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周望廉细说见妖事
刘泰真捉妖被妖捉
话说老道三道符烧完,一阵狂风大作,只听有脚步的声音。老道只打算这妖精必是青脸红发一身毛,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位千娇百媚的女子,果然芙蓉白面,杨柳细腰。怎见得?有诗为证:
只闻异香阵阵,行动百媚千娇。巧笔丹青难画描,周身上下堆俏。身穿蓝裙称体,金钗轻拢发梢。垂金小扇手中摇,粉面香腮带笑。
真是梨花面,杏蕊腮,瑶池仙子,月里嫦娥不如也。这女子扑奔老道说:“好贼,刘泰真你敢拘起你家姑姑来了。”周福同众家人说:“敢情不是外人,跟老道都是亲戚。”老道吓得魂飞魄散,说:“仙姑不要生气,你听小道,我天胆也不敢拘你老人家。只因周宅请我来给公子治病,把仙姑请来。我给你说,哈哈哈。仙姑必是在深山幽谷之中修炼,道德深远,何必贪恋凡尘?劝仙姑你老人家可以修炼个万世不化金身好不好?”妖精一听此言,说:“你放屁!我多日不曾吃人,今天我要饱餐一顿。”说着话往前扑奔老道,就见把肚子一瘪,由嘴内喷出一口黑气。老道哎呀一声,就地栽倒,宝剑也扔了。周福等众家人,吓得亡魂皆冒,往床底就挤。众人挤不下,周禄就拉周福的腿,说:“你出来,我藏进去。”周福吓昏了,说:“姑姑别拉腿。”众人正在乱藏,只听外面山崩地裂一声响,有胆子大的往外面一看,见外头红光一片,有一位金甲天神在门口站着,正是韦驮显圣。众人也不敢进去,直至天色大亮。
老员外在前面一夜没睡。天亮,员外带着一个胆大家人,来至花园瞧老道捉妖怎么样。来到这院一看,见老道在地下躺着,脸都青了,宝剑在旁边扔着。过去一摸,身上都凉。来至书房一看,见众人也有在床底下的,也有在桌底下的,过去一拉腿,众人说:“姑姑别拉腿,饶命!”老员外说:“哪里来的姑姑,你等还不出来!”周福众人一瞧,说:“员外呀,可吓死我们了!”周员外一问是怎么一回事,周福就把夜间老道捉妖之事,如是情形一说。员外叹了一声,说:“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妖没捉成,老道在这里死了,只得报官相验。”有钱的人最怕打人命官司,赶急吩咐把院子打扫打扫。员外回至前面,自己一想:“和尚这个韦驮倒不错,在前厅搁着,怎么跑到后面显圣?等和尚来取,别说给他,问要多少钱,我买下可以镇宅。”正在这般景况,就听外面有人打门,说话是和尚声音,叫:“开门!取韦驮来了。我那韦驮有了主人,给六百万两银子也不卖。”员外一听,赶紧往前面奔来,向门外一看,见外面不是和尚,站立一人,身高八尺,头戴宝蓝缎逍遥员外巾,身穿宝蓝缎逍遥氅,粉底宫靴,面似三秋古月,慈眉善目,三绺黑胡须,飘洒在胸前,后面跟着小童十四五岁。周员外一看,认识是拜弟苏北山。周员外问:“是苏贤弟叫门?”苏北山说:“不是,我给兄长引见一位朋友。我常跟兄长提西湖灵隐寺济颠活佛。昨天晚上到我家去,提起扛韦驮化缘,说兄长家中闹妖精,到这来捉妖,被兄长轰出,将韦驮像留在兄长家中。我想,兄长必然是不认识,要知是济公,兄长决不能怠慢。我今天陪着来,一来捉妖,二来取韦驮。”周员外说:“贤弟,可了不得了,现在三清观的刘老道来捉妖没捉成,反给妖精喷了妖气,至今昏迷不醒。我正要给老道庙中送信,报官相验,听外面和尚叫门,贤弟,你把大师父让过来。”苏北山一瞧,和尚在影壁墙根蹲着。苏北山说:“师父,请过来,给员外相见。”周员外往里让,来至厅房,家人献上茶来。周员外说:“圣僧,我等不知,望祈恕罪!”赶紧吩咐摆酒给和尚陪话。济公说:“我今天不喝酒,我先捉妖净宅,退鬼治病,然后才喝酒。你带我们到后面去瞧瞧。”周员外说:“是。”立刻头前领路。
