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二八年三月六日,星期二(二月十五日),阴,午后雨。
午前读Gorki之作Decadence,实在是一部大作,读到中午,到了第五十八页。
午后去北新拿稿费,共得二十二元。预支百元之版税,北新答应我于二日后去拿,当于八日午后去取。稿费拿到后,就去中美图书馆,买了一本John Erskins的The Literary Discipline,当于空下来的时候读它一读。
过鲁迅处作闲谈,他约我共出一杂志,我也有这样的想头,就和他约定于四月六日回上海后,具体的来进行。
晚上雨很大,想去看电影不成功,以后当不再出去看电影了,因为太费时间。在大马路王宝和饮酒一斗后冒雨回来。
三月三十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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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出去,上北四川路去了一趟,和日本作家国木田虎雄、宇留河、本间久雄等约定于后天在陶乐春请他们吃饭,并约鲁迅、张资平等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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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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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出去上三马路陶乐春定菜,不在中,北新送了日记二版的版税及稿费来。
四月二日,星期一(闰二月十二日),阴雨,后晴。
晨起就听见风声雨声,心里很是不快。到了十点钟出去,先到银行汇了一百块钱去给荃君,后又过别发书店,想买Giovanni Verga的小说,终于买不到。又想买一本Vanguard Press的Art and Culture in Soviet Russia,也没有。看了一遍他们行内所有的书,终觉得是没有一本可买的。
中午在陶乐春请客,到了鲁迅及景宋女士,与日本的本间久雄氏、金子光晴氏、国木田虎雄氏与宇留河氏。午膳毕后,又请他们去逛了一趟半淞园。
回来在小有天吃晚饭,到日本人五十多人,总算是极一时之盛了,闹到晚上的十二点才回来。
四月二十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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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去看日本国木田虎雄氏,他病了,在石井医院内,遂偕其夫人及金子氏出,在禅祝斋吃晚饭。晚饭后又陪她们去看中国戏看到午前二点钟。
四月二十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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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小睡,因为头痛,所以没有读书。写了一封信给日本横光利一氏,约于星期三午后去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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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二十四日,星期二(三月初五),阴晴。
大约是气候的关系吧,人的头脑总是昏昏想睡的样子。午前看报,知道全集第五卷《敝帚集》已经印好,就去现代书局去拿了二十本来,并取到壹百块钱的版税。
午后出去买书,买了一本London Heinemam的Great Short Stories of The World,一本Reminiscences of Tolstoy, By Gorky,和一本The Theoretical System of Karl Marx, By Boudin,共用了十一块钱。
鲁迅和我合出之杂志第一期,打算译一篇Turgenieff之Hamlet and Don Quichotte。
四月二十五日
……
午后去内山书店,得了一封信,是洪灵修给我的,教我为他介绍一本创作去卖钱者,我真想不出方法来。顺便去访国木田氏,他们已经去杭州了,在横光利一氏处坐了一会,天下雨了,就坐汽车回来。
……
四月三十日,星期一(三月十一),雨。
早晨天色阴暗,闷人得很。出去定了一份日本现代长篇小说全集的一圆本。已出两册了,大约有二十册的光景。另外又买了一本《解放》四五月号和一本《历史的唯物论》日文译本(原著者为俄国Bucharin)。午后小睡,起来读AbbèConstantin,打算今晚上把它读完。
阳历四月又尽头了。明朝是五月初一的劳动祭日,我也打算于明日起,改换精神,再来奋斗。
五月九日,星期三,(三月二十日),晴。
译书译到午后五点钟。总算把Hamlet and Don Quichotte译完了,共有一万七千余字,在附言里又发了几句牢骚。
今天是五九国耻纪念日,日本人和蒋介石串通了关节,来占据山东,且杀死了三四千中国人,凡在山东的冯系的人都被蒋介石和日本的兵合起来杀尽了,实在是人道上的一出大悲剧,而无耻的那些自称革命文学者,还在那里求作蒋介石的走狗呢!
