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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7年6月1日——24日

一九二七年六月一日,星期三,晴(旧历五月初二)。

前月二十八日,早晨和映霞坐车来杭,半为养病,半为逃命,到今朝已经有五天了。梦里的光阴,过去得真快。日日和映霞痴坐在洞房,晚上出去走走,每日服药一帖,天气也好,饮食也好,世事全丢在脑后,这几天的生活,总算是安乐极了。记得Dowson有一首诗,是咏这样的情景的,前为王某译出,错了不少,我为他指出错误,原文印在《文艺论集》里,现在记不清了。

午前不出外去,在家候二兄到来,中午上海快车来后,却遇见了一位自北京来的学生,以二兄的手书来投,说他将乘夜车来杭。

午后集庆寺和尚来复诊,又给我了一包丸药吞服,我真感谢映霞的祖父的诚挚。因为这一回的劝我来杭,和介绍和尚,都是他的主张。

晚上出去候上海快车,二兄于八点钟到,和他去看映霞的祖父二南先生,谈到十点钟才回来就寝。

六月二日,星期四(旧历五月初三),天晴,有雨意。

早晨送二兄至江干。送伊上船后,我就回旗下去聚丰园定菜,决于阴历五月初六晚请客一次,将我与映霞的事情公布出去。午后为发帖等事忙了半日,傍晚出去买了些杭州官书局印行的书,有几部诗集,是很好的版子。又制夏衣一袭,预备在宴客那天穿的。

晚上去会黄某,大约是他不愿意见客,所以被挡了驾。小人得志,装出来的样子实在使人好笑。

三日,星期五,阴,微雨。

早晨又去看黄某,又被挡驾,在湖塍上走了一趟,气倒消了,就回城站来买书。买了一部《百名家词钞》的残本,版子很好,可惜不全了,只有四十七家,中有《菊庄词钞》之类,大约是乾嘉以前刻的。

午后微雨,上海有钱汇来,日本的杂志《文艺战线》六月号,也于昨天寄到了。

三点钟的时候,又上官书局去买了些书,候上海来的朋友不到。

晚上浩兄书来,说初六那天来不来不定,为之不悦者通夜,和映霞对泣移时。决定明天坐汽车回富阳去一次,无论如何,总要催他到来。啊,求人真不容易,到今朝我才尝着了这求人的滋味。

四日,星期六,阴晴。天上微云遮满,我求老天爷不要在今明两天下雨才好。

昨晚不能入睡,想到世态人情的炎凉易变,实在不得不令人高哭。早晨五点多钟就起了床,读昨天买来的《啸园丛书》一册。病体似乎好了些,只是眼白里的黄色还没有褪尽。

今朝是旧历的端午节,龙儿死后,到今天正是一周年了,早晨在床上回忆从前,心里真觉得难过。

昨晚因为得了二兄的信,说明天我与映霞宴客之夕,也许不能来,所以早晨就坐汽车到富阳去。

杭富路一带,依山傍水,风景实在灵奇之至,可惜我事拥心头,不能赏玩,坐在车里大有浪子还乡之感。

十点钟到了富阳,腰也坐痛了。走到松筠别墅,见了老母,欲哭无声,欲诉无语,将近两年不见,她又老了许多。我和她性情不合,已经恨她怨她到了如今,这一次忽然归来,只想跪下去求她的饶恕。

吃了午饭,上故园的旧地去走了一遭,在傍午的太阳中,辞别母亲,仍复坐汽车回到杭州来,到涌金门头,已经是午后的四点多钟,湖上的游人,都在联翩归去的时候了。

晚上又到各处去请客,走到八点多钟,倦极思眠,草草服了丸药,就上床去睡。

五日,星期日,旧历五月初六,先雨后晴。

早晨起来,见天空里落下了雨点,心里很觉得焦急。坐在屋里看书,十点前后,黄某来看我,谈到傍午方去。又有两位女子中学的先生来看,便留他们在映霞家里吃饭。饭前更上西湖圣武路旧六号去看了蒋某,途上却遇见了北京的旧同事谭氏仲逵。

午饭后,天放晴了,小睡了两点钟,上涌金门去候二胞兄的汽车,久候不到,顺便又上湖边上的旧书铺去看了一趟,一共买了七八本词集,因价未议定,想于明朝去取。

六点钟上聚丰园去,七点前后,客齐集了,只有蒋某不来,男女共到了四十余人。陪大家痛饮了一场,周天初——映霞的图画先生——和孙太太——我俩的介绍人——都喝得大醉,到十二点前才安排调妥。

