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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7年6月25日——7月31日

六月二十五日,星期六,旧历五月二十七日,雨。

晨五时即起床,因为昨夜睡得很早。梳洗毕,正在吃早饭的时候,天忽而下起雨来了。今天一早就要乘车去嘉兴,所以郁郁不乐,觉得天时在和我作对。

七点钟冒雨去城站,来送者有王母及祖父王。映霞的二弟保童和我同行,十点钟到嘉兴。映霞在站上候我,车到站后,雨却停了。在城外走了一阵,就上城内庆丰楼去定座请客,请的都是映霞的同事,吃到午后两点,大家方才散去,那时候天又下起雨来了。

在一家小旅馆听雨候车,望烟水里的南湖,终究不曾去得。

四点五十分,杭州开来的车到了,就和映霞、保童一道上车,晚上七点半钟到上海北站,天已经黑了,雨仍旧在丝丝落着。

坐汽车到四马路的振华旅馆,住九十一号房,我和映霞 一夜不睡,谈到天明。

二十六日,星期日(五月二十八日),晴。

因昨晚事,映霞今天疲倦之至。

午后去访郭某、李某及石某,都不见到,今天星期,他们都已去应酬去了。

上内山书店,遇见了斯某,谈了些衷曲。晚上在六合居和映霞等吃饭,饭后又去看李某,托保童事,已成功了,明天午前十至十一点的中间,当和他去黄浦滩十五号访李。

今天路过西门,又买了几部旧书,一部是Catherine James' Before the Dawn,一部是德国Lisbet Dill's Erne Von Zu Viele。

晚上仍和映霞同床宿。日本林房雄有信来,托译中国左翼文艺集一册。

二十七日,星期一(五月二十八日),晴。

是真正的夏天天气了,海上时有凉风吹来,太阳光里行动时,大半的人都汗流如雨下,可是晚上仍是很凉快。

午前去高昌庙看蘅青,不遇。十一点的时候,送保童去考中央银行的练习生,见了文伯、孤帆诸人。午后在家小睡,又和映霞上周文达那里去,行走到夜。

夜饭在福禄寿吃,和映霞买了许多东西,谈到将去北京一节,她哭了好多时。

入睡已经是二点多了,她明天要乘早车回嘉兴去。

二十八日,星期二,晴。

早晨五点钟就起来梳洗,送映霞上火车站去,买了票,送她上车去坐好,我就回到出版部去看了些信和书。又过各旧书铺,买了几本不必要的小说和诗集。午后有暇,当去访适之及他们的新月书店。

新月书店,开在法界,是适之、志摩等所创设。他们有钱并且有人,大约总能够在出版界上占一个势力。

适之住在极司菲而路四十九号甲的洋房里,午后三点多钟到他那里,他不在家,留了一个名刺给他和惠慈。

晚上访王独清、华林等于金神父路,买了一本Wilkie Collins的小说,名No Name。柯林斯的小说,结构很好,是后来许多通俗小说家的先驱,虽则不是第一流的作家,但是在小说匠的流辈里,也可算得一位健将。他的The Woman in White,已经是妇孺相知的通俗书了。

读一位无名作家的小说到九点钟,就上床睡觉。

二十九日,星期三(旧历六月初一日),阴晴,晚上雨。

晨起就往虹口,看了些新出的日本杂志,买了一本《文艺春秋》。在一家日本馆子里吃了一顿饱饭,走上出版部去。

有许多函件来稿,带了到旅馆里来。这几天完全思路的不清,头脑昏乱,所以做不出东西来,从明天起,当勉强写几篇小说出来卖钱。

午后约一位商人在六合居吃饭,饭后睡了半天,晚上天潇潇下了微雨,心里很是悲凉,映霞的胞弟保童明天要回杭州,写了一封信托他带去,教他在嘉兴车站上转交给映霞。

三十日,星期四(旧历六月初二),晴,时时下几点雨。

昨晚上因为看书看到了十二点多钟,所以今天觉得心神不快。早晨八点前,送保童上沪杭车站去了一趟,就跑上出版部去。在虹口走了一圈,买了些日文旧小说,回来到旅馆,遇见了独清。他来警告我行动须秘密一点,不要为坏人所害。

