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年一月一日(旧历十二月初二),星期三,雨。
今天是元日,我们寓里一切如常,并没有贺客往来。中午约邓铁、王老来喝酒,喝到了夜。
晚上去林语堂家吃饭,饭后杂谈了两三小时,就一道去大夏大学看大夏剧团演《子见南子》的话剧。作者为林语堂氏,出演者系大夏全体的学生,成绩很好。我到今日为止,所看见的剧团演剧,此是第三次,前两次都不好,只有这一次比较得最好。觉得他们很有成功的希望,所以对演者一团不觉进了许多激励他们的忠言。看完剧后,冒大雨回来,已经是十一点多了,因为兴奋了一点,到十二点后才睡着。
一月二日(十二月初三),星期四,大雨。
早晨起床,已经是九点多了,早餐后出去,上虹口去走了一趟,因为大雨的缘故,一点儿兴致也没有。回来喝酒,尽一斤,上床睡觉,一直睡到了午后五点多钟。
晚上也不作一事,在民厚里一家认识的人家坐到了夜半。回来的时候,又遇大雨。
一月三日(十二月初四),星期五,雨。
起床已经是午前十点钟了,读Gower著的Confessioamantis一卷。John Gower系Chaucer之友,此书也是仿Decameron式之Tales of the Seven Deadly Sins,盖和Canterbury Tales是一类的东西,文字奇古,不明处甚多,总要再读三读方能了解。
午后睡了三四小时,傍晚起来,雨已经不下了,却起了北风,大约明天是总会晴的。
四日(十二月初五),星期六,晴。
久雨之后,见日轮正如逢故友,欣喜之至。午前上河南路北之一家书铺,想买一部德国的大字典来,但终于买不成功。
午后想写一篇大夏的剧评,没有写成。上北四川路去了一趟,遇见今关及鲁迅,就和他们一道去吃了晚饭。
回来后又去访高一涵氏,谈到十点。
五日(十二月初六),星期日,晴,风大。
今天一天精神不爽,大约是睡眠不足的缘故。午后冒风寒出去走了半天,花钱花了不少,但一点儿满足也得不到。
晚上周君志初来访,谈到十点多钟,想候夜报来看一看政治的消息,可是终究没有来到。
六日(初七),星期一,晴。
午前睡到十时才起床,因为昨晚入睡太迟的缘故。午后饮酒一斤,出去走了二十分钟就上床睡,睡到了晚,晚上又于九点钟上床。
七日(旧历十二月初八),星期二,雪后晴。
午前为寄信出去,但终没有寄成,到城隍庙去走了两三个钟头。傍晚回来,到一家相识的人家去混到了夜,遇见了不少的不快之事。
晚上在新世界饭店开了一间暖房洗澡。中夜两点钟才坐汽车回来睡觉。今天发电报一,去安徽索薪水。
八日(十二月初九),星期三,晴朗。
午前出去买了十几册书,中有一册The Nature of a Crime,系Joseph Conrad与Ford Madox Hueffer合作者,似系一本很好的散文。外更有Norman Douglas的They went一册。
午后在北四川路,买W.L.George的Blind Alley及Mary.E.Wilkins的The Heart's Highway各一册。
九日(十二月初十日),星期四,晴。
今天拟去剃头。昨晚因饮酒不佳,很懊恼。买酒不好,比到买书被骗,还要不快。这几天中想加上速力,将这一坛坏酒喝它完来。
午后陶晶孙来,就和他一道出去,走到了夜。买Allgemeine Kunstgeschichte一册。
十日,星期五,晴。
大多数同时代的人会笑我,会诽谤我所说的和所做的一切事情。但是时间是最好的公证人。我只寄希望于后代的人们。让那些当代英雄们去逞英雄。等着吧,昔日的积雪是会消融的。
It's a long time since the publishing of my last article in the weekly Peishin(北新); retired from all the worldly activities, and observing allthe ups and downs of the day with an extremely cold attitude, one is easily to become fastidious; such is the mood of my mind of late. No wonder, then, that most of my contemporaries should laugh at me, and scandalize every thing that'ssaid or acted by me. But time is the best judge.I have hope only in the generations to come. Let the Heros of the day play Heros, and wait tillthe snow of yesteryears thawing away.