和映霞的事情,今夜定了,以后就是如何处置荃君的问题了。晚上因为人倦,一上床就睡着。

六日,星期一,旧历五月初七,晴。

晨起送二胞兄上汽车回富阳去,路上的店家还未起床哩,买了些烟及饼干,托转送母亲。

别了二哥哥,转身就上西湖去买就了昨天未买的词集,又去看那醉饮的两个人,他们因为醉得太凶,昨晚不能回去,所以我就送他们在菜馆附近的旅馆里过夜。今朝他们都已醒了,侍奉了一场,送她——孙氏的夫人——先上了车,映霞也到,更看视了一番周氏醉醒的状态,我和映霞就上集庆寺去看医生。

阳光太热,中午自集庆寺回来,觉得坐车也有点不耐烦了。

午后又睡中觉,上西湖去回看了几个人,周天初和我们走了许多的路。和映霞在留芳照了几张照相。

七日,星期二,阴,晨雨。

今天已与天初约定,一早就上他那里去,因为他要为我们照相。很想和映霞及他,上六和塔去,不晓得去得成否。

在床上读了几页日文小说,很有技痒的意思,明后天当动笔做《创造》七期的稿子。

因为午前阴雨,所以映霞不愿意出去,在房里蛰居了半日。午后王母(映霞母)上亲串家去回拜去了,与她约好在西湖西园茶楼会齐,去游西湖。

二点钟左右,我和映霞去西园,天已放晴了。在西园稍坐了一忽,王母来了,就和她一同坐船去西泠印社,吃茶一直吃到五点多钟才回来。晚上早睡。

八日,星期三,晴,热。

天渐渐有点夏天的意思了,我真自家不信自家,在这半年里会这样的一点儿成绩也没有。

午前仍复在家里,看了几本笔记小说,一部是上海对山毛祥麟著的《墨余录》,一本是杭州人著的《苦海新谈》。《墨余录》十六卷,每卷各有记事若干条,多咸同间时事。笔墨很好,可惜抄袭处太多。《苦海新谈》,虽则文笔不如《墨余录》,然而有几条记事,却很富有艺术性。

接上海来信,中间附有上海小报一张,五月三日的小报上记有《郁达夫行将去国》一条,记载得还不很坏,小报名《福尔摩斯》。

午后和映霞出去,太阳晒得很热。先坐车到三元坊的光华书局,知道《达夫全集》第一卷《寒灰集》已经来了。拿了一本全集,想和她上六和塔去的,因为等汽车不来,所以又上西湖船去。我和映霞两人游湖,始自今日,从前上湖船去,大抵总有人在一道的。

上孤山去饮新龙井茶,在放鹤亭边却遇见了我在武昌的时候教过的学生,他们现在浙江当委员,为我照了一张照相。从小青坟下出来,更上岳庙前曲院风荷去走了一圈,打桨归来,斜阳已落在两峰的阴影下了。

晚上本欲和映霞出去散步,因为她明天要去嘉兴,所以留在家中,和她话别后的事情。紧抱了许多回,吻了不计其数的嘴,九点前就各自分散睡了。

九日,星期四,旧历六月初八,晴,热。

早晨起来,就有点心神不定,因为映霞今天要去嘉兴。本来打算和她再去玩半天的,因为她要整理行箧,所以终于不去。午饭前和她去买了些饼干之类来送她,草草吃完了午饭,睡了一个钟头,就送她上车站去。

午后两点钟开车,在车站上又遇见了许多朋友。她去了,我想这几天内赶紧做一点文章出来。

傍晚去看了一位住在西湖客栈里的朋友,回来读了一篇俄国新小说。

今天又洗了一个澡,觉得身体轻快了不少。明天早晨可写五千字,晚上可写五千字,大约在三日之内,一定可以把两万字的一篇小说做成。

晚上上街去购物,想念映霞不置,读《辽文》数则,盖缪荃孙所编书也,虽只薄薄两本,搜辑之苦,可以想见,古人之用心,诚可佩服。

十日,星期五,阴晴。

晨六时就起了床,看天空暗淡,似有雨意。近来干旱,一月余未下雨,老百姓苦死了,秧禾多还没有种落,大约下 半年,又要闹米荒也。

在床上读俄国新小说集,然引不起兴致来做东西,自今天起,想蛰居不出,闭门硬做,把那篇两万字的小说做成它。

这半年中,恍如做梦,一点儿成绩也没有,若这一回做不出一篇大文章来,那我的生命就没有了,努力努力,还是要努力。

午前集庆寺僧来看病,说病已轻了许多了。中午有同乡周某来看我,谈了一回,就和他去访问同乡李某、裘某,又上西湖去走了一回。

午后睡午觉,醒已将晚了,读德文Bunin's Mitja's Liebe。这篇小说,系在沪日未读竟者,大约明天可以把它读毕。映霞来信,禁我出去,我也写了一封回信给她,教她安心从事于教授,我的病可以请她放心,又写了一封信去给富阳的孙氏,告以和映霞的关系。晚上早眠。