和独清在一家扬州馆吃中饭,回来睡了一觉,直到午后四点钟才起来。

出去看了适之,和他谈了些关于浙江教育的事情,大约大学院成立的时期总还很远,因为没有经费。

顺便又到法院旁的陈通伯家去看了一趟,遇见了陈小 姐,和她谈了一个钟头。

从陈家出来,太阳已经将下山了,复回创造社去了一次,接到了几封杭州、嘉兴来的信。

晚上去内山书店,又上沧洲旅馆去看王文伯,没有遇着,回来写了一封给映霞的信。

今天天气很热,路过大华饭店,见有电影名《巴黎的夜半》,很想进去看看,因为怕遇见熟人,所以不去。

六月又于今天尽了,明天起,已是炎热正盛的七月,我不晓得入了七月以后,自己的思想行动,有没有一丝进步。从明朝起当写些东西。

七月一日,星期五(旧六月初三),闷热。

天气闷得很,是霉雨时候特有的气象,弄得人真真气都吐不出来。

早晨蛰伏在旅馆里,十点前后出去吃早餐,流了一身的汗,昨夜来似乎伤了风,所以汗格外出得多。头脑有一点昏,想做文章却做不出来。

早餐后上书店去看了一回新到的洋书,有一部中国小说第二才子《风月传》的英译本在书架上,翻下来一看,原来是从法文重译出来的,英译名The Breeze in the Moonlight, 书名真译得美丽不过。

上各处去走了一趟,就买了一部《风月传》来读,一直读到将夜。这书的著者不详,然而旧小说中像这样romantic, perfect的东西,实在少有。我初见外国译书的名目的时候,以为总不外乎一部平常的传奇小说罢了,然而打开来一读,觉得作者笔致的周到,有近代中国各作家所万赶不上的地方。空的时候当做一篇文章来介绍介绍,好教一般新作家得认识认识这位无名的作家。

晚上大雨,我一个人在酒馆里吃晚饭,倒也觉得清闲自在。饭后回来,又看了一篇日本人做的小说,十点钟敲后上床就寝,窗外的雨还未歇。

二日,星期六(六月初四),热而且闷,大雷雨。

早晨写了两封信,一封给映霞,一封给杭州映霞的祖父的。饭后上出版部去了一次,接了几封映霞的来信。

午后无聊之至,想做文章又做不出来,不得已只好乱读了些西洋的作品,俄国爱伦婆尔古的小说《勿利奥·勿来尼特及其弟子等》今天开始读了。

晚上上上新旅社去看了几位同乡,和他们打牌打到了半夜才回来,睡的时候,人倦极了。

三日,星期日,晴,后雨(六月初五)。

晨起已经是十点多钟了,上城隍庙去吃中饭,并且买了些书来,读到将夜出去。

先到内山书店,然后去访了一位朋友郑氏,又过法界新月书店去看了一趟。和独清、伯奇两人吃晚饭,谈到半夜,他们才回去。

四日,星期一,雨。

自早晨落雨,落到晚上,一刻也没有停过。

看了一日的书,觉得很头痛,几天来似乎伤风了,总觉得不舒服,做文章也做不出。

楼建南来看我,午后和他去洗澡。

晚上很想念映霞,写了一封信给她,中间附词一首:

扬州慢

客里光阴,黄梅天气,孤灯照断深宵。记春游当日,尽湖上逍遥。自车向离亭别后,冷呤闲醉,多少无聊!况此际,征帆待发,大海船招。  相思已苦,更愁予,身世萧条。恨司马家贫,江郎才尽,李广难朝。却喜君心坚洁,情深处,够我魂销。叫真真画里,商量供幅生绡。

五日,星期二,大雨终日(六月初七)。

因昨晚上睡不着,今早九点钟才起床。窗外头雨脚正繁,很想出去,但又不能。

到中午的时候,天晴了半刻,就上创造社出版部去,遇见独清也在那里。

早晨做了一篇仓田百三的《出家及其弟子》译本的序文,总算是这一次到上海来后,做的第一篇文章,共有二千字内外。

和独清出来,在美丽川菜馆吃饭。饭后又上出版部去了一趟,办理了些杂务,二点多钟,上内山书店去,杂谈到夜。田汉、伯奇等也在那里,就一道出去吃晚饭,饭后去中央会堂看新剧,遇见了志摩等,到十二点钟,冒雨回旅馆,读书读到午前二点。

