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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7年8月1日——11月8日

一九二七年八月一日

……

在出版部吃中饭,饭后又上北四川路的内山书店去。佐藤尚未从南京返沪,是以又陪佐藤夫人上大马路去买了半天的东西。

……

八月二日

……

中午的时候,独清、伯奇、仿吾等全到齐,又开了半天会,议创造社出版部改组事。正在开议,接到映霞的信两封。午饭过后,忽来了一个自称暗探者,先说要检查书,后来又说要拘人,弄得出版部的伙计们逃散一空。最可恶的,就是司会计的那个人,把出版部的金钱全部拿走了。

午后大家不敢回出版部去,我在外面托人营救,跑了半天。

八月三日

……结合在一起,大家非议我,说我不负责任,不事预防,所以弄出这样的事情来。我气极了,就和他们闹了一场,决定与创造社完全脱离关系。

……

一九二七年八月十八日,星期四,晴,但也很热(七月廿一)。

蒋介石下野后,新军阀和新政客又团结了起来,这一批东西,只晓得争权利,不晓得有国家,恐怕结果要弄得比蒋介石更坏。总之是我们老百姓吃苦,中国的无产阶级,将要弄得死无葬身之地了。

午前太阳已经晒得很可怕了,在虹口日本菜馆吃早饭后,又上法界的旧书铺去买了两本书,一本是Somerset Maugham's The Moon and Sixpence,一本是Poems, by Adam Lindsay Gordon,另外还有一本Diaries of Courtladies of Old Japan,盖系更科日记和泉式部日记、紫式部日记的英译。

回来看了半天The Moon and Sixpence,同乡汪君来谈,说要于今夜回浙江去,就托他带了一盒烟和一封信去给映霞,叫她于明早坐快车来沪,我好上南站去等她。

午后在寓不出,看了几本英文小说的批评。晚上又上内山书店去坐谈,归途遇见了一位小朋友,他约我于明天早晨来访,因为他要为我介绍几位朋友。

八月十九日,星期五(阴历七月廿二)晴,热。

午前,那位小朋友和他的友人来谈,决定出一个周刊的事情,刊物名《民众》,是以公正的眼光,来评现代的社会革命的。约定于星期六的晚上,在兴华菜馆吃晚饭,再议详细的事情。

中午去南站候自杭州来的车,车到了而映霞却不来,懊恼之至。从车站回来,道经西门,去旧书铺买了一本The Foundations of English Literature, by Fred Lewis Patten。

从西门走回家来,已经是午后三四点钟了,又遇见了那位小朋友来投请帖,同时也看见了映霞写给我的一张名片,说她已来上海,住在三马路一家旅馆内。

傍晚出去访映霞,为她去北站搬了些寄存着的行李,在快活林吃晚饭。

八月二十二日,星期一(七月廿五)晴。

早晨起来,就有几位朋友来访,得到了许多消息,大约上海市民有欢迎孙传芳来沪的事情,研究系又在活动了。谈《民众》周刊的事情,大致已经决定,于九月一号出版。

午前十一点和映霞出去吃早午餐,回来买了一部Darley的诗集,这是十九世纪英国的一个小天才,可惜他的名胜不彰,空的时候,当为他介绍一下。

午后去印刷所,谈出周刊事,大约每期需印刷费、纸费八十多块。

晚上去出席聚餐会,遇见了许多人,其中尤其以冰心女士为我所欲见的一个。她的印象,很使我想到当时在名古屋高等学校时代的一个女朋友。

十点后,喝醉了酒回来睡觉。

八月二十七日,星期六(八月初一日),晴。

天气还热。早晨就出去买了几本书,一本是E.M.Forster著的小说A Passage to India。

午后回来,又发见我的衣裳被窃,这一回是第二次了。明明知道是同住的人对面某所偷,但因为没有证据,所以不好对他说话。共计前后被窃两次,偷去衣服,价值五十多元。我很可怜他,但也不敢公然把钱给他,所以只好任他来偷。

