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克森·高尔基(Maxim Gorky)这一个伟大的名字,已经是普遍在人们的记忆之中了。他的著作固然是成为革命的一种很大的力量;就是他的行动也始终是和革命的脉搏合致的。对于新的俄罗斯的建设,他是和其他运动者一样,竭尽了他所有的全力。我对于这一位典型的世界的作家,这一位伟大的革命者,除了有不尽的钦仰而外,真是什么话也不想说也不能说。而且许多优秀的批评家们对他已有了不少的很正确的意见,更没有需要我再来说话的必要。所以在这《我的童年》的译本的《前言》里,我只想引用已有文字约略的介绍这一位伟大的作家的生平,和对于他的正确的批判,并写一点关于他的《我的童年》的感想,使青年读者,在过去与这一位作家少接触的人,能对他有一个相当的认识。这是在本文里我想完成的事。
玛克森·高尔基的生平,若果详细的叙述起来,那至少是会成一本很厚的书的。这里只想用他的自传来做一个简明的介绍。
他的自传是如次的被写着:
“一八六九年三月十四日,生于下诺甫哥罗(N-Novogorod)。父亲是军人的儿子,母亲是一个城市的妇女,祖父是尼卡拉亚第一世的军官,因虐待部下被免职。祖父秉性严直,行事不苟,父亲在十岁至十七岁间,共有五次从祖父那里逃了出来。他在最后的一次,竟得永远脱离了家庭——从托巴尔斯克(Tobolsk)步行到下诺甫哥罗,在那里做了复布匠的艺徒。很明显的,他是一个才智兼备的人,在二十岁时,便被任为哥尔靖(Kolchin)轮船局在阿斯脱拉汉(Astrokhan)分局的总经理,一八七三年,从我这里传染了虎列拉的恶症,竟不幸死了。据母亲的传说,他是很聪敏,很和蔼而又很愉乐的一个人。外祖父是一个伏尔加(Volga)河畔的苦力,经过三次的远行,遂成为白拉宁(Balakhin)商人石也夫(Zaev)的商队的商品的代办人,不久又从事于染纱的操作,获利颇厚,积钱很多,乃在下诺甫哥罗开设一个大规模的染坊。不数年间,他在城市中购置了几座房屋和三个作场,织花纹染物料,营业很为发达。他又被选为行会会长连任至三年之久,后因推选举手工业首领落第,认为莫大耻辱,亦随辞去行会会长之职。他是一个很迷信的人,专横吝啬达到极点。活了九十二岁,在临终的前一年——一八八八年,他是染过痴癫症的。
“父母结婚是出于他们自己的主意的,因为外祖父对于无亲无眷而前途又没有把握的人,当然不肯将亲生的疼爱万分的女儿轻易许他的。我的生活丝毫没有受过我母亲的影响,因为母亲以为父亲的暴卒原因是在我身上,所以她不甚爱惜我,不久又到别处去,将我交在外祖父手里,开始受辟萨蒂尔(Psoltir)和却沙司洛夫(Ohasoslov)的教育。七岁时进了学校,一共读了五个月的书,无丝毫的成绩,对于学校的校规和同学们,又是非常重视,因为我最喜欢的是离群的生活。在学校里染了痘疮,便抛弃了学校,此后也就没有机会求学了,在那时候,母亲因肺痨急症而死了,外祖母为此懊丧得很长久。外祖母的家庭,人口是很庞杂的,有二个儿子,都已结婚,生了子女,但除外祖母外,没有一个人是爱我的。外祖母是一个很慈蔼而又憨慎的老年人,我将尽一生之力来表示我对于她的敬爱。舅舅们喜欢过着阔绰的生活,就是说,他们在饮食的时候,须饮个痛快,吃个饱满。沉醉是很寻常的事情,沉醉后就互相殴打起来,或同客人闹起架来,有时同自己的妻子吵起嘴来。这一个阿舅捶击他自己的妻子。有时也把我吊打。所以在这一种环境之下,当然谈不到什么智力的影响了,况且我的左右亲友都是一些目不识丁的人们哩。