来至后面,见老道还在地下躺着。和尚说:“老道昨天许是遇到亲戚了。”周福说:“不错,昨天我们听是老道的姑姑。”济公说:“我先把老道治好了罢,你们去拿半碗开水,半碗凉水,我灌他点药,拿阴阳水一送,老道就好了。”家人把水取来,和尚把药化开,给老道灌下去。少待片刻,老道呕吐了半天,睁眼一看,是那穷和尚同着周员外、苏员外都站在跟前。老道都认得,自己站起来说:“惭愧惭愧。”和尚说:“员外,你给老道五十两银子,送他回庙,好把五供蜡扦赎出来。”员外吩咐家人把银子拿来递给老道。老道谢了谢员外。老道说:“这位大和尚的古刹在哪里?”周员外说:“是西湖灵隐寺的济公活佛。”老道一听,赶紧趴地下磕头,说:“我可实不知圣僧,昨天多有冲撞你老人家。”济公说:“道爷不可行礼,你回庙还想替人家捉妖不想?”老道说:“这一回几乎要了我的命,我可怕了。从今以后,再不敢捉妖了。”说完,老道这才告辞回庙,来至三清观,叫童子去将银子赎当,把外头的捉妖净宅的匾摘下,嘱咐童子:“勿论是谁来请我捉妖,就说我入山采药去了。”不言讲老道,单说济公见老道走后,和尚说:“员外,我先给公子退鬼治病,然后再捉妖。”员外说:“好,圣僧大发慈悲罢。”带领济公来到公子周志魁屋中,见这屋子顺前檐炕,公子头向东,脚向西横躺着,面上焦黄,一点血色没有。周员外一看,心中甚为难过,连叫数声:“志魁儿呀!”公子并不言语,睁开眼看了看员外,又把眼闭上。苏员外一看,说:“我这儿子素常是风流人物,这些日不见,大改了样子,脸上没了血色,抬头纹也开了,大眼极角也散了,鼻角翅发讪,耳朵梢也干了,这便如何是好?”济公说:“不要紧,我给他点药吃就好。”周志魁是一向的虚弱,白天昏昏沉沉,晚上彻夜无眠,精神恍惚,心中却也明白,见老员外、苏员外同和尚进来,睁眼瞧瞧,见和尚伸手拿出一块药来。周员外说:“圣僧,这什么药?”和尚说:“这叫要命丹。你儿子的命是没有了,拿我这药把命要回来。”和尚把药搁在口内嚼了,拿手一拨周志魁的嘴,和尚一喷,把药喷在公子嘴里,周志魁一看和尚真脏,要吐没吐出来,把药咽下去,觉着肚子咕噜一响,药引血走,血引气行,五脏六腑,觉着气爽,身上如去了一座泰山。和尚说:“周志魁,你父母跟前有几个儿?”周志魁公子说:“就是我一个。”和尚说:“你既知道就是你一个,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在花园以邪招邪,做出这桩事来,我和尚越说越有气。”说着话,照周志魁的天灵盖就是一掌。本来公子是病虚了的人,当时一伸腿呕吐一声没了气。周员外大惊。和尚一回说:“员外你倒不用着急。是儿不死,是冤不散,这是该死。合该我庙中有了买卖,接三堂焰口。”员外心疼儿子,点头答应。
书中交代,周志魁这病怎么得的?皆因他在花园念书,这花园有三间艳阳楼,那一日公子上楼,扶着栏杆看花,厅东隔壁有妇女说话的声音。周公子一看,是王员外的花园,姑娘王月娥叫丫鬟摘鲜花。公子仔细一看,见王月娥果然长得天姿国色。公子暗说:“头几年我与月娥在一处玩耍,见她长得平平无奇。这几年不见她,会变的这么好,真是女子十八变!我周志魁娶个这等媳妇,也一辈子不委屈。”心中想着,二目就瞧出神。那里王月娥正叫丫鬟摘花,一抬头见西院楼上站定文生公子,见周志魁左手一揪绣带,左手拿了扇子,往后一背,伸着脖子睁了眼,往这边瞧。姑娘臊得脸一红,告诉丫鬟:“荷花,快下楼吧。”公子直看着姑娘下楼,这才叹一口气:“唉,我恨不能肋生两翅,飞过去跟月娥成其好事,才合我心愿。”由这天,公子就中了迷,在书房闭上眼,书房内童子一倒茶,公子就说:“月娥贤妹来了!”吓得书童撒腿就跑。这天晚上闷坐,一闭眼就仿佛月娥在眼前,睁眼又没了。天天跑到花园,叫道:“月娥妹妹快来吧!”闹的小书童真骇怕。有一天晚间,公子闷坐无聊,说:“我这条命给月娥要了,要得单思病,茶饭怕吃。”正在思想,见帘板一起,进来一位如花似玉的女子,正是王月娥。公子如得了斗大明珠,赶过去用手相拉。不知该当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