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翻译西洋小说,最早的要算陶以耳的《福尔摩斯侦探案》和小仲马的《茶花女》。《茶花女》小说的影响最大,爱读的人最多。二十多年前,春柳社提倡新戏,曾演过《茶花女》新戏,好像是用日本译的小仲马的《茶花女》剧本改造的。后来上海又有一出《中国之新茶花女》新戏,是演一个爱国妓女的故事。但小仲马的《茶花女》剧本在当时并没有中文译本。
近几年始有人从法文译出《茶花女》剧本。又隔了好几年,到现在才有北平小剧院试演这戏。
平心而论,《茶花女》剧本的文学价值远不如小说。
小说中有许多是哀艳沉痛的文字,在剧本里都无法表现出来。然而五六年前我在巴黎的Odeon剧场看演此戏,观众中有许多人呜咽哭泣的。这可见剧本虽然删去了不少的材料,究竟因为戏剧是实地表演,其感人之力比读小说更强,所以能弥补其文字上的缺陷,仍能使观众呜咽涕泣。
西洋的有名小说往往有改作戏剧的。但一部文学名著的小说和剧本两种形式全翻译成中文的,至今还只有《茶花女》一部。
我觉得这回小剧院试演这戏是很值得注意的。不但在演剧的艺术上这是一次很重要的试验。——关于这一点,我不配多谈。——单就编剧的技术上,这戏一定可以给我们很多的教训。我们试想,如果把《茶花女》小说交给上海的麒麟童先生去编作戏剧,他岂不要编成一部三四本或七八本的“连台新戏”?我们更试想,如果把这部小说交给齐如山先生或金仲荪先生去编做戏剧,他们大概可以编成一种什么样子的剧本?有多少情节他们敢大胆删去?有多少情节他们肯忍心删去?有多少地方他们能够为牵就戏剧的限制而大胆增削改造?
我们再看小仲马自己改造他的小说做成剧本,是用何种手段。我们应该学他的剪裁工夫,因为改小说材料做剧本,最要紧的是这剪裁工夫。我们至少从这里可以学学小说与剧本的技术上的根本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