六日,星期三,大雨(六月初八)。

睡到十点钟起来,无聊之至,上中美书店去买了两本英文小说。一本是James Joyce's Dubliners,一本是George Gissing's New Grub Street。又过德国书店买了一本德文近代短篇小说集。读书读到午后,又出去了一趟。

上创造社去,接到了映霞的两封信,知道她想到上海再来看我的病状。晚上写了她的覆信,因为无聊,就出去上大世界去听戏,到十二点才冒雨回来。

七日至十五日,天气炎热,天天晴。

住在旅馆内,无聊之至。八日映霞自嘉兴来,和她玩了三五天,曾到半淞园、法国公园等处看月亮。十二的晚上,佐藤春夫到上海,和他玩了半夜。

十三日午后,映霞乘晚车赴杭,送她到车上,回来洗澡更衣,休息了两天。

今天是七月十五日了,昨天接到北京荃君来信,就写了一封快信去覆她,答应她于一二星期后赴京。今天又接北京曼兄来信,大骂我与映霞的事情,气愤之至。

午后上佐藤春夫处,伊已出外去了,就在鸭绿路一带闲走了两个钟头,看见了许多盐酸梅。

晚上凉快,拟于这两日内做成一篇小说去卖钱。好搬回闸北去住,大约住到月底以后,可上北京去。今天接到映霞自杭州来信,写了一封覆信给她,保童的事情,已经决定了。

十六日,星期六,旧历六月十八日,晴热。

数日来连夜月明,所以晚上睡得很迟,弄得身体坏极了。今天晨起就做小说,一直写到午后五点多钟,写成了一篇七千余字的小说,名《微雪的早晨》,打算去卖给《东方杂志》,或《教育杂志》。晚上在南洋西菜馆吃晚饭,遇见适之,和他约定合请佐藤春夫吃饭。他说除礼拜一二外,每日都有空的。

接映霞信,她说她很想我,我也在想她。明早当写一封信去。

十七日,星期日,阴晴,有点儿闷(六月十九)。

今天是六月十九,民间传说是观音菩萨的生日。我想起了儿时故乡当这一天的热闹。我想起了圆通庵里看女子的事情。我更想起了少时我所遇见的第一个女人,在桥头立着的风神。

天气很闷,时雨时晴。午前在家里睡觉,因为昨天写了一天小说,今天觉得有点疲倦。大约是睡眠不足的原因。十一点钟的时候,上新闸路去把映霞为我缝的两套绸衣取了来,就在旅馆前面的那家酒馆里吃了午饭。

午后出去,上内山书店坐了半天,买了几本日文小说。在那里遇见了日本报《上海每日新闻》的记者,他告诉我说,明天在日本人俱乐部开会欢迎佐藤春夫,要我也一定去参预晚餐会,并且要我去邀欧阳予倩等也加入。

午后三四点钟回到旅馆来睡觉,不久许杰来谈,谈到晚上的九点多钟。

许杰去后,出去上法界吉益里的予倩家内,告诉他以明天的事情,更顺便去邀了独清、田汉等。回来看昨天做的小说,修改了一下,换了一个题目名《考试》,打算明天去卖给商务印书馆的《教育杂志》。上床就寝,已经是十二点钟过了。

十八日,星期一,晴,热(六月十二日)。

晨起就到出版部去,已经将近十点钟了。将那篇小说拿到商务印书馆的《教育杂志》编辑处去,卖了四十块钱。

又接到映霞的来信,托我买布,在上海各铺觅遍,不能得那一种花样的纱布,所以只买了三百支烟,托伙计到杭州去的人带了去。

午后在家睡觉,明天打算搬到创造社出版部去住。将晚的时候,上法界的俄国书铺里去,买了底下的三册书:

Von Trotz und Trene, Bogislow V. Selchow.

Summer, R. Rolland, The second volume of The Soul Enchanted (English).