十一日,星期六,旧历五月十二,晴。

今天是入霉的节气,大约今后是一年中最闷人的天气了,我的病体,不知道如何的捱得过去。很想到北京去过夏,但是这几个月的生活费,又从何处去取?

午前在家里不出去,午后又睡了一觉午觉,傍晚上城站各旧书铺去走了一回,晚上早眠。

十二日,星期日,梅子黄时,晴雨不常,天闷热。

晨起就觉得无聊,很想出去闲步,因为没有伴侣,所以跑上了涌金门头。想坐汽车到梵村,汽车不来,就坐了洋车,到龙井去玩了半天,十一点半钟才回到家里。

几天来想做文章,终于做不出。

午后和王母上西湖去,天时晴时雨,我们在三潭印月,杨庄,孤山,平湖秋月等处,玩到晚上才回来。

晚上一早就入睡,睡得很舒服,因为今天白天运动得适当,已经疲倦了的原因。

十三日,星期一,阴晴,热(五月十四日)。

午前苦欲执笔撰文,终究做不出来,没有法子,又只好上西湖上去跑,并且顺便去取了照相。和映霞二人合照的一张照得很好,我一个人照的一张半身却不佳。

午后在家睡午觉,傍晚起来,出去上各旧书铺去走了一遍。买了几本旧小说,和一部《有正味斋日记》。

晚上十点钟才上床。

十四日,星期二,晴雨不常,闷热。

午前在家不出,读Bunin's Mitja's Liebe毕,书仅百页内外,系描写M之初恋的。初恋的心理状态总算描写得很周到,但终不是大作品,感人不深,不足以动人。还不如作者的其他一篇小说Der Herr aus San Francisko更为有力,更足以感人。

书中第二十八章,描写M与农妇Aljonka通奸处很细致,我竟被它挑动了。像这些地方,是张资平竭力模仿的地方,在我是不足取的。

午后当出去洗澡,将数日来的恶浊洗尽了它。

读吴穀人《有正味斋日记》,很觉文言小品的可贵,想做一篇论文,名《日记文学》,为三十二期《洪水》的冒头。

午后在家不出,做了一篇文章,名《日记文学》,供《洪水》卅二期的稿子,自午前十一点半做起,做到午后三点钟止,马上出去付邮,大约今天晚上可以到上海,明天当可送到。洗澡回来,又去问八字,晚上在院子里纳凉,听盲人说休咎。十时就寝。

十五日,星期三,昨晚闷热,早晨微雨,旋即晴。

天旱得久了,农民都在望云霓,不晓得什么时候得下大雨。我记得在Knut Hamsun's The Growth of the Soil里,有一段记天旱的文字,写得很单纯,很动人。

今天药已经完了,打算一早就上集庆寺去求复诊。病已愈了八九分,大约这一次药方服后,以后可以不服药了。作映霞信,因为她昨天有信来,我还没有覆她。

傍午有同乡来访,系求荐者,就写了一封信给他。送他出去后,即乘汽车至灵隐集庆寺,时王母已先在候我了。问寺僧,知主持僧已先我们而入城去了,只好匆促回城内,在梅花碑育婴堂里,受了和尚的诊断,顺便去买药回家午膳,饭后睡到四点钟才醒。

醒来后,觉得天气还是闷热,写了一封给东京冯乃超,一封寄北京,一封寄武昌黄素如的信后,就出外上湖滨去闲步纳凉。夜饭前回家,读《有正味斋日记》上卷一册。

晚上大风雨,几日来的暑热一扫而尽。十点钟入睡,窗外的雨声,还在淅沥响着。

十六日,星期四,仍雨未歇。

今早睡到七点钟才醒,在床上读了一篇翻译成中文的小说,味道同吃糖皮一样,干燥而讨厌。

午饭前又读《有正味斋日记》下卷,觉得有趣味得多了。

接北京及上海来信,稿子还是做不出来,焦灼之至。荃君亦在担心我的病状,幸而昨日我信已发出,否则又要添她的愁虑了。

午后在家里坐听雨声,看了一册《有正味斋日记》下卷。日记里满载着行旅的景状,和入京后翰林儒臣诗酒流连的雅趣。内共有日记三篇,曰,《还京日记》,曰,《澄怀园日记》,曰,《南归日记》,时有骈俪写景文杂于其间,不过考证地 名,及详述运河堤堰名等处,太使读者感到厌倦,从此可以知道考据家的难做。