“八岁时,我在一家鞋铺中做学徒,作了两个月的工,因为翻掉一盆沸腾得炙手的汤,就被送回到外祖父那里去了。外祖父为了增长我的体力起见,又将我送到图案家做徒弟,一年后,因生活条件的痛苦,便又离开,在轮船里做了厨师的徒弟。厨师名米哈以尔·客托诺维赤·史慕利(Mikhail Autonovich Smury),是一个年青的退伍的下级军官,而又富于体力,深思博学的人;他引起了我对于读书的兴趣。以前我是仇视一切的书籍和报章的,但经过我这先生循循教诱的结果,才使我深信书籍中有无限的意义,我也爱读起书来,第一部使我废寝忘食的是《关于兵士迎救大彼得的故事》这册书。史慕利曾有不少的箱柜装着皮制的小小册子,这可以说是全世界上最为光怪陆离的图书馆,爱卡尔好森(Akkarthauzen)的杰作与涅克拉梭夫(Nekrasov)的著作,堆杂在一处;婀娜·拉喀利弗(Anna Radkliph)的书籍与《近代名人著撰》又放置在一起。这里有六十四年代的《火星》与《信石》以及小俄文字著述的一切书籍。
“从那时候起,所有的书籍一经过我的手,我就差不多都览阅了。在十岁时,即开始作日记,从生活中及书籍中所感受到的心得和感想,全都记起来。以后的生活比较得复杂了:贩卖神像,做过格猎士·蔡利正(Griaz-Tsarit sin)铁路的路警,在陋室中住过一个时候,周游全国者好几次。一八八八年,在喀山(Kazan)为旅客,开始与学生们相识,并参加自修班的工作;一八九○年,我就感觉到在知识分子中鬼混,不是一个办法,因又开始了流浪的生活。从下诺甫哥,蔡利,正唐(Dou),乌克兰,直至倍萨拉比亚(Bes-sarabia),再由倍萨拉比亚到克里姆的南岸及黑海的科彭(Kubaa),一八九二年十月寓于蒂佛利斯(Tflis),在‘高加索’报纸上第一次发表了我的著作——(Ma-kar Chudra),这篇文章颇受一时人们的赞扬,自移居于下诺甫哥罗后,渐从事于小说,次第的发表于《伏尔加》报上,该报乐意接受我的小说,每一次都有发表的机会。寄到《俄国新闻》报去的‘Emelain Piliae’亦蒙揭载。这里我不能不有这样的一个声明,就是各地报章之易于发表这一类新进作家的文字,确是一件奇怪的事情,我认为这种事实,不是证明出自编辑者的善意,便是他们缺少一种文学的根底。
“一八八三年,我在下诺甫哥罗才与科洛连科(V.G.Karelenko)相识,他在文艺上给与我的帮助,我是没世不忘的。他所指示给我的,实所谓罄竹难书,我得益极深。所以我的第一个教师是当兵的史慕利厨子,第二个是辩护士拉宁(Lanin),第三是“超社会”的卡留齐尼(Kalujnii),第四个要算是科洛连科了。
“我不愿再写了,在我回忆这几个故人的时候,我已不禁为之神往了。”(本文亦还译)
这自传是写到他成为著作家的时候为止。以后的他的生活中的主要部分,就是他的著作事业。这一些是他的几部回忆录,和关于俄罗斯的文学史的著作里,记载得很多,这里是没有全部介绍的可能了。
关于玛克森·高尔基的批评,最被我认为正确的是柯根(B. cogan)教授的《高尔基论》,此外如他在《伟大的十年间文学》里所论及的关于玛克森·高尔基的地方,当然也都是非常扼要的。但是在这里,我只想介绍他的短论,做一个具体的说明。
在《高尔基论》里柯根教授写着:
“关于玛克森·高尔基(Maxim Gorky),人们已写了许多书籍,此后也还要写下去吧。他的创造的个性,多样而且复杂到几乎要被人看作完全相矛盾。偶然一看,仿佛觉得高尔基的全文学的活动,在那样式上似乎是混沌着,在关于事物的观察及观念上又似乎互相冲突着矛盾着的在表现于他的初期的故事中的浪漫主义及理想主义的倾向,和我们在《阿尔泰莫诺夫的事件》,《我的大学》及《克林·撒谟庚底生涯》等里所看见的那种特别的写实的手法,或几乎可以称为关于现实的科学的描写的东西之间,横着广阔的海。
