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贞丽含悲忍泪离别住宅，随同丁恩的女儿克拉和克拉新订婚的未婚夫罗塞，乘着汽车同去，尼尔也陪着一同去。丁恩也是一个巨富的人家，住在纽约第五街，一会儿工夫就到了那家门口。在路上的时候，克拉虽顺便请尼尔一同到她家里用午膳，但她那样淡漠的样子和敷衍的口气，尼尔自顾虽清贫，却不愿承受，所以一到门口，尼尔就和贞丽郑重告别而去，临走还对她说如有需要他的时候，可随时用电话唤他。如此叮嘱之后，没精打彩的和她分别，远远的还回望丁宅大门，好像是他前途幸福的一个大障碍。

和尼尔此时的没精打彩适处于相反境地的，当然是兴高彩烈的丁恩了。他在家里原已等得不耐烦，忽见贞丽来了，好像从天上下降的安琪儿，他欢迎的态度之亲热，和全身好像受了电气而飞越的神情，有非笔墨所能形容得来的。他把双手按住她的玉臂，把她拉近了他自己，装作丁叔叔的慈爱的样子，亲亲热热的在她额上吻了一下。站在旁边的克拉看见她父亲这一副神气，把嘴角笑得向上翘，她那样怪笑的后面存着什么见解，当然只有她自己明白。

克拉陪贞丽上楼，送她到那间预先为她准备好的房间里去。她看见贞丽哀伤疲顿得那样可怜，不知不觉的对她说：“如果你觉得身体支持不住，就先事休息，不必就立刻勉强下楼用午膳了。”贞丽也表示同意，自觉身体支持不住，还是暂先休息一下的好。克拉把她安顿好之后，便打算走出去，但走到房门口时，好像忽然心里想起一件什么重要的事情似的，回转来对贞丽说道：“我对罗塞实在是死心塌地的爱他，这是你所知道的。”贞丽看她那样郑重的样子，霎时间说出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不知其意何居，一时倒弄得目瞪口呆，定一定神才回答她道：“我深信你一定是这样的爱他。他真是一个好人啊，克拉。”

克拉：“是的，他确是一个好人；不但是一个好人，而且是可以吸引人的一个美男子。还有一点尤其重要的是他并且很富。我觉得他已经和我的父亲一样富，就是在目前差些，总有一天和父亲一样富。倘使有人有为金钱而嫁的必要，也许要把他从我手里引诱得去，那末他倒是好像一个天之骄子，要人人抢的。”她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继之以一笑，又继续的说道：“不过要想从我手里把他引诱去的人，却也没有那样容易，要想达到这个目的却也有许多困难在前面等着她。”克拉这样说完之后，又继之以一笑。她的话已经使贞丽难受，再加以那样使人不快的奸笑，更使她难受，但贞丽既到了克拉的家里，又不得不敷衍她，便这样的对她说道：“听你的口气，似乎你对于罗塞还不能放心，这倒使我觉得奇怪。”

克拉慢慢的回答：“我确是未能放心，世界上有了不名一钱的女子，那一个女子对于她所爱的富人能够放心？”贞丽听到“不名一钱的女子”，好像身体上受了什么打击一样，但她尚能不慌不乱的很严正的驳克拉说道：“我想正是因为罗塞有了钱，你更应该信任他；因为他既有了钱，便不至贪人家的富而才娶的。你既以为凡是不名一钱的穷人都是贪财慕利惟富是趋的人，假使罗塞是穷人，你才有疑心他的理由。”

克拉：“他之和我订婚，不是贪我父亲的钱财，这一点诚然是我觉得满意，但是你要知道，他自己既有一宗巨大的遗产可得，他选妻的机会便多得很。他这样有钱，他愿意娶谁，就能够娶到手。”

译余闲谈　世上男子良莠不齐，世上女子也良莠不齐，克拉那样深刻的话，当然不能抹煞一切的女子，但是不能说没有一部分的女子做她深刻观察的背景。有相当的经济独立的能力原是立身社会的一个要素，所以我们常劝世人先使自己有相当的职业及经济独立的本领，再想到成家立室的事情。不过在别一方面看，品性学识均无可取的纨绔子弟和卑鄙龌龊的大腹贾，为女子者如为他们财富所诱，便是自投罗网，后悔无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