傍晚接映霞来信,即作了一封答函,冒雨去寄出,并往小学同学某处坐谈了半个多钟头,因为小学校同学有许多聚合在那里。晚饭时,饮了一杯绍酒,服丸药后,就睡了,那时还不过九点钟,天气凉冷如秋。

十七日,星期五(旧历十八日),雨尚未歇。

来杭州已经二十天了,而成绩毫无,不过病体稍愈。早晨睡在床上读法文名人短篇集,很想做一篇小品,为《创造》七期撑撑门面,不晓得今明两天之内,也能够写成功不能。和映霞约定于后天早晨坐早车去上海,临去前,总要写成一篇东西才对。看从前所记日记,头昏痛了。

急了一天,又做不出东西来。午前去大方伯访友,不遇,顺便过书店去看了些新出的书籍。与同乡李氏谈,陆某亦来。

午后在家里睡午觉,晚上读法国名人小说集,早就眠,时尚未九点。临睡之前,映霞忽自嘉兴来。

十八日,星期六,晴雨不定,黄梅时正式的天气。

午前闷坐在家,映霞劝我去剪发,就到城站前去理发,直到十二点钟。

午后天略放晴,有孙氏夫人来访,三点后和王母、映霞 及宝童等出游西湖,先至三潭印月,后过西泠印社、平湖秋月。天上淡云微雨,时弄游人。傍晚归来,看见东北半天晴色,淡似虾背明蓝,保俶塔直立在这明蓝的画里,美不可以言喻。到湖滨后,雇车到金刚寺巷,已经是野寺钟声齐动的时候了。

十九日,星期日,阴晴,时有微雨,旧历五月二十日。

午前在家,看小说名《海上尘天影》。著者自署为梁溪司香旧尉,有王韬序文,书出于清光绪二十年。楔子章回,体裁结构,全仿《红楼梦》,觉得肉麻得很。不过以当时海上妓女们作大观园里的金钗十二,可以看出一点当时上海妓院的风俗来,书的价值,远不如《海上花列传》。

午后稍睡,有留学时同学陈某来访,三点多钟,就和映霞及客出游,乘汽车到梵村,看一路风景。在梵村遇了雨,向一家茅亭里沽酒饮少许,就又坐了汽车回湖滨。上西园三楼吃茶,到夜才回来。

二十日,星期一,晴雨不常。

因为映霞来了,又加以上海有信来警告,嘱我行时谨慎千万,所以上海之行,暂作罢论。拟至本礼拜日,再潜行赴上海也。昨天早晨,又寄了一篇《劳生日记》去,可以作《创造》七期稿用的,信也已经发出了。

午前湿云低迷,空际不亮,和映霞出至清波门外散步。 出涌金门后,步行至钱王祠。柳浪闻莺处荷花已开满,荷叶上溜珠点点,昨晚上的雨迹,还在那儿。

十一点前后,天又下雨,急忙赶回家来。本来想到虎跑去饮清茶,终于没有去成。今朝是夏定侯出殡的日子,街上士女的聚观者倾巷塞途,杭州人的见识陋狭,就此可以想见了。

午后在家中坐雨,和映霞谈以后立身处世事。生不逢时,想来想去,终没有一条出路,末了两人都弄得盈盈欲泣。午后的几个钟头,正如五分钟的长,一转瞬就过去了。映霞的祖父来,就和他对饮到夜。

晚上复和映霞谈到十点钟,儿女情浓,英雄气短,今天身尝尽了。约于这一个礼拜天,坐夜车去上海,她在嘉兴车站候我。

二十一日,星期二,雨。

午前开了一回太阳,青空也露出了半角,本想劝映霞不去,再上湖中去玩半天。吃午饭的时候,忽而又云兴雨作,她就决意去嘉兴,午后两点钟,送她上了车,我一个人回来睡午觉。

报上登有冯玉祥和蒋介石在徐州会谈消息,大约两人间默契已成,看来北方军阀是一定可以打倒了。

晚上早睡。

二十二日,星期三,旧历五月廿三日,雨。

晨起一阵急雨,午前或者雨点会停,当去虎跑寺走一遭。在杭州的余日,已无多了,这两三天内,当尽力游览一番。病似已痊愈,身上脸上黄色褪尽,只有眼白里黄丝未褪,但只须保养,可以勿再服药。

