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妹亲亲:
十月廿五挂号信收到。你近来信是越写越好,有时候我看得心中痒痒的,快活之至。你说五月节前两封信我有许多话不曾回你。我查了一查,六月十二你来第二十九封信,信中说收到钱,说四太太说你嫌贫爱富,这完全是她造谣言,我已经向你说明白了。又说某某小姐事,我也告诉了你,我实在不曾同她有过事情。六月二十日第三十封信说小东不能接回,你常时发烧头痛,劝我保重身子。六月二十五端阳第三十一封信写得真好。里面还有小沅小东的照相。这三封信我都回了你呀。难道这中间还有别的信路上失掉了吗?我一想中间隔得并不久,不像掉了什么信。妹妹,我们夫妻当中有什么话不能讲?我再不曾同中国学生同住过一起,所以你来的信决不会有人偷看。你何不一口气讲出来呢?省得我东猜西测,十分闷气。明年实在是不能回去,我托朋友找事也不曾找到。我在中国结的仇人太多,找事不容易。彭先生这次事情是闻先生帮他找到的,不过我同闻先生意见不对,我决不肯去再向他要好。赵先生前两天来信,说上海找不到事,因为什么大学什么大学都有一党把占着。学士同硕士并不差多少,学士找不到事,硕士也不见得能找到。明年我或到哈佛或到科仑比亚,这是美国两个最大的大学,我要到那里去翻译中国书,将来印出,很能拿些钱。我向来不曾进过跳舞场,你放心就是。搬家既然很不方便,你看着办好了。我从前听说你住房靠近尼庵,听打钟打鼓,听出病来,我反来要伤心。我这三个月里无法寄钱,反来要你寄茶叶干果,我真是又惭愧又伤心。只望二月快到,我好早寄我下次的一笔钱给你,表我真心。我昨晚作了一个希奇古怪的梦,梦到我同四个僵尸打架,半夜醒来,虽然不像小时候那样害怕,总不免不舒服很久。我这一季多念一样功课,共是四样,两样法文最费时候,其次一样英文也要念很多书;还有一样德文,难虽不难,不过我同教习有仇,我不得不仔细防备他。所以我真是忙得不得了,差不多一天到晚都念着书。书都有趣味,我又性子生得好强,况且到外国来,更是要好强点。身子我自然强作精神,细心保护就是。现在又要念书了,不能写下去了。今天是礼拜天,明天并没有课,可是整天都要预备后天的课,还不很够。将来到哈佛每礼拜只上八点钟的课,可是整礼拜都要预备。这是因为教习指定要念那几本书,他上课时侯不过是发他自己的议论。从前我进高等小学的时候每天是六七点钟课,不过上过了就完了,晚上回来照常玩耍。如今比起从前,真是两个世界。我如今就是反悔一样,小时候身子不曾养得强壮,现在有时太忙,就觉吃苦。
爱夫,沅 一月六日第六十六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