“影响了高尔基的那初期的尼采个人主义,是否现在也还残留着呢?我想起关于高尔基的《鹰之歌》时代的热烈的论争。有热情的学生们关于这个论争得尤甚,就是在那时候,也起了这样的疑题——为了什么这鸟想飞升到《无限的苍空》呢,什么是这鸟的敌手呢,到底这鸟是在追求着什么的呢?为那时代之知识的指导者,又是批评界之权威者的米哈伊洛夫斯基(N. Michailovski),或蒲洛特波波夫(Frot opopovo),竟至于想从这《鹰》上,探求政治的问题,这个《战斗的祝福》或战斗而求战斗的这心,叛逆的个人主义者底渴望,既无目的亦不求功果的渴望,对于养育于俄国文学之社会的传统里的新时代,是并不能成为指导的原理的,巴理芒特(Balmont),或梭罗古勃(Sologub)还有那时代的勃留梭夫(Briwsov),对这勇敢的个人主义,不曾呈献了热烈的赞辞吗?还有,当时在俄国的知识阶级之间,尼采底《察拉图斯屈拉》底箴言岂不曾具有魔力吗?然而在人生的现实性,以理性的组织的计划的又确实的勇气为必要的时候,他乃提倡了这《勇猛的狂者》之赞美,却是什么缘故呢?
“一切这些问题,全是起于三十年前的事。但就在那时候,也可以感到高尔基的‘勇气’和巴理芒特或其他人们的勇气,是不同的。于诗的方面,后者(巴理芒特)是呈示着颓废的前兆,而反之,高尔基的‘勇气’却显示着生活的原理。象征主义或世纪末主义者的努力,和资产阶级的环境相结合,确实地愈加变形为陈腐的修辞学了;但高尔基的旋风一般的势力,却摆落了自己的性格底混沌的性质,开拓出进路,而这性格便成了使活动组织起来的鞭策力。就是尼采风的个人主义者,变形为一个社会主义者了。浪漫蒂克的诗人,成为人生的学生了,于是,他开始十分注意地,思虑深深地,研究起人生的材料来了。
“达到共产主义是各人各有他自己的路的。高尔基出发到共产主义的路,是一个强烈的人类的个性。他不将革命看作单是经济关系和政治组织之整理——而以为革命底完成,乃是人类个性的,即从内部的人类的变革,在革命所战争的无数的战线之中,他以为这战线(个性变革),是专属于艺术家的压迫的无数的形态,行于资产阶级支配的时代,但在那时代,高尔基已由此首先觉到,人类个性的破坏人类欲求的被抑压的翼,天才的凝固,沉重的压迫,是妨碍人类的飞跃,要将人类推到地下去的是了。现在将他所写下的可惊的著作的系列读下去的时候,人们大约能够愈加明瞭地看见从个人主义出发的这有名的作家,进向劳动阶级乃至社会主义去的路线吧。在他的《福玛·戈尔兑耶夫》里描写着帝政治下的劳动者们的五月一日的庆祝,而他是次第地被劳动者们的一方所牵引去了。照他的说话则,那被人生所驱逐,所毒害的寂寞的个性,也能在他们之中,愉快地自由地呼吸的。他完全是被艺术的探求之拍车(刺马便进的器具)所刺激,又为了创造力和其扩大,向着无产阶级这里来了。使他急急乎乎上了社会主义的路的最初刺激,并不是社会关系的解剖;那倒是艺术的冲动,他之向这里来,并非因为自己从马克思主义的学说,领会了资本家的个人主义的无政府,非由组织着的集团主义来替换不可,以及资本家是难避的革命的路之障碍物,这革命非由作为阶级的无产阶级来完成不可的事的缘故。他倒是走着对于那感到了对人类的天才开拓着无限的空间的劳动阶级的服役的路,向着这里来的。从这以来,有时他混乱着,有时是踏着革命之路,有时又甚至于‘停止’了。虽然如此,真的艺术家,具有真的意思的高尚的心的人是迟早总要走进革命中,和它携手前进的,高尔基决不曾退却过。而且他无论在什么时候,对自己都是忠实的。