早餐后,冒险出游,天上黑云尚在飞舞,但西南一角,已放光亮,可以慰行旅人的愁闷。风死雨停,闷热得很。有时亦露一条两条淡黄日光,予游人以一线希望。赶到杭富车站,正八点钟,头班汽车还没有开。

先坐车到闸口,上六和塔去看了一回旧题壁的词。一首是《蝶恋花》,是给前年冬天交结的一位游女的:

客里相思浑似水,似水相思,也带辛酸味。我本逢场聊作戏,可怜误了多情你。  此去长安千万里,地北天南,后会无期矣。忍泪劝君君切记,等闲莫负雏年纪。

一首是《金缕曲》,当时病倒在杭州,寄给北京的丁巽甫(《一只马蜂》的著者)、杨金甫(《玉君》的作者)两人的:

兄等平安否?记离时,都门击筑(丁),汉皋赌酒(杨)。别后光阴驹过隙,又是一年将旧。怕说与“新来病瘦!”我自无能甘命薄,最伤心,母老妻儿幼。身后事,赖良友。  半生积贮风双袖,悔当初,千金买笑,量珠论斗。往日牢骚今懒 发,发了还愁丢丑。且莫问,“文章可有?”(二君当时催我寄稿于《现代评论》)即使续成《秋柳》稿,语荒唐,要被万人咒。言不尽,弟顿首。

因为当时正在读《弹指词》,所以不知不觉中,竟抄袭了梁汾的腔调。两词抄在当时的日记里,在此重抄一遍。

从六和塔下来,坐车到小天竺小息,就到虎跑寺去访毛某,谈了半日的禅道,十点钟前,辞别回到城里来。

午后天又下雨了,睡到四点多钟,出到女师访夏莱蒂,和他出来喝酒,他喝醉了,扶他回去,费了许多周折。

二十三日,星期四(五月廿四),晴。

夜来大雨,早晨起了一阵凉风,霉雨似已过去,天气有点儿干燥起来了。

午前出去,上工业专门学校去访朋友,又过旗下湖滨,买了许多咸同之际的小家词集。

午后天阴气爽,又约王母等出至湖上。先上白云庵月下老人处问前程,得第五十五签。

永老无别离,万古常圆聚,

愿天下有情的多成了眷属。

过高庄蒋庄小坐饮龙井茶,又上公园等处玩了半天。我到高庄,是在十五六年前,这一回旧地重游,果然是身世飘零,但往日同游伴侣中之位至将相者,有许多已经不在世了。感慨无量,做了两句诗:“十五年前记旧游,当年游侣半荒丘”,没有续成。

舟返湖滨,已经是七点钟前。西天落日,红霞返射在葛岭山头。远望湖上遥山,和湖水湖烟,接成一片。杭州城市,为晚烟所蔽,东南一带,只见几处高楼,浮耸在烟上。可惜湖滨多兵士,游人太嘈杂,不能细赏这西湖夏日的日暮的风光。后日将去杭州,今天的半日游,总算是我此次客杭一月来的殿末之游,下半年若来,不晓得人事天然,又要变得如何了。

晚上接嘉兴来信,映霞的同事们约我于星期六早车去禾,写日记写到晚上的十二点钟。

二十四日,星期五,天晴了,很觉得快活。

早晨一早就醒,看窗外天气,真晴爽如二三月,以后大约总无久雨了,可喜。

接映霞快信,感慰之至,她真是我的知己。作覆信一,告以将于明晨去上海,在嘉兴落车。

午前,收拾在杭州所买书籍,装满两藤篮,还觉搁不起,大约共计买书数十元,因为是中国书,所以有如此之多。

访前在北京时所授徒,伊等已在杭州抢得一个地位了,谈了半天,自伤老大。

天气很好,热而不闷,且时有和煦之风吹来。午饭时饮 酒尽一壶,饭后洗澡睡午觉。五点钟醒,仰视青天,颇有天下虽大,我欲何之之感。

在杭州住将一月,明日早车即去禾,大约在嘉兴游鸳湖一周,将附夜车到上海,客杭日记一卷,尽于今日。

一九二七年,六月二十四午后,五点钟记于杭州金刚寺巷映霞家。 6udkrN6+H1/js1S9ppwixR3d99QQjadhViwbS+gwhhEvr23/e07zpFlySSDlYw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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