家里来的,所以一面孔现出不愿意的神气。至此听见尼尔不过是要在街上兜兜圈子散散步,却像如释重负,心里为之一松,脱口而出的说道:“哦!那末你并没有意思要走进我家里来?”
怪可怜的尼尔,他因为贞丽搬入了那个“家里”,他的魂魄可以说是时时刻刻都绕着那个“家里”,所以那晚正是绕着那个“家里”的外面瞎跑着。他本来决意要等贞丽来叫他去,他才去,如今听见丁恩提起那个“家里”,他竟不能自恃的回答他道:“我心里很想进去看看贞丽。”
刚才觉得如释重负的丁恩,听了这句意外的话,又好像重把一块大石头压到肩上去,匆遽得什么似的拒绝他道:“她此时已经安睡了。你既喜欢在街上兜兜圈子散散步,何妨再到别几条街上去兜兜圈子散散步呢?再会罢!”他说完之后,不待尼尔开口,就往自己屋前的石阶上走,走进之后,立即把门关上。丢在外面的尼尔呆了一下,叽哩咕噜的说道:“你这个人的手段倒厉害。”
丁恩一钻进了自己的屋里,向客厅走着的当儿,便开口自言自语道:“这个猪头三!又来缠夹不清!”(译者按:原文为pig-headed fool,译为沪语“猪头三”,似很切当。)他心里想着身在户外的尼尔,又想起华蕾夫人刚才说的对贞丽不可卤莽躁进的劝告,他觉得尼尔实在是他的计划里的一个绝大障碍。他不禁对自己说道:“一定要先想点方法把这个人弄掉才行。”后来他睑上忽现得意的神气,笑了一下,又对自己说道:“这事容易,我明天要去看柏禄斯。”
柏禄斯何人?他是一家规模宏大的广告公司经理,他和丁恩也是俱乐部里常在一起的熟友,平日对丁是很要联络敷衍的,这也无非是势利上的关系。第二天,丁恩到他事务所去秘密谈了一番,接洽妥当之后,在临走的时候,他还叮咛嘱托柏禄斯道:“千万不要把我的名字漏出去。”柏禄斯拍着胸脯对他担保决不至把他的名字漏出去,才彼此握手告别。
当天尼尔就得到柏禄斯打给他的一个电话,约他到他事务所里去一谈。尼尔的本意是要避免商业性质的工作,俾得专心致志于他天性所近的心里所爱好的艺术工作,所以对于柏禄斯的电约,其初并不怎样热心,但转念一想,也许由此一谈,可以得到收入较丰的事情,藉此可以快些把他和贞丽的安乐窝成立起来,因为这个缘故,他才决定于当天下午三点钟去看柏禄斯。
译余闲谈 尼尔对贞丽狂热,丁恩对贞丽也未尝不是狂热,同是狂热,其差异之点何在?则在尼尔系用正当的手段(即以自己的品格学问感动对方的心),获得双恋,而丁恩则自知其品格学问之不足取,专凭单恋而用阴险手段来诱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