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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汪静之

静之兄:

我对于你的第二诗集《寂寞之国》有许多话想说,好像旁观者在看着一盘精采的围棋,有时忍不住要插一两句嘴一样。

这本诗分两辑:我意思以为就诗说来,要算后辑多。如《叔父说的故事》,《不能从命》,《那有》,《我把我的心压在海洋底下》各篇在当今诗坛上都是有特采的作品。前辑的诗指明作者在春天一样的生活后,忽然觉到人生的残酷,像夏天太阳一样,临了当头。诚然,在这热烈的打击之下,我们所能见到的是一片绿荫,消褪了花朵的色采,上面所举的四首诗所含有的微妙色采。但是我们也相信,在这炎阳之下,已经有雏形之果实在无声中生长,一到节候,便将有各形各色的秋实在各形各色中的秋叶中累累而垂,供农人的采摘。(这辑诗中,《呵罗罗的鬼》与《一只手》是代表作品。)

让我从技术方面来评这个诗集。技术之于诗,就好像沐浴之于美人,雕琢之于璞玉。一方面它是消极的,因它淘汰;一方面它又是积极的,因它综合。你在《听泪》一辑中任其自然的写下,虽然大半时候稚气很盛,但有时转动灵机,也创造一些上好的诗来。在《叔父说的故事》这四篇里,我相信你还是像当初写《蕙的风》时候那样信手拈来的;但是写这四篇的时候,无形中已有一种求形美的倾向,所以机缘到了之时,内质与外形便能很匀称和谐的混合起来,成功了四篇好诗。你在《寂寞之国》一辑之内是常自觉的去努力于诗的技术的,但是前辑的诗,说来不幸,是大半都失败了。失败的地方在排比过甚。失败的缘因,一是,这乃是过渡所必有的现象,二是,我猜想你此时间一定受过生活的压迫,压得你无气力去唱歌了。此过渡期,我很高兴的可以告诉你,已经过去了:因为就《文学周报》第二九七期中登的《桃树下》之歌看来,可以知道排比的镣铐你已摆脱,你并能在诗的形美上作有力的尝试了。就是在本辑之中,《呵罗罗的鬼》一篇,大致说来也不会犯着这毛病。《一只手》这首诗你作得教我实在太难下台了:我看它之时,又想哭又想笑,又想咒诅,又想赞颂。我哭它咒诅它的排比,我咀嚼着它的充满了人生深意的尾章时,又欢颂起来:

“它从最古的时候就捕捉,

依然是五只手指。

它虽然是空空一无所得,

却还是捕捉不已。”

这四行诗是多么伟大!为什么写它们的人不肯去努力去作一篇“完美的”伟大的诗呢?

弟朱湘 五月七日KSFTHVbjx95lwHsdPug8DxFzwPqazFCkHrntzNCngBQrK0U0kuoC2ZM9p211gm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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