Memoirs of My Dead Life, George Moore.

摩亚的《过去记》里,很有几篇好小说,打算译一点出来。罗曼罗兰的《夏天》大约也是一部好书,打算就在这几天读它完来。晚上日人招待我与佐藤春夫,主办者为上海每日新闻社,到了欧阳予倩,荻原贞雄及《大阪每日新闻》上海支局记者等二十多人。

在日本人俱乐部吃完晚饭后,又到六三亭去喝酒,喝到午前二点,才坐了汽车回来。我的对酌者为“马妹洛姑”,在上海总算是第一流的日本妓女了。

约定于二十日晚上,再招佐藤来吃晚饭,当请志摩、适之、予倩等来作陪客。

十九日,星期二,晴,热(六月二十一日)。

午前八点过起床,就上出版部去取了商务印书馆送来的四十块钱。弄到午前十一点半,才把振华旅馆里的帐算清,并且把行李搬出,搬上出版部去。

因为天气太热,黄包车夫敲竹杠,气不过就雇了一辆马车搬运行李。

午后出去同佐藤春夫及他的太太、妹妹上城隍庙半淞园去玩,吃茶谈天,一直游到六点多同回他们的旅馆。洗澡吃晚饭后,又有两日人来访佐藤,同他们一同出去上六三花园去征妓喝酒。月儿刚从东方树林里升起来,在六三花园的楼上远望过去,看见晴空淡白的中间,有一道金光在灿射。四面的树梢静寂,夜半人稀,黑黝黝的一片,好像是在海上的舟中。和妓女等卷帘看月,向天半的银河洗手,开襟迎半夜里的凉风,倒也有一点趣味。写了几张作合书的邮片寄东京的作家菊池宽等,一直到十二点钟过后才坐汽车出来。

风凉月洁,长街上人影也没有一个,兜了一圈风,又和佐藤、荻原等上青鸟馆,虹口园及卡而登跳舞场去。遇见了些奇怪的舞女,一位日本的女青年和一位俄国的少妇,和我们谈天喝酒,一直闹到早晨的四点。同佐藤并坐了一辆小汽车,于晨光曦微的早市里跑回虹口的旅馆去,心里却感到了一点倦游的悲怀,在佐藤房里的沙发上睡了一觉,七点钟就跑回到出版部来。

二十日,星期三,晴,热极(六月二十二日)。

早晨看见报上有我们前晚在日本人俱乐部照的那张照相,从火热的太阳光里走上法界的各处去请客。午后一点多钟,在田汉家里又遇见了佐藤夫人,和她及田、唐两太太坐汽车去先施、永安买了些东西,在福禄寿的客堂里吃冰闲谈,坐到晚上。

回佐藤的旅馆去坐了一会,于向晚的时候又和佐藤及唐太太等去坐汽车兜了一圈风。

八点钟到功德林去,适之、通伯、予倩、志摩等已先在那里了。喝酒听歌,谈天说地,又闹到半夜。

在福禄寿饮冰水,等到十二点后,上天蟾舞台去看了许多伶人的后台化装,送佐藤到旅馆,回家来睡,已经是午前两点多钟了。

二十一日,星期四,晴,热极。

午前为创造社公务忙了半天,午后在家里整理来稿,汗淋了一身,补记两日来的日记,写了一封信给映霞,告以这两天的忙碌,和没有工夫写信给她的苦衷。信写完后已经五点钟了。

拿了这封信跑出去,天上的太阳,还晒得人头昏眼晕。先上佐藤那里去了一下,又往各处去走了一遍,到七点钟才上新新公司去吃晚饭,是现代评论社请的客,座上遇了适 之、蘅青、复初等许多人。