“他的著作的难以否定的效果,首先恐怕总非归于因了他自身的精神问题底要求,对于一切现象都能接近的那他的能力不可的。高尔基不断地说着直接的经验。他决不曾藉哲学化的事,说出话来。他避去推定法。关于这事,我去年夏天在梭连多访问他的时候,是能够实际地知道的。在那里,我有了和他谈及这种题目的机会。偶然一看,他的动作,在知识阶级的人,要觉得有些异样。例如,对于要使或一种类的判断,成为普通的那样的质问,高尔基是举出不分明的有些难于解释的实例来回答的。我向高尔基征求关于苏维埃俄罗斯的政治的意见的时候,他并不直接回答,却说起他在做名誉校长的哈里科夫(乌克兰)近旁的二三学校来,便是一例。学校的生徒们,曾送了信给高尔基,你看,他对我说,在数年前,我也就从这学校来的学生,接到一封信的,可是现在,从这同一的学校,我接到数封信了。但这是怎样的不同,是怎样的急激的进步呵,和我们时代的小孩一比较,是完全两样的,这就是他对于我关于苏维埃政治的质问的回答。在高尔基,革命云者,首先是学校的生徒,是他路上遇见的农民的生徒是工场劳动者,是知识人,是哺育着自己的梦想的那数百万的人们——喜着悲着的多数的民众的生活;惟这些才这伟大的艺术家用以批判历史的事实的标准。从高尔基那里,我们决不能听到高尚的议论。我曾向他征求过关于现代苏维埃文学的意见。关于玛霞珂夫斯基(V. Mai-kovsky)或革拉特坷夫(F. Gra dkov),关于无产阶级文学者和‘同路人’的论争,乃至关于讨论无产阶级文学的本质的论争等等,我是预想着他的意见的。但是高尔基,对于这质问并不回答,却说起了那关于乌苏里地方的荒野有所记述的阿尔绥尼夫(Arceniev)的著作。他非常称赞这著作,接着便将关于对于苏维埃文学十分有用的无数的题目,说了下去,关于苏维埃文学很为痛切的诸问题,为苏维埃文学的争论之标的的诸种题目,关于流行作家,高尔基的意见是渐次地在新的光之下展开了。因议论的热中而发生的多余的皮壳被脱去,个人的要素被除去,关于我们的文学的现实的问题,便如明了的浮雕地现了出来了。
“高尔基的这特殊的方法,因为是依据于丰富的经验,对着事实的思虑深深地研究的缘故,是有服人之力的。高尔基在看书,看得非常多。他说及我们的科学上的文学;说及不是所谓艺术家,还没有被职业的批评家所知的作家,也说及那还没有出版的光荣的‘半’作家,将他们的著作送给他看的人们。然而高尔基,从不曾想创造世间的人物的印象,他彻底地是现实的人。不曾实际地生活着的东西,或和自己的经验没有连络的东西,对于他的良心是螟蛉子。而且在他的观察里是没有余地的。然而高尔基,从俄国的穷乡僻壤的乞食一般的生活,以至达到世界的盛名的顶点止,是经了广阔而又复杂的路而来的。他接触了各式各样的国度,各式各样的人们的,各式各样的人类的集群,各式各样的性格的人们,而这些,却有在这伟大的作家和思想家的人的伟大的精神中,还没有充分地,科学的,尽行整理,寻见了适当的处所之观。
