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丽正在焦心等尼尔打电话来,天将夜了还未见来。在尼尔方面呢,因为珠莉并未告诉他贞丽曾有电话来过,他当然对此事毫无所知,他把颜料买回之后,即聚精会神于他的绘画,简直把时间都弄忘记了,一直绘到天黑了,不能再画了,才把画刷搁开,一将画刷搁开之后,他的脑子即转念到贞丽。他心里极想即刻跑去看看贞丽,但是他想起丁恩一家人之可厌,想起他们对于他之冷淡,又觉裹足不前。他想且慢,且等贞丽自己打电话来约他之后再去;他深信贞丽一定要有电话来约他去会晤的。但是等了许久,却不见贞丽有电话来。他们俩彼此都渴望晤谈,都渴望对方打电话来,都极想自己先打电话而复迟疑中止,都等了许久时候而至失望。
将到用晚膳的时候,克拉跑到贞丽房中来,告诉她说那天夜里他们有个聚会,请了一二外宾来聚餐,一位就是克拉的未婚夫罗塞,还有一个是一位寡妇,叫做什么华蕾夫人,她是贞丽从来未曾见过的。克拉把这个消息告诉贞丽之后,接着说出这样的几句话。“贞丽吾爱,有几句话我说了似乎是不合恕道,但是我也管不得许多,我所要说的就是刚才提起的那位华蕾夫人。我觉得她来这里的时候太多了,实在讨人厌。今天夜晚她又来了,我心里真想把她赶出去,但是我想她常常来,你总是要和她见面的,你们迟早总要见面,我也不必多此一举了。她是一个寡妇,当我在外国的时候,爸爸才和她结识的,亲密得什么似的。我心里真是恨她。”
丁恩的轧姘头勾当,在克拉虽说得如数家珍,此时贞丽的心坎因充满了尼尔,所以也不甚注意她说的话。贞丽想那天夜里要使尼尔通消息恐怕是无望的了,她本想当夜不在家里用晚膳,专候尼尔来后一同出去散散步,不过现在尼尔既不见来,她又不得不在家里和他们共同用膳。想不参加他们的聚餐罢,又觉得托辞推却很难为情。正在这样迟疑未决的时候,克拉却在旁劝驾,问她道:“一定要请你下来聚餐,你肯允许吗?”贞丽听她的声音很有切盼的意思,更觉得固拒难为情,就点点头随口答道:“可以。”
克拉听她答应了,霎时间现出十分高兴的样子,欣然说道:“那好得很!你下来聚餐的时候,请你特别穿些好看的动人的衣服。”她说完这话之后,飞箭似的跑出去了。所以贞丽为什么要特别穿些好看的动人的衣服,就是贞丽要问,她也来不及在那里回答了。贞丽本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女子,以为她的儿句话不过是平常的意思,不过是因为有客来了,叫她衣服穿得好些,并没有什么别的含意。
但是贞丽下去到客厅里见着华蕾夫人的时候,不由自主的又想起克拉在房里对她说的那几句话,她觉得华蕾夫人对她看得非常仔细,由头看到脚,又由脚看到头,看了不够,似乎还在那里转什么念头,贞丽弄得如陷五里雾中,真是莫名其妙。她想她和这位华蕾夫人素昧生平,向无关系,何以和她初次见面就这样特殊的注意,贞丽虽是胸无城府的人,但却很聪明的,照她看去,华蕾夫人在表面上虽笑容可掬,但是笑的里面实在恶意多而善意少。
在旁冷观的克拉看见贞丽的艳丽那样吸动华蕾夫人的注意,虽强自抑制其情绪之外露,但斜着嘴唇慢慢的微笑,大足表示她的计划之凯旋,因为她的用意本在气气她所怀恨的华蕾夫人。
当丁恩下楼走入客厅的时候,他所最注目的当然是贞丽了,他又凭藉丁叔叔爱护好友女儿的态度,把手臂围着贞丽的肩部,这个当儿,贞丽明明看出华蕾夫人皱着眉毛,表现很不高兴的样子。但是丁恩在此时的全部注意力都用在贞丽的身上,华蕾夫人的眉毛就是皱到极点,他也是看不见的,不觉得的。此时芳心忐忑,最感不安的当然只有如处笼中鸟的贞丽女士。
译余闲谈 愈厉害的人,做事愈能不动声色,华蕾夫人虽是半老徐娘的一个阅历较深的寡妇,但看她那样恶形恶状的注意贞丽,便远不及克拉之能强自抑制其情绪之外露。说话亦然,会说话的人能轻声讲重话,不会说话的人一出口便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