Tomorrow is Saturday again. Before the old-year-days expired, I would stick to my work The Mirage.。
Saturday, January 11th
Snowed last night. Being stuffed with fine, white grains everywhere, the interior of the house looks brighter even than sunny days.
Tired of reading and writing, I went outfor the whole afternoon.
Visited some frequented places, bought 3books by 3 not well known authors.
Sunday, Jan 12th, Fine
Not got up till 11 a.m., a student came tosee me. We talked about sundry topics on the new literature of China's to come.
Went to dinner at friend's home, there passed the whole day in idle gossiping.
一月十三日(旧十二月十四日),星期一,阴晴。
似乎有雪意,午后拟出去看看鲁迅及李小峰等。
傍晚邓仲存来,大雪。
十四日(十二月十五日),星期二,晴。
日来饮酒过多,身体不适,因而做工也做不成,以后想节制一点,多读些书。午后在城隍庙买唱片四张。
十五日(阴历十二月十六日),星期三,雪。
午前睡到十一点才起床,外间大雨杂雪,冷得很。午膳后发快信一封去安庆催款,并去看鲁迅。
北新帐已算来,但尚未对过。据北新说,结清后还欠我千二百多元,存书除外。
十六日(十二月十七),星期四,雨,杂雪。
午前睡到中午,午后也不做一事,明日送王老去后,打算就动手为北新译一篇短篇。
十七日(十二月十八),星期五,晴。
午前未明时即起末,送王老去北站,回来已经是中午的时候了。买Robert Herrick著的Wanderings一册。
午后小睡,晚上出去闲走,买英译F. Nietzsche的书简集一册。看了一遍,打算明天就译几篇出来给北新。作李小峰书一。
十八日(十二月十九),星期六,晴。
早晨去内山书店,知去安庆的屠孝实已回来到了上海。午后去看他,晓得了安徽大学的一切情形,气愤之至,我又被杨亮工卖了。
晚上神州国光社请客,对许多安徽人发了一大篇牢骚。
十九日,星期日,晴。
昨晚上睡不安稳,今天饮了一天的酒,人颇疲倦。晚上早睡,什么事情也不做。
二十日(十二月二十一),星期一,晴。
译了一天的Nietzsche的书简,将他给Madame Luise○.的书简七封都译出了,名《超人的一面》。
晚上送稿去北新,大约明后天他们总就会送钱来。
自明天起当读一点小说,预备续写《蜃楼》。
二十一日(十二月二十二日),星期二,雨。
今天是映霞的生日,玩了一天,晚上十点上床。
二十二日(旧历十二月二十三日),星期三,阴晴,后雪。
早晨陶晶孙来约我去陶乐春吃晚饭。午后小睡,六时半出去,在陶乐春吃饭,坐到了半夜,冒雪回来,到家已将十二点了。
作杭州张、镇海徐的覆信。
二十三日,星期四,阴。
上西门去走了半天,买书十余册。
二十四日,星期五,晴。
早晨一早上虹口公园去走了一圈,买绿豆烧三瓶。午后史济行来坐到了夜。
二十五日(十二月二十六日),星期六,阴。
昨晚上睡不着,今天六点钟就起了床,冒寒风出去买羊肉,回来大嚼。
这几天,消化不良,身上时发癍块,痒得很。
读德国Ludwig Ganghofer的Edclwcisskönig。
二十六日,星期日,阴,后雨。
昨晨去一家旅馆开了一间房间洗澡。闹到了晚,因水不热,懊丧之至。今天气力全无,只在家里睡觉。
午后有同乡两人来访。发李小峰信一。
二十七日(阴历十二月二十八),星期一,晴暖。
晨睡至十点起床。
午后去城隍庙,买酒一坛回来。
李小峰送两百块钱来。
二十八日(旧历十二月二十九),星期二,晴。
十日来为预备年事,及各处债务,忙而且乱,一事也不作。今天已经预备好了,以后当好好的用一点功。
一月二十九日(旧历除夕),星期三,晴。
去访一位新自安徽来的人,安徽大学只给了我一百元过年。气愤之至,但有口也说不出来。
买新书十余册,几乎将这个冤钱花去了一半。
三十日(旧历庚午年元旦),星期四,晴。
饮酒终日,也曾上城隍庙去看了一次热闹。
一月三十一日(庚午年正月二日),星期五,晴爽。
想起安徽的事情,恼恨到了万分。傍晚发快信一封,大约明后日总有回信来,我可以决定再去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