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尔那夜从贞丽那里垂头丧气回到家里,发现珠莉已先在。他见她懒洋洋的躺在他的床上睡着,嘴里叽哩咕噜的埋怨道:“我就想到也许是你了!”一面说着,一面就用手按着她的肩膀摇她。孰知她动一动手,反把头往枕上一钻,睡得更酣起来!
尼尔再仔细看看,看见床上的被窝铺折得好好的,明明是她很诚恳的替他预先铺好,备他使用的。此时尼尔又把视线转到珠莉的身上去,看见她桃红的笑靥,丢在头边压着蓬松金发的玉臂,好像在梦寐中还在那里想念着他,好像对他说,我也是人类,也有人类所同具的深情蜜意,你又何必视我若蛇蝎而回避唯恐不及?尼尔此时简直发了呆,就是百炼钢的心肠,也要化为绕指柔了。
尼尔一人在万籁俱寂中,思绪有如云起泉涌,大发怜悯珠莉的念头,当时虽已春末,室内气候却出乎意料之外的寒冷,他不知不觉中伸手把床上的绒毡轻轻向珠莉身上一盖,盖了之后,他仍呆呆的望着那个横陈着的活美人。
他这样呆看了好一会儿,又往室中四面仔细看看,才恍然珠莉为什么睡得那样酣畅,原来她把室内的地板窗牖都无处不替他揩得纤尘不染,各样东西都整理的井然有序,以一个弱女子而辛苦了许多时候,做了许多工作,安得不觉得疲顿,安得不一睡就睡得好像死去一般!
他触景生情,心里实在不能自主的对珠莉发生感激的意思,但同时又觉得恼她。为什么呢?因为他想珠莉明明知道他已把他的身心全部贡献给贞丽,为什么又这样深情蜜意的来扰他的心,使他精神上感受无限的痛苦?但是他心里虽涌出这样恼她的思绪,而鉴于珠莉一片痴心诚意,倏然间感激之心终究胜过恼她的思绪。他又想正是因为他心里觉得感激她,更不应该让她深夜睡在他的房里;但看见她疲顿得那样厉害,又不忍决意叫她深夜出门。于是他决意不去扰动珠莉的安眠,自己到隔室里拉出几本小说来看。他本打算看到天亮,不料后来眼睛不争气,尽管往下垂,起先他还挣扎着张开,渐渐的竟无力张开,手脚以及全身都软了下来,人也糊里糊涂了,只得让他自己靠在椅上睡去,那本小说也从他的手里跌在地上。
后来他忽被电话机上的铃声吵醒了。他那时还是懒洋洋的要睡,所以虽听见了铃声,并未立刻起身。当他正在打算起来接的时候,珠莉已经很敏捷的先跑到电话机旁边。他正在懒得什么似的,起先也不怎样注意,但一转念间觉得这个电话也许是贞丽打来的,便叽哩咕噜的说道:“不要你接,等我自己来。”可是珠莉尽管假装未听见,很迅速的拿起听筒来听,立即回答对方的电话,这样假痴假呆的说道:“孟先生不在家。什么?八七二六号码?不是!你打错了!这里是孟家,我以为你是要和孟先生说话的。”尼尔走过来要想把听筒抢过来听,却已被珠莉挂了上去,电话线已断了。
尼尔很不高兴的说道:“对方如果是贞丽,她一定还要打过来,如果她再打过来,你千万不要做声,免得给她听见我这里忽有什么女子的声音,弄出没趣的是非来,不是好玩的。”
珠莉揶揄他道:“我想真爱情是不相欺的,我想你也一定不肯欺瞒她的,是吗?”
尼尔:“这件事我却不能不瞒她一下,你这样深夜的睡在我的房里,若被她知道了,就是解释也是说不清楚的。”
珠莉:“什么深夜?你真糊涂,你看看窗外,不是已经天亮,已经是早晨了吗?”
译余闲谈 我常常觉得社会风气开通及男女社交也渐渐公开之后,最重要的是要有互尊对方意志自由的道德,即不可仅凭一方面单恋而强迫对方,要末用些工夫达到双恋的境域,但在未达到此境域以前,无论何方都不应有强迫的行为。珠莉对于尼尔的热烈单恋,其深情蜜意处未尝无可取,倘若尼尔未先爱上了贞丽,也许要被她感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