晚上送稿子去,和鲁迅谈到九点钟才回来。
五月十日,星期四(三月廿一日),阴,后雨。
日兵已侵入山东,中国又是一块土地断送了,可恶的是新卖国贼蒋介石。
今日剃头洗澡,上各处去走了一天。
午后小睡,读新买来的London Mercury。
晚上雨大,早睡,明日当译一章《拜金艺术》。
五月十一日。
晚上受钱杏邨之招,去吃晚饭,在酒馆里坐到八点多钟。从酒馆出来,就去看国木田夫妇。武雄君不在,只和他夫人谈了一个多钟头,到十点钟才回来睡觉。
五月十二日。
……
从早晨起,头就很昏痛,想不出去,又因昨天和国木田夫人约了,失约是不行的。吃午饭之后,还是鼓着勇气出去吧。
午前记。
午后照预定的计划出去,和映霞及国木田夫人去看Carmen片子,并不好。
晚上约国木田及他的夫人在王宝和喝酒,喝醉了,冒着寒风回来。昨夜来的感冒,今天加剧,弄得心神不快之至。
……
五月十三日
……
午前因宿醉未醒,早晨起来的时候,就非常的难受,又兼以咳嗽,头痛,弄得胃口也不好了,食欲一点儿也没有。
勉强上邮船码头去送国木田的行,船开的时候,满船都是五色的纸彩,Tape的彩网罩满了江头。回来在虹口走了一圈,想买一本《大阪每日Sunday》,却买不到,因为在那里有一篇金子氏的文章,似乎是说到我的。
……
六月三日,星期日(四月十六),晴。
今天人也稍微觉得好些了,午前出去买了两本书来,一本是Edgar Saltus's The Imperial Orgy,一本是James Joyce's The Portrait of an Artist as a Young Man。
午后打了四圈牌,想睡睡不着,出去看鲁迅,还以Max Stirner的书一本,谈了一小时的天。临走他送我一瓶陈酒,据说是从绍兴带出来者,已有八九年的陈色了,当是难得的美酒,想拣一个日子,弄几碟好菜来吃。
晚上饮啤酒一瓶,出去散了一回步,就回来睡觉。
六月七日,星期四(四月二十日),晴。
自早晨起就译Rudolf Lindau的小说Der Gliickspendel,当于三日内译完它,作《奔流》月刊第二期的稿子。译名《幸福的摆》。
译到午后四点多钟,只译了三千多字,大约这篇稿子是要七八天后才能译完的了,所以就写了一封信去给北新。
晚来天气清明,南风凉得可人,去走了三个钟头。
今天北京被阎锡山占去,万恶的军阀张作霖于四日前为自己部下的阴谋者所炸,死了。
六月十二日。
……
接日本佐藤智慧子的信。
六月十九日,星期二(五月初二),闷热,后雨。
今天一天精神不快活,大约是天气不好的缘故。
午后总算把《幸福的摆》译完了,共有二万三千多字。像这样的小说再译一篇,又可以出一单行本了。
送稿子去鲁迅那里,坐谈了一个多钟头。下期的稿子打算于两星期后送去,明日起当即动手翻译。
七月一日(五月十四),阴晴,闷热。
今天是星期日,所以街上的行人很多。午前译完了《拜金艺术》第八章,午后送到北新去,接到了许多来信及一本革命文学论文集。
读《实话》第七期,很想以《血洗》为题,做一篇国民党新军阀惨杀农工的小说。
读《拜金艺术》第九章以下的书,想决定以后选择的标准。
七月五日,星期四(五月十八),晴朗。
以后大约是夏天的晴日了,乡下人这时候正是忙煞的时候。
午前上北四川路去,看了些新出的刊物。
午后为《奔流》三期翻译的事情,颇费了一番思索,结果还是打算译Havelock Elis的New Spirit中的一章Ibson。
上城隍庙去了一趟,买了一本德文小说Alraune。
七月六日,星期五(五月十九),先晴,后雨。
午前出去看旧书,买了一本Paul Morand的Leuris and Irene和一本Granville Barker的戏剧及Maupassant的小说集第二卷Pierre et Jeane的一卷。
午后为《奔流》三期事去看鲁迅,谈到傍晚。回家后遇雨,不快之至。
七月七日
……
中午北新书局宴客,有杭州来之许钦文、川岛等及鲁迅、林语堂夫妇。席间遇绿漪女士,新自法国回来,是一本小品文的著者,文思清新,大有冰心女士小品文的风趣。
七月二十二日,星期日(六月初六),晴热。
早晨有王佐才君来谈,系关于出一刊物的事情。十点钟后去石井医院求诊耳朵。又过内山书店和一位日本的研究中国事情者谈了一个钟头。访鲁迅,决定第四期《奔流》的稿子之类。
午后不出,傍晚又有人来访。并出去访问了几位朋友,和邵洵美氏在Café Federal吃点心。
八点多钟就上床睡了。
七月二十三日,星期一(六月初七),晴,热甚。
这几天天气大约都有华氏九十三四度内外,今天怕要到九十五度以上。
早晨有钱杏邨来访,送来了一册《太阳月刊》。
七月三十一日,星期二(六月十五),雨。
昨晚上因为兴奋了,到天明不能安睡,想了许多事情。将出的月刊,我想名它为《大众文艺》。这四字虽从日本文里来的,但我的解释是,——文艺不应该由一社或几个人专卖的。周刊我仍想名它为《多数者》,我以为多数者的意见,或者是可以代表舆论的。
一年已经过去了大半了,今天是八月将来,七月最后的一天。恰好这日记簿也将完尽,从明天(八月一日)起,当记入另一本新的日记簿去。
早晨照例去看了耳朵。上创造社去问了一回事情。
午后下雨,冒雨出去,买了一本Clemence Dane的小说Legend。
今年下半年的收获不晓得如何,但上半年的确是太不努力,太懒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