他的最后的著作,尤其《克林·撒谟庚之生涯》,曾惹起了许多的议论,这著作,有许多人不喜欢,说它缺乏统一性,又宽弛,材料是乱杂的。然而在这著作里,依然包含着我们最伟大的人物在半世纪间底观察和经验底总量。这著作,倘若倾向的,这句话,解释为不仅是人生的描写,而是诱导读者去思考,关于人生的最瞬间的问题的这种意思,那么是最倾向的作品。高尔基是从长久以前,便不是为人娱乐而写东西了。他不断地教导人,对人发忠告。在他的著作中,住宿着会指导人们的意志的实际上的目的和欲望。对于在近来所解释的意思上的故事或小说的文学,他是厌了。他在将各式各样的国度的人们,各式各样的阶级的人们,各式各样的教养的人们,例如从著名的科学者或艺术家起,至穷乡僻壤的爱文学的农夫为止的信,读给我听以后,曾将对于这些信的他的答复也读给我听,但我不能寻出可以寻出可以将这书翰文学,和《我的大学》或《克林·撒谟庚》区别开来的境界线,这些著作,是从作为人生教师的高尔基的不断的努力之描写而成的。在这时世画(Geme)之点,高尔基确有着先驱者。莱夫·托尔斯泰(i. ev Tols toy),科罗连坷(Korolenko),乌斯潘斯基(G. Uspensky)以及其他思虑深深的,易于感动的文学者们的那时代的活动,便是这个。由所谓文学的学说而划成的境界线,已被舍弃,诗或小说,是在变形而运用着经济学,道德,心理学的题材了,正像耶斯耶耶·波里恶那(托尔斯泰家所在地)从文学的中心,变成为伟大的思想的中心地的一样,在梭连多的高尔基的家,是成了求真理的人们,不能和近代资产阶级文化妥协的人们的中心地了。于是由活生生的人类个性的强有力的爱,所引到伟大的十月革命的思想要求的这伟大的俄国作家,现在是成著自觉了的人类的良心的声音。因此,高尔基的诞生六十年纪念,不但是在苏维埃俄国内的国民的示威运动而已,到或一程度为止,这为革命的无产阶级之世界的示威运动,乃是不足为奇的事实(本文雪峰译)。
这是关于玛克森·高尔基的全部的简明扼要的批判。在这批判里,展开了玛克森·高尔基的著作的全景,展开了他的作品的社会根据,同时也展开了他的作品与社会的关联……
这里,我请写下译者对于他的回忆录之一的《我的童年》的读后感来作为关于玛克森·高尔基的这一部小说的说明与介绍。
在《我的童年》里玛克森·高尔基写着:“‘但真理是比较怜悯更加有力量的,此外,我所要描写的并不是涉及我自己的事情,而且涉及那狭隘的,窒塞气息的范围内的不快的印象,在这里面居住着——啊,直至这个时候还是居住着——这个阶级的平均数的俄罗斯人。’
“‘当我记起我们的野蛮的俄罗斯生活的这些难堪的恐怖,我时常问着我自己究竟这是不是值得我费了时间去说起它们呢。于是,带着重新的坚信,我应答着我自己——这时值得费时间去说起,因为这是真实的,鄙贱的事实,那并未消灭,甚至存于这些日子——一件事实那必须追踪到它的本源,并且必须从记忆上,人民的灵魂上,和从我们狭隘的鄙贱的生活上连根地拔起来的。’
“‘而且此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理由激动着我去描写着这些恐怖。虽然它们是这么讨厌,虽然它们压逼着我们并且把许多美丽的人们磨折,但是俄罗斯人民依然是这样强健和青春在心里面,他能够而且的确会超出这些恐怖之上。因为在我们的这种骇异的生命上面不但我们的兽的方面繁荣而且发达,而是在这兽欲主义中成长了光明的,壮健的而且创造的——一种人道的记号那激动我们向前地去看看我们的革新,到那时候我们全数将生活着,安乐地而又相亲相爱地。’”
读了上面两段文章,不但可以使我们了解高尔基为什么要写这部《我的童年》,同时可以使我们更加深刻地了解高尔基的许多的作品。他不是在写着他自己个人的遭际,而是在写着同他一样的被蹂躏的整个阶级。他不是想把这被蹂躏的阶级绘成一幅悲惨的图画去激动统治阶级的良心(实在呢,统治阶级并没有什么所谓良心),而是极力地写出这班被蹂躏者的灵魂的伟大。他们粗暴,但他们正真;他们时常互相鞭打,但他们仁慈;他们的衣服是破碎不整,言语是零乱芜杂,但他们的性质是善良,他们的襟怀是磊落;他们的环境是黑暗,但他们的希望是新鲜;他们的生活是一种矿坑下的生活,但他们都是勇往直前的生命的战阵上的战士。“很久以后,我切实地感觉到俄罗斯的人民。因为他们的生活是穷困而且污秽,爱于把他们自己带着忧愁娱乐着。把那忧愁戏弄着就和孩子一般,而且他们很少对于他们的不幸感到羞惭。”
