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索:
开书店我是决计进行了,在这里我要尽力所能及的去省,自然不牺牲生活就是。我生活上并不苦,只是隔绝人生,不能提笔作文,这是我的两大痛苦。明夏得学位后,或译一本诗,或考个硕士就回家。近来种族的自觉更深。蒙古民族如今正在生死关头,政治改良,军械制造我已经来不及改行了。(我相信当今这两种事业更比文学重要)并且我的性情也不宜,只得尽一生精力于这不是当今急务而是文化之一峰的文学罢。不打败□□(原文此处为“□”),我们中国就是有很高的文化,别人也不理会。但是,将来打败了□□(原文此处为“□”)时候,我们也要有东西给世界看才行。中国如今最需要作木牛流马的诸葛亮,但作《正气歌》的文天祥也是一个英豪。单就文学书讲:王维固然同杜甫一样好,但在当今时势之下杜甫实在更重要。或者拿哲学来比譬文学,老子并不差似孔子,但如今是更需要孔子。
文学只有一种,不过文学的路却有两条。唯美唯用并非文学的种类,它们只是文学的道路。道路虽然不同,归宿只有一点:这便是,文学——换个法子讲,便是,真的文学,好的文学。力量不够的人走了半截路,走不动了,便停下了,所以他看另一条路上的人以为彼此是不同甚至相反的,惟有天才从不同的路上同达于归宿,彼此相视而笑,李杜,莎士比亚,易卜生便是好例。
你的《唱》比以前登的一篇旅馆小说进步得像是两个人作的。你脚底已经生了云雾了,洞天福地只看你的腾越罢。丁玲以女子描写女子生活,自不比一般人的向壁虚造,所以《莎菲女士的日记》我当时向景深说过是《小说月报》一二两号中最满意的一篇。(《动摇》中也有长处,不过结尾太弱。)
关于将来回国教书的计划,我是决定了不偏重一国,而用世界的眼光去介绍。希腊文和文学我要仔细研究,这一年内并多读法德两国文学。就民族推得结论是意大利文我决不念了,但决计习梵文。(有时候再读波斯文或亚剌伯文。)我回去后只介绍,不翻译,但我要尽力设法在学生中养成一些翻译的人才。万一搜求了十年还搜求不到人来培养(我想这决不会),那时候我便不得不选译一些。
《评闻一多的诗》你替我找到了,我又看过一遍,这里面实在一点不会多说。不过他们这些人里还算他最好就是。郭沫若我从前称赞他有单调的想像,近来翻看Whitman,发现了他是模仿这美国诗人,不觉敬意全消。如今我的评语是:闻一多刘梦苇最好,汪静之郭沫若次之,徐志摩又次之。
子沅 八月十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