今天南京被孙传芳兵夺去,听说蒋孙又有合作消息,军阀的肺肝,真和猪狗一样。

晚上在四马路大新街一家新开的北京菜馆请客,菜也坏,招呼也不好。

《民众》周报,改出旬刊,预定于九月五号出创刊号,明天要做七千字的一篇文章。

八月三十一日

……我在这八月里,又是一点儿成绩也没有,以后当更加努力,更加用功。……

九月二日,星期五,晴而不常(八月初七),热。

天气还是很热,中午时候,下了一阵雨,总算凉了许多。王母昨日自杭州逃难来沪,三十一军早在杭州奸淫虏掠了。

午后在振华旅馆和她们闲谈到夜。

晚上余泽鸿同学来谈,作文章到翌日午前五点,把《民众》稿子全部做好了。我作了一篇《发刊词》,一篇《谁是我们的同伴者》。

九月三日,星期六,晴而不常(八月初八),雨,凉。

天气凉了,是这几次下了雨的原因。

午前只睡了两个钟头,去送王母搬家至民厚里,中午回来,睡了两个钟头。

午后又做了一篇《农民文艺的提倡》,约千余字。邵洵美氏来访,和他一道去创造社拿了几本书送他,后又和他上雪园去吃饭。

晚上倦极,十点钟上床睡觉。

九月六日,星期二,(八月十一),晴爽。

天气自昨晚晴起,真正变成了很好的秋天了。早晨起来,看见了悠久的天空,又作了许多空想。

午前来客不绝,午后睡了一觉,起来已经是四点钟了。把Madame de Cottin的Elizabeth读完,内容很简单,叙述也很朴素,当是家庭间的好读物。

女主人公Elizabeth是流人夫妇之女。她四岁的时候,跟她父母被流到西伯利亚去。三人相依为命,夫妇父女母女中间的爱情,真是天上天下找不到譬喻的好。Elizabeth渐渐长大,才知道了她们父女三人的地位。平时见了她父亲的垂头丧气,她就私下起了决心,想徒步上京城圣彼得堡去谒见皇帝,求他的赦免。在流所过了十二年,终究遇到了Tobolsk的总督De Smoloff的儿子。他有一次救了她父亲的性命,因此就到他们的配所去了一次。Elizabeth就以往京城求皇帝赦免的事情和他商议。后来,Smoloff去京城作禁卫军,她也跟了一位神父徒步去圣彼得堡。途中吃尽了千辛万苦,带她去的神父,在半路上死了,她好容易到了墨斯哥,正遇着新皇帝Alexander在墨京行加冠之礼。她于行加冠式之日,上御前去代父求饶,羽林军里走出来一位青年将校,就是De Smoloff总督的儿子。后来她父母终得了皇帝的赦免,仍复回到波兰的故国去做代王,De Smoloff少将就和她结了婚。

因为这书的情节简单,而又很含有教训的意思,所以在十九世纪前半,一时曾风行过。但是以艺术的价值来讲,这书远不及Paul and Virginia的浑成自然,描写也没有St.Pierre那么的美丽。

九月十一日,星期日(八月十六),晴爽。

晨起回到老靶子路寓居,又有周君等来访,系来催《民众》的稿子的。

译Storm's Marthe und ihre Uhr到午,回哈同路去吃饭。饭后睡午觉未成,就出来上四马路购鞋洗澡。

晚上仍在哈同路宿。

九月十二日,星期一(八月十七),晴爽。

午前五时半起床,坐头次电车回到老靶子路来。街上的店家都还未起,日光也只晒到了许多高楼的屋顶。到寓居后闭门译书,译到中午,将Marthe und ihre Uhr译完,共有四千字的光景。

中饭在饭店弄堂里一家小馆子里吃的,上开明书店的新书铺去了一趟。

午后想睡觉,又遇见了汪静之,就和他一道去看美术联合展览会,见了许多画家。

晚饭上哈同路去吃,八点前回来,看见月亮大得很,东方的光明,正未可限量,看我们的努力如何,或者可以普照大地。

晚上想作《民众》第二期的文章,但写不成功。

九月十四日,星期三(八月十九),晴,热。

仿佛是要下雨的样子。午前光赤来,托我为他卖诗稿但卖来卖去卖了一天,终于卖不出去。

午前中又写了一篇《乡村中的阶级》,共一千五百多字,总算把《民众》第二期编好了。

乘电车去哈同路的途上,遇见了一位文学青年,告诉我一段诗人王某,如何的和两人共谋,当作一位富室的公子,将一位有夫之妇略有几个钱的妇人,设法吊上,然后敲剥她的金钱,弄得她的妆奁卖尽。这一位诗人,也是我的朋友,平时却老说什么“不幸”,“恋爱”,“牺牲”的,不知道他竟会卑陋至此。他的诗叫什么“死之前”,也没有一读的价值。

九月二十日,星期二(八月廿五),晴爽。

读报知道唐生智的原形毕露了,这一种毒物,要拿他来斩肉酱。

南京国民政府,党部又改换了一批新的投机师进去,在最近宣布就职,成立了。几日来没有看报,这一批东西竟闹得这样了。

午前在家里坐着,写了一篇《如何的救度中国的电影》,寄给良友的《银星》杂志。发了一封信给开明,又将A Waiiress的译文抄了一本副本,寄给《小说月报》去了。

午后读《老残游记》,愈觉得它笔墨的周到老练。从前在十七八岁时候,曾经读过一次,觉不到它的好处,现在年纪大了,看起来真是入味,犹如前次再读《儒林外史》的时候一样,可见得年龄阅历和欣赏了解,有绝大的关系。此后想更把从前当娱乐品读过的许多中外小说,再来细心重读一遍。

十月二日,星期日,(九月初七),晴爽。

午前为《民众》四期做了一篇《俄英若交战》。看见无政府主义者等发行的杂志《革命》周报上,有一篇批评我与《民众》的文章。

午饭前去内山书店,买了两本书,一本是《社会意识学(idealogie)概论》,一本是《大正文学十四讲》。

午后做了一篇《关于〈风月传〉》,系应北新书局之索,做新式标点《风月传》的序文的,大约先要在《周报》上发表一下,傍晚过北四川路,买了一本Life and Art, by ThomasHardy和一本Blind Maro's Buff, by Louis Hémon。Louis Hémon的小说,实在做得好,可惜原书买不到,所以只能读他的英译。我已读过一册他的M. Ripois and The Nemesis,还有他的名著Maria Chapdelaine却还没有读过,总要去买到它来一读。