吃完晚饭,又和田汉去大华饭店看电影吃冰水。一直到午前一点钟。

二十二日,晴热,午后大雨,星期五。

早晨起来,就有许多人来访,和他们出去,上婀娜那里,听到了许多不愉快的话,把我气死了。

和伯奇、独清等上虹口日本菜馆去吃饭,饭后上浴室洗澡,遇着了大雨。

晚上上佐藤处,和他们走走,到十二点后回出版部。

二十三日,星期六,晴,热。

七点半起床,作映霞信,因为她昨天来了快信。

早晨所以起得这样早的原因,就因为昨晚上和佐藤约定,一早就去打听他上南京去的事情的。九点钟的时候,上佐藤那里,和他一道出去,去访法界的田汉。田汉本约定亲自陪佐藤去南京的,延宕到了现在,有十几天了,终究没有去成,佐藤也等得心焦了,他的夫人也在埋怨佐藤了。和田汉谈了一会,决定了明早动身北去,我们到午前十一点左右,就和一位德国夫人及一位康女士,一道出来吃饭,在四川路一家外国饭馆,名奇美的饭店里吃饭。

吃完中饭,又到佐藤的旅馆里去,他太太大发脾气,一直坐到日暮,才和她们一道出来,上永安公司去买物购衣, 末了,又上美丽去请他们吃晚饭。

吃完饭后,走了一圈,仍复上法界田宅去问讯。决定明早一定起行,我因为上南京去不得,约定于明早八点,上车站去相送。晚上送佐藤夫妇回旅馆后,又和那位德国夫人坐汽车兜了一圈风。

二十四日,星期日,晴,热(旧历六月廿六日)。

早晨八点钟,赶上火车站去送佐藤,谁知田汉又改了行期,佐藤以汽车来接我去商量办法,不得已就只好和他及他的夫人妹妹一同先到杭州去玩。

九点十五分开车,一直到午后五点钟才到杭州城站。路上军人如臭虫,层积累堆。坐的车位,也为这一个阶级占据尽了。我说中国军队,如臭虫一样,并不是骂他们,实在觉得这譬喻还不大相称,因为臭虫只能吮吸人血,不能直接使人死亡,而军人恐怕有使中华民族灭亡的危险。这军人系指新旧的军人一概而言,因为国民革命军人和其他军人,都是一样的腐败,一样的恶毒。军人不绝迹,中国是没有救药的。

午后五点钟到了杭州,先送佐藤氏三人上西湖饭店去住下,我一个人然后到映霞的家里去和她相见。她不幸不在家,我等了一会,只好仍复出来上西湖饭店,去陪佐藤夫妇吃饭游湖。

游到晚上十点钟,才回到映霞家里,她病了,睡在床上。又是十几天不见,使我在灯光下看了她的清瘦的面容, 不知不觉的又感伤了起来。谈到十二点钟,才上东床去睡,觉得牙齿有点痛。

二十五日,星期一,晴,热(旧历六月廿七日)。

早晨和映霞去访佐藤于西湖饭店,在湖滨知味观吃饭,十二点前后,坐汽车上灵隐去。在灵隐寺里走了一圈,又坐肩舆上韬光去喝茶。太阳光很大,竹林里吹来的凉风,真快活煞人。

下韬光后,在灵隐老虎洞前照了一张相,仍复坐洋轿上清涟寺、紫云洞等处。六月的深山洞里,凉冷如秋。今天是中伏的起头一日,路上来往烧伏香的人不少。

上岳庙后,就在杏花村吃晚饭,饭后摇到三潭印月,已经是满天星斗了。

星光映在池里,她们都误作了萤光,在那里捉逐。

晚上回湖滨小坐,到家睡觉,已经是十点钟敲过后了。

二十六日,星期二,晴,热(旧历六月廿八日)。

本打算今天早车去上海,因为要买物购书,所以又耽误了一天。

早晨和他们去杭州市大街买绸缎等类,中午上映霞家去吃饭。爹爹二南先生撰诗两首,写了三幅字送给佐藤,宾主尽欢而散。

午后三点多钟,坐汽车到六和塔去,坐到五点多钟,回 湖滨。改坐湖船仍旧上三潭印月等处去喝茶。晚饭在楼外楼屋顶上吃,十点钟回家就寝。

二十七日,星期三,晴,热。

一早就起来,上西湖饭店去催他们起床。坐汽车到城站,乘七点四十分特别快车回上海。映霞来送我,离亭话别,又滴了几滴伤心的眼泪。到上海已经是午后二点了,上佐藤旅馆去坐谈到夜,出席文艺漫谈会。十二点多钟,上澡堂去洗了一个澡,回出版部来睡,已经是一点多钟了,牙齿痛,蚊子也多,睡不安稳。