自然,《我的童年》里面所描写的许多人物不能概括地都说是代表这被蹂躏的阶级的积极的,向上的人物;但即使便是一些比较坏些的人物也不至于有罪的:“我的继母不曾爱我,我的父亲亦然。外祖父也不曾爱我;为什么我应该和他们住在一块呢?故此我要向着外祖母请她告诉我盗贼住在那儿,我将走到他们那儿去……那时你将明白我,你们全数……我们为什么不合在一块儿逃走呢。”“盗贼并不被计算做了件罪孽在我们的村里;那已变成了一种风俗,而且实际地是唯一的方法,将近饿死的人们恃之以为生。”
“高尔基不曾尝试着去描写一些抽象的或是神异的Hero和Saint,可是在没有教养而且被轻视,被糟塌的群众,他发见了伟大无比的人物,他们都不免有了多少过失,但他们都比任何曾经被描写过的Hero和Saint值得称许些。为工作所磨损,直至瞎了眼睛到处求乞的Gregry Ivanoiteh,穷困得周身衣服发臭一见便令人走开的Boarder混名Good business,在一个雨夜被拾起,长成后被十字架压毙的Tsig.anok,被掷下冰河洞里的Maxin savatye vitch都是俄罗斯的人民中的最善良者——“Thevery best of her people”。他们都是真正的Hero,如果说是有所谓Hero的说话。惯于谈说故事“嗅了一撮鼻烟,她便会开始地告诉我一些奇异的故事涉及好心肠的强盗,圣洁的人物,并且涉及全数的野兽和罪恶的鬼怪。”忙于治理家务,“外祖母的烹调,缝缀,忙碌地理着琐事在厨房里和花园上,旋转着理这些和那些,尽了一日之长,像一个大陀螺受了不可看见的鞭而打转着……”敢于正视不幸“噢,你这可怜的东西!你更怕起做乞丐来呵,假定我们真的变成乞丐?你所当做的只是坐在家中,让我到外面求乞好了……他们将拿东西给我,不要害怕,我们将有充足的东西,你能够把你的烦闷丢开。”而且具着一种广大的爱“Disinterested love for all creation”和一种“不熄灭的,愉悦的,热烈的火焰,那在她的眼睛里把它自己显露出来”的外祖母是不可比拟的saint。“她憎恨着欺骗,因为她根本上便不晓得欺骗这回事。她可以算得起和圣人并列,虽然她饮着酒和嗅着鼻烟……”“你正像一个圣人……他们苦恼你,而又苦恼你,而你一点都不计较。”
《我的童年》是高尔基的后期的许多作品中的重要的一部。它是有了目的意识的写实作品,为着“真理”同时为着“确实”。任何人都不能否认这里面所写的是正确的“事实”,任何人都不能否认这里所写的是无私的“真理”。这里面的重要人物都是敬畏上帝,害怕官厅安分守己的普通人物,而且都是四十年前的人物,他们的政治意识是朦胧的,他们都生活着在一种原始的,率直的,任性的状况中。外祖父甚至于说,“在许多观点上他们是好,但他们是更好的当他们在地主的统治之下”。外祖母甚至于说,“此外,我们为什么该记起坏人呢?上帝看察了他们;他明白他们所做的全部;让那魔鬼眷恋着他们吧。”Gregory甚至于说,“虽然上帝是比我们谁都要聪敏些,他仅干笑着而向着最有智慧的人将闪着目像一个蠢货似的。”
