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知”、“毋过”应是先贤们教人谦虚谨慎,量力而行,不要贪得无厌的道德格言。苏格拉底为了把这两个格言提升到哲学的高度,他把重点放在了“自知”上,因为如果基于一般的道德格言而言,“自知”就是为了“毋过”,只有“自知”才能“毋过”,“自知”是“毋过”的根本,所以苏格拉底选择了“自知”作为自己的哲学立足点。苏格拉底认为,“自知”不仅体现在道德方面,更体现在知识方面。它不仅告诫普通人,更是对自然哲学家们的警示。
1. 苏格拉底哲学产生的历史背景
古希腊文化是欧洲文明的摇篮,在蕴酿欧洲文化的最初形态时它已初显规模,也就是说,世界各种不同的文化,在其跨出第一步时,就已大体上显示了一种发展方向,孕育了以后成熟期的基本特点,以希腊为起点的欧洲文化,在其最初阶段也显示了自己的特点。这个特点比较集中地表现在由原始神的世界观发展为宇宙论的自然哲学的世界观,也就是前苏格拉底的世界观,这一世界观的特点是探索宇宙具体的“始基”。
米利都学派用物质性的“水”作为万物的本源,与传统神话神谱体系相对立,是具有里程碑性质的变革,是一种在认知方向上的根本转变,其意义是十分重大的。
此种变革,还需进一步去认知其在思想方式上的意义,它把先前的人以幻想为基础的“物质论”思想转变为对自然界进行冷静、客观的观察与分析的思想方式,即如同把一种“天人合一”的境界转为“天”、“人”、“物”、“我”各自独立的境界。古希腊米利都学派跨出的这一步,对于欧洲哲学及其文化结构特点来说是具有决定性的意义的,也就是说,米利都学派奠定了一种自然科学的思维模式,此模式在欧洲思想发展史中占主导地位。
此思维方式的转变,无疑是人类思想史上一个伟大进步,但与人的历史发展一样,人类的思想发展史是曲折艰辛的。
其被亚里士多德誉为“自然哲学家”的宇宙发生论是以观察为主要手段的,他们静观宇宙之变,找出此种变化的最初本源,来解释万物生成,所以后世称他们的学说是“描述性”的叙述,固然,我们无法肯定他们的思维确有其独自的逻辑,但他们的表现方式却是“宣称式”的,即后世所称的“独断式”,即使是阿那克西曼德的“无定”也同样是源于对“水”——这一万物本源的描述。
在古代,与米利都学派对应的南意大利学派,其科学是由逻辑推演方式而发展起来,虽然亚里士多德并不把这个学派列入他的“自然哲学家”之中,但如考虑亚里士多德的“自然哲学”只包括“物理学”,“数学”从广义上来讲也属于自然科学的话,那么,我们也可以把南意大利学派的学说归于前苏格拉底学派之“自然哲学”这一范畴之中。
“逻辑的”方法在爱利亚学派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爱利亚学派不仅发展了逻辑推理的方法,并由此来讨论、论证他们的哲学思想,且他们还把南意大利学派的数学推演方法与米利都学派的观察方法相结合,一方面把“观察”转化为“抽象”,把物质始基抽象为“存在”,另一方面用数学方法解决“一”与“多”的矛盾,使“观察”与“逻辑”、“感性”与“理性”成为科学思想的两大支柱。此为爱利亚学派在哲学史中的重要贡献之一。而欧洲哲学思想从古代的“万物归一”到近代康德的“先天综合判断”,再到现代维特斯坦早期语言构象说,都基于这一思想,是其延伸与发展。
而在古代,这两种思维的关系,并不是健全而无懈可击的,这两种思维方式存在内在的先天矛盾。即当“始基”进一步摆脱幻想成份,与逻辑推理相结合时,矛盾就发生了,矛盾集中体现在“有限”与“无限”两个方面,即逻辑推理与观察方法在“有限”、“无限”上的讨论。也就是说无论以什么作为“始基”,都带有宣称与独断的意义。此矛盾对于两派哲学而言都是致命的,它羁绊了哲学思想发展。
后世认为,早期希腊自然哲学所遇到的问题,正是苏格拉底心中理论的困难,也正是他思想转变的主要原因。
苏格拉底在早期自然哲学的范畴中并未找到满意的答案。其问题是具有普遍的典型性意义的。表面上看,自然哲学家所提出的人的身体由血肉组成,血、肉由小血、小肉组成,这好像是惟一正确的答案,但此答案,却由其自身内部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反映在学派上,在这早期阶段,有赫拉克利特学派与爱利亚学派在理论、思想上的对应。这两个学派为了使自己的学说符合当时的“常识”,米利都学派成员、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提出了“逻各斯”,以作为变化的尺度,而爱利亚学派代表人物巴门尼德提出了“一”,作为事实与逻辑不可分的始基,以永恒不变的“真理”区别前者的“意义”。这两个学派在哲学思想的发展史中都留有不可磨灭的功绩。但他们也都还没有脱离古代早期自然哲学的朴素阶段,“变”与“无限分割”的阴影仍笼罩当时的哲学领域。