二十八日,星期四,晴,热(旧历六月三十日)。

早晨起来,就上法界田汉家去。又遇见了那位德国夫人,她一定要跟我出来,和她跑了一天。

晚上送佐藤上南京去,在车站上遇见了北京的朋友邓某。从车站出来,先在马路上和德国夫人兜了一圈风,就去法界霞飞路东华电影院看电影,晚上回家来睡觉,已经是十二点多了。

二十九日,星期五,晴热(旧历七月初一日)。

早晨独清来,和他出去走了半天,在日本饭馆里吃午饭。同去访佐藤夫人,答应她晚上去和她看电影。

午后在澡堂里睡了一觉,洗澡后出来,已经是四点钟了。访陈通伯,谈了一忽。

回出版部来,接到了北京的一封信,心里很是不快活。补记六天来的日记,在出版部吃晚饭。

饭后出至佐藤氏寄寓之旅馆,和他的太太及妹妹出至大世界游。在露天茶园里遇见之音,两月来不见。她却肥得多了。

送佐藤夫人回旅馆后,又上振华旅馆去访周静豪,托以丁某在狱事。回出版部已将近午前两点,一味秋意,凉气逼人。

三十日,星期六,晴热,旧历七月初二日。

阅报知北京今年大热,我很为荃君辈担心,昨天接她的来信,又觉得心里发火。但是无论如何,她总是一个弱女子,我总要为她和映霞两人,牺牲我的一切。现在牺牲的径路已经决定了,我只须照这样的做去就行。

晨起就写了一封给映霞的信,想作小说,因为楼上太热,不能执笔,午前在家中读摩亚氏小说《过去的回忆》。头上一段apologia很有趣味。此书我在十几年前头曾经读过,现在已经是读第二次了。

午饭后小睡,因天热直到午后四点多钟方出去。上佐藤夫人处小坐,又上通伯那里去旁听现代评论社的开会。他们都是新兴官吏阶级,我决定以后不再去出席了。

晚上回家来吃晚饭,路过北河南路,见有盂兰盆会的旗鼓,很动了一点乡愁,想到小的时候在故乡市上看放焰口的光景。又是七月底了,夏天尽了,今年又是半年过去了。

晚饭后出去至佐藤夫人处,陪她们去看电影,在海宁路一电影院内,影片名Midnight Sun,是美国的出品,系叙一舞女与一陆军将校毕业生的恋爱的。中间写有俄国革命以前的贵族的腐败情形,及革命党初期的牺牲热忱,尚不失为一好影片。

影片看完,送佐藤夫人等返旅舍,已经是十一点半了。一路上坐黄包车回来,颇感到了身世的不安,原因似乎在北京荃君给我的那封威胁信上。我想万一事不如意,情愿和映霞两人去蹈海而死,因为中国的将来,实在没有什么希望,做人真真没趣。不过在未死之先,我还想振作一番,奋斗一番,且尽我的力量以求生,七月只剩明天一天了,从八月一日起,再拚命来下一番死功夫。

三十一日,星期日,晴热(旧历七月初三日)。

早晨八点钟就起了床,听见仿吾已经来上海,因即去大东看他。谈到了中午,回到出版部吃午饭。饭后去访佐藤夫人,四点多钟,和她们去城隍庙玩,回到陶乐春吃夜饭。饭后回出版部,谈整理部务计划。

夜十时谈到了北京分部的事情。决计于二星期后北去。一则略略料理一点家务,可以安心去国,作异国永住之人。二则可以将创造社出版部事务全部交出,亦可以从此脱手。

七月日记,尽于今日,天风习习,天貌沉沉,我对于将来,对于中国,对于创造社,都抱一种悲戚的深愁。但愿花长好,月长圆,世上的人亦长聪明,不至再自投罗网,潦倒得同我一样。

一九二七年,七月三十一日夜十时记 v/rOT7yud3PqXt6RWoq7aLZhhyl9xvBg56aQZw9VltVj8PEXTM4AgdoDjkupO6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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