晚上在陶乐春吃晚饭,是北新老板请的客。回来的时候,天上的新月一弯,早已西沉。苍苍的天盖里,只有些灿烂的星光在那里微笑。

十月四日,星期二(九月九日),阴雨。

昨天天气闷热,今天果然下雨了,头痛,心里也有点难过,大约是伤了风。

午前帮映霞她们从楼下搬到了楼上,中饭前出去拿了日本《大调和》杂志寄来的二百五十块钱,大买了一天书:

R. L. Stevenson: Amateur Emigrant; Silverado Squatiers.

Laurido Brunn: Van Zaniens Inselder; Verheissung Heimwärts.

Louis Hémon: My Fair Lady.

James Stephens: Deirdre.

Edward Booth: Fondie.

Liam O'Flaherty: Spring Sowing.

午后雨很大,在途上遇见了几位学生,他们多问我以《民众》旬刊的事情,不可不好好的干一下,使他们年轻的学生,有所指归。

晚上头痛,读今天所买的各种小说,打算译一点出来。

托汪某汇了一百块钱去富阳,系交荃君作两月用费的,作给荃君的信。

十月五日,星期三(九月初十日),阴雨。

午前觉天色阴闷,所以在家不出,将《过去集》校稿第二三两篇读了一遍。

十一点左右,送校稿去闸北,回来的时候遇了大雨,顺便过北四川路书铺,又买了一本Lytton Strachey's Booksand Characters。

午后睡了一觉午觉。午睡醒来,有北新书局的请客单到来,请我去吃夜饭。

六时余到四马路去赴约,席上遇见了鲁迅及景宋女士诸人,谈了半宵,总算还觉得快活。

昨夜来似乎伤风加重了,今天一天心绪不佳。晚饭后在四马路闲步,买了一本文芸阁的《云起轩词钞》。

十月六日,星期四(九月十一日),阴雨,天气很闷。

午前头痛,心里想吐,勉强为《人道》写了一篇文章,名《人权运动》,不上千字。

中午请鲁迅等在六合居吃饭。饭后去访许杰,送以日记一册,及《人道》的文章一篇。归途在旧书铺里买了几本美国作家Carl Van Vechten及Hergesheimer的小说和另外的几本什书。

Joseph Hergesheimer: The Happy End.

Carl Van Vechten: The Blind Bow-Boy.

Ren'ce M. Deacon: Bernard Shaw.

Swinburne: A Note on Charlotte Brontë.

自十月十日去杭州以后,至今日(十一月八日)止,中间将一月,因事务忙乱,没有工夫记日记。这中间只续做了五千余字的《迷羊》,翻译了一篇Liam O'Flaherty的小说Spring Sowing,译名《最初的播种》。

《迷羊》(Stray Sheep)自十一月一日起,连续在北新书局的《北新》半月刊上登载,预计在三个月中间,写它成功,大约可以写成六七万字。

译稿Spring Sowing送登《民众》第六期,大约将收入《奇零集》内。

外间大有人图侬,因为《民众》被认为CP的机关杂志之故。然而我们的努力却不会因此而少怯,打算将《民众》改名《多数者》,以英文The Mass为标题,改由一家书店印行,大约自十期起,可以公开销售了。

大前天,昨天,一时兴会到来,写了两篇滑稽小说,名《二诗人》、《滴笃声中》,大约可以写十多篇,集合起来出一部书。

这一回在杭州住了八天,遇着天气的骤变寒冷,就于十九那天赶回上海。到上海后,又将二十天了,买了许多书,读了许多小说。这中间觉得最满意的是Emile Zola的一篇小说The Girl in Scarlet,系Rougon Macquart丛书的第一册,写法国大革命时Rougon Macquart一族的阴谋诡计,和兄弟诸人不同的性质。背景在法国南部的Plassans.以革命热情家Miete(女孩)和Sylve' re(男孩)二人为开场收束的人物。她和他的爱情纯洁,变幻颇多,两人终为革命而死。其间有Rougon Piérre阴险的凶谋,有Adelaide变态的性欲,实在是一部很大的小说,有翻译的价值的。

自昨天起天气又忽而变寒,晚上又要盖重衾了。然而太阳依旧照在空中,天色也一碧到底。

今天是旧历十月十五日(阳历十一月八日),星期二,我今后打算再努力一点,在这两个月里,写成它一两部小说。

午前在家不出,读Bartsch著的Elizabeth Koeth,打算作《迷羊》的参考。

午后去街上闲步,买了些新出的小说,以英美新作家者为最多。 a126n/KIZxAMVHTa+bFmdJgqgy0lER/ODbvS9yp4NPOgdxEDh5GBMvYGSTSPAGS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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