这是一种逼切的写真,可以代表着四十年前俄罗斯的被统治的平民的一般的思想,这种思想自然是不对的,但是这只是因为时代的关系,那时候还是在君主政权的压迫之下,人民没有过问政治的可能,政治意识自然是不能够普遍地发展的。
和政治意识一样,他们的阶级意识亦未尝怎样觉醒,外祖父甚至于说,“他是一个坏人。他要向着全世界用兵,在用兵之后,他要把我们弄成完全平等——没有法律,没有主人;每个人都是一样平等,没有阶级的分别,在同一样统治之下,承认同一样宗教,因此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只是他们的名字。自然 这些都是无稽之谈。只有大头鱼彼此间是不能分别的……但鱼却是分门别类的。膻鱼是不愿意和大头鱼交结的,而那鲛鱼将拒绝着去和青鱼做朋友……”
虽然上面所举的都是十分确实,四十年前俄罗斯的被压迫的平民的确地是政治意识朦胧,阶级意识还未怎样觉醒,但他们到底是“人”的感情,因此有些地方,他们便不自觉地有了一些愤慨的表示:“那些斯文人自然是被诅咒的,因为他们是更加机警地去隐匿他们的过失;但这不能说他们全数是这样,可是在他们里面很少的人数被证明是好的。其他的人物——他们的大多数是和鼹鼠一样愚蠢;他们会把你所喜欢的东西私自拿去供给他们。我们有了许多的干果壳,但那些干果的仁已经没有了;只有干果壳,那些果仁都被吞食去了。在这些地方你可以得到一场教训,人!我们必须去学习着,我们的智慧必须尖锐化起来,现在,但我们仍然是不大锐敏哩”。“我想假若他是富人而且穿得漂亮一些,我便一定不会怕他了;但他是穷困——一件污秽的衣服露出他的外衣之外,他的裤子是不洁而且是补缀着的,而他的赤足所践踏的是一双拖鞋——这些贫人不见得可怖,也不见得便是危险人物……”
“‘……金钱是全没有意义的东西,我的小友……’
“‘我是同他们不同种类的——你可明白吗?那便是为什么会演成这个样子,我和他们并不相象——’
“‘你想我在鼓励他吗?不!我只是喜欢去玩弄着那些斯文人。’
“‘那是你的一个有趣的好意见,小朋友,’他耳语着。那正是那愚蠢的老羊所应得的责罚——被唾着口沫!第二次丢下一块石片在他腐败的头上!
“‘我们并不是斯文人。没有人肯费心来教养我们。我们必须为着我们自己去把各件事找寻出来,旁的人在著书在建设学堂;但不肯荒废着他们的时间到我们身上来。我们必须寻出我们自己的办法。’”
从上面所引的几段,我们可以看出他们的伟大的品格和不可征服的崛强的态度。他们到底不是可怕的或者是危险的人物哩。他们大都能够坚强地建树着他们自己,不致轻易去做一点坏事情。"If we are ordered to do something wrong our duies to stand firm and be strong."
只有他们才被称为Hero,只有他们才配称为Saint啊。
总括说一句,《我的童年》这部书的作用是在写出被压迫阶级的精神的伟大,他们是促进人类的原动力,是未来的地上的乐园的建树者。
这是关于玛克森·高尔基的《我的童年》的意见。
上几节,已经依次的引用了可尊贵的意见,介绍了玛克森·高尔基的简略的生平,和关于他的全部著作的有力的批判。并写出了《我的童年》的译者对于《我的童年》的和我并无不同的意见。青年的读者们,和玛克森·高尔基的著作没有深切的接触的读者们,在这篇辑的《前言》里,至少是可以获得相当的对于这位伟大的世界的作者的了解。说到更深更详尽的研究,那当然不是本文所容纳得下,也不是我在这里想做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