但问题也正源于此,因无论怎样细小的微粒,总还是可再分的,无论怎样精确的“尺度”,也无法穷尽大千世界。但人们却总是想追求一种确定的、令人信服满意的真正知识。
用苏格拉底自己的话说,自然界的因果关系是无穷尽的,何处是始基,什么是哲学家的出发点与归宿,这些问题,是当时哲学所不可回避的。
不仅如此,就当时自然科学知识来看,是十分原始与朴素的。这主要取决于当时的历史条件,早期的希腊哲学家为后来欧洲的自然科学发展奠定了基础与方向,但基于当时条件有限,他们还没有后世自然科学的理论与实验工具。他们的观察常带有极大的“想象”甚至是“幻想”成分。因此他们的某些学说,常不需要很长时间学习就能被怀疑,甚至是被推翻。这也是爱利亚学派和米利都学派裹足不前的原因。对于朴素的自然现象,还可被多数普遍大众所怀疑,所以多数自然哲学家对之于“天体”这一遥远的领域抱有极大的兴趣。因为这一领域对于古人来说是不易马上受到实验所检验的,从而能较长时间保持本我的学说,因而古代哲学最初的产生,并不是直接从身边的现象开始,而是从遥远的天体研究开始。当然,有鉴于当时南意大利学派所掌握并倡导的数学知识,是不足以胜任这种复杂的天体计算的,所以当时的“天体”探索并未被推广。当然其中也充满了艰辛与苦涩。自然因果的不可穷尽性与早期自然哲学家的各种实例,向人们提示了这样一种思想:穷尽一切因果与知识,只有“神”办得到。而人只能永远去追求这一目标。可是,在当时苏格拉底思想中已有了“全智”的“智慧”与“爱智”。
从文献可知,当时一般的希腊人认为神也有认识不到的地方。而苏格拉底则称神是“全知”的,人们要探究只有神可能知道的全部奥秘,必将会引起神的愤怒,在这里,苏格拉底的意思并不是宗教意义上的否定自然哲学家的成果,也不是主张一种怀疑说,提倡自然是根本不可知的。在苏格拉底心中的问题是:为什么自然的因果系列不可穷尽?
阿那克萨哥拉的“心”曾令苏格拉底非常兴奋,以为“万物”终于“归一”,这个“一”就是宇宙的“秩序”,“万物归一”实为“万物归心”,那么便可一劳永逸的回答一切问题,但在苏格拉底看来,阿那克萨哥拉并没把他的“奴斯”贯彻到底,于是苏格拉底决定把阿那克萨哥拉基于“心”的思想原则贯彻到底,从而形成一个新的哲学体系。这是一个方向性的根本改变,具有里程碑式的重要意义。
阻碍早期自然哲学家前进的问题,并不是出于他们自身的懒惰。而是出于他们错误的探索方向,而方向性的错误并不能用汗水与心力来弥补。人们在自然中寻求却无从得知。因其自然的无穷尽性,“原因”无穷,则答案也无从知晓。其实这个“果”并不必求诸外界,它就在每个人的身上。
此种方向性上的改变,被古人称作把哲学还于大众,这个说法来自斯多亚学派的潘涅修斯,罗马时期的西赛罗也对这个改变了进行大量精僻的概括。
“天”、“人”是哲学思考的两个重要方面,“天”是指自然万物,“人”则指社会关系,古希腊曾有“天”、“人”的转变。
2. “认识你自己”——德尔菲神庙的神谕
德尔菲位于科林斯湾北岸的费契斯,自公元前六世纪初期由于首次在那里举行了泛希腊区西阿节会以后,便成为全希腊颇有名气的地方。这个小城是当时希腊的繁华所在,希腊各城邦,包括雅典在内,都在这里设有自己的金库,而这个小城的闻名,又是和阿波罗神谕分不开的,这个城是靠宗教活动发展起来的,阿波罗神庙里有一批祭司,还有在阿波罗神庙传道的匹西阿。这些神职人员,定期举行一个仪式,接受朝拜者的求问,在庙院的水泉雾气中,“匹西阿”居于三足鼎上,以暧昧晦涩的言语或诗来预言未来。这些预言,不仅有个人琐事,甚至包括政治、经济、军事方面的国家大事。所以,现代研究者普遍认为,定有大批相当有学识、消息灵通的祭司在其中,这个神庙汇集着相当多的智者,因此与当时希腊的哲学头脑——苏格拉底有相当关系也就不足为怪了。
据说这个神庙的墙上有一些铭文。其中最著名的两条是“自知”与“毋过”,其意义是不可分割的。
“自知”、“毋过”应是先贤们教人谦虚谨慎,量力而行,不要贪得无厌的道德格言。其中蕴含着一种中庸的思想,并警示先哲们以理智克服情欲。第欧根尼·拉修斯说,“自知”这一思想来自于泰利斯,当被问及何为最困难时,泰利斯说“自知最难”,拉修斯说这便是德尔菲神庙铭文的来源,而“毋过”则出自梭伦或契罗。
苏格拉底在此强调古代先贤们都是仰慕斯巴达哲学文化的,带有浓重的借古讽今的意味,虽然斯巴达在战争领域所表现出的精神是青史留名、永垂不朽的,但不可否认,斯巴达文化无论是在物质或是精神方面都没有什么突出的地方。在文化哲学方面,除了契罗较有名气外,并没有什么大哲学家,就更不用说对后世的影响了。德尔菲虽处于多利安人的领地,但如果了解当时的希腊背景——宗教活动是具有全希腊性质的,便不难推测出,当时神庙内应是汇集了全希腊人才的。苏格拉底之所以强调斯巴达人的传统智慧,应是针对于对当时雅典奴隶主民主制蜕化的一种对古原始部族集体精神的缅怀。而与当时雅典个人精神不同的是,斯巴达较多地保存了集体主义精神,而“自知”与“毋过”也是基于个人置于社会共同体中所体现的。
当然,苏格拉底的创新不仅在于他在伦理学上发展了先贤们“自知”、“毋过”的品德,更在于他使其哲学化,成为一种准则。
苏格拉底为了把这两个格言提升到哲学的高度,他把重点放在了“自知”上,因为如果基于一般的道德格言而言,“自知”就是为了“毋过”,只有“自知”才能“毋过”,“自知”是“毋过”的根本,所以苏格拉底选择了“自知”作为自己的哲学立足点。
“自知”本有自制的意思,苏格拉底以其来解释德尔菲的铭文,在与苏格拉底讨论时,克里底亚承认说:“‘自我的知识’就是‘自制’的本质,这样的话,我也和在德尔菲刻铭的人有同样观点了。”之后,苏格拉底又把“自制”、“自知”与“理智”、“智慧”、“知识”联系起来。于是“自知”也就不仅有伦理学的意义,还有知识论、哲学上的意义了。
且苏格拉底认为,“自知”不仅体现在道德方面,更体现在知识方面。它不仅告诫普通人,更是对自然哲学家们的警示。苏格拉底认为,应该正确地对待传统知识,并把实践理论、思辩理性、道德哲学和知识论统一起来,立足于实践理性的道德哲学,寻求一种确定的、永恒的哲学真理。
3. 对智慧、真理的不断探 索
我们把苏格拉底的哲学特点概括为广义的“自然哲学”,而在这种以自然为始,从中寻求“始基”的哲学思想中,又有两种不同的派别:一个是以米利都学派为代表的,在自然的质中寻求这种“始基”;另一个则是以南意大利学派为代表的,在自然的量、比例与“逻各斯”中寻求这种万物本源,形成了物理学与数学这两大学派。而从当时的历史背景来看,米利都学派以侧重于物理现象研究而占主导地位,而南意大利学派则一直长期处于秘密团体状态。后世认为,苏格拉底的死因应与这个秘密组织有不可分割的联系。
米利都学派发展到苏格拉底时期,以阿那克萨哥拉与原子论为代表,这一派别由泰利斯开始,固执于具体感性世界,由开始的一元论到后期的多元论,借此来寻求万物的本源,即亚里士多德后来所提及的“第一性原则”。但在赫拉克利特的哲学思想中已指出,世间万物皆处于永无休止的变化之中,而哲学所寻求的是可靠的、确定的知识,是对第一性原则的知识,即真理。
追求真理,是人类的永恒追求,也是哲学的根本任务,古希腊哲学时期正处于哲学的萌芽阶段,要在变化的感观世界中找寻确定的、永恒的本质,而对于世间万物本源的认识,也就是对真理的掌握。
传统的知识成了根本问题,那么首先应理解“知识”本身,从“自然”到“自我”,首先是对自然的具体知识到其本身与主体,这也就是为什么在苏格拉底哲学中“知识”成为了一个核心问题的原因。
变化的感观世界如何与“知识”保持一致,既然古人说“一”生“万物”,且衍生的万物无从捕捉,那么确定性的知识只能由“万物”归“一”这一方向来寻求,由此可见,“自我”则不能从“自然”中得到真理。那么,自然的真理必在“自我”之中。
许多研究者提出,苏格拉底的问题可概括为“……是什么?”这个问题令苏格拉底从逻辑概念方面来探讨各种范畴的意义,此种“意义”是事物的本质,是永恒不变的。对其的把握,也就是把握住了真理。
当然,苏格拉底还面临着一种事实上的因果关系。但事实的因果关系是无穷的,无法在其中找到最初始的原因。
“目的”是事物实际进行的起始因,也是事物的最后结果,“目的”是事物之所以成为其本身的本质,苏格拉底的“目的”、“善”,并不像智者那样是凭感觉式的符合,而是事物的客观的,本质的目的,即其所谓的“美德”。这种目的是属于主体的、自我的,因而是与人相关的,但却不是感觉的、感性的,而是理性的、理智的,因为感觉的人只是自然的一部分。只有理性的自我,才是这个系列中的起始。
在苏格拉底的哲学思想中,目的与价值占有核心地位,同时也形成了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两大阵营的对立,宣告了古代唯心主义派别以成熟的形式脱离朴素的唯物主义哲学家派别,并与之尖锐对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