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威打了胜仗归来,并得到了赏赐,也许很多人都认为一切都该在这里画上一个句号。可是历史证明,有一个人是绝对不允许就这样结束的,这个人就是刘承祐。他开始了新一轮的计划,目标很明确,就是拿回原本属于他的东西——权力。
他父亲刘知远临终前任命了五位托孤大臣——杨邠、郭威、史弘肇、王章、苏逢吉。杨邠和郭威主管军队,杨邠管军政,郭威掌军权领征伐,史弘肇任侍卫军都指挥使,亲兵的最高长官,主管京城的治安,王章任三司使,主管财政赋税,苏逢吉任宰相,主管全国政务。
看到这里,想必大家已经知道刘承祐这个当皇帝的能做什么了吧?没错,如大家所想,刘承祐除了能每天像个白痴一样地坐在龙椅上,以及能在皇宫里坐牢之外,似乎没其他什么事可以麻烦他了。
权力空虚啊!
做皇帝做到这个份上,可怜!真的很可怜!
所以,刘承祐每天在朝堂上和群臣议政时,能说的话的数量就像一天放的屁的数量——只有那么几声。他更多的是听着那五位辅政大臣在讨论,然后他们说这件事可行,他就批准;他们说这件事不可行,就不批准。刘承祐这位皇帝诚然就是一台被操纵的机器。
这令刘承祐很不能忍受。原因很简单,皇帝是他来做的,所有的权力本就该让他来行使。
于是,刘承祐决定把那些失去的权力通通夺回来。为此,他甚至决定要不择手段。
他每天坐在龙椅上并非真的无所事事,他对这五个辅政大臣细细地观察了一段时间,很快发现了他们之间的矛盾和分歧——重武轻文。
这五位大臣由于这个很明显的分歧而分成了两个集团。
第一个是以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史弘肇为首的集团,在此我们称为史弘肇集团。这个集团有一个基本的共同点,就是不喜欢文臣。这个集团的成员除了史弘肇之外,还有杨邠、王章、郭威三个人。杨邠和王章与史弘肇一样都是轻视文臣之流。而郭威虽然也是这个集团的白金会员,但是他对文臣并无偏见。因为他的身份是个武将,还因为史弘肇邀他搞过很多次娱乐活动,拍过他很多次马屁,所以郭威先生很不幸地被史弘肇拉下了水。
第二个是以苏逢吉为首的集团,在此我们称为苏逢吉集团。很不幸,这个集团里只有苏逢吉一个会员孤军奋战,他要当金牌会员还是银牌会员随他高兴。很显然,苏逢吉是个不折不扣的文臣,所以他被划在这边。
刘承祐对朝中的现状非常满意,因为这个现状他可以好好地利用一番。在苏逢吉集团不堪一击的情况下,他准备给苏逢吉增加实力。他的目的是拉拢苏逢吉,对付史弘肇集团。于是,刘承祐带着他的舅舅李业(当朝国舅)以及枢密院承旨聂文进、茶酒使郭允明一同秘密加入了苏逢吉集团。注意,是秘密加入,没有让史弘肇集团任何一人觉察到。
表面上看苏逢吉集团是以苏逢吉为首的,其实不然,真正的幕后主使者还是刘承祐,苏逢吉只是个跑腿的。而史弘肇集团也是如此,它真正的幕后主使人实则是郭威,而且郭威是无意中成为这个主使人的。因为史弘肇是个完全没有主见的人,他对郭威是言听计从,每次议政时,他都和郭威站在一边,郭威说一,他绝不会说二,也决不允许别人说三道四。所以郭威很无奈地成为了这个集团的首脑人物。
认了吧!郭威,谁叫你说的话那么中听。
自此,后汉的两大政治集团争权夺利的活动拉开了序幕。在历史上,这场斗争并没有太过明确的记录,以至于它很容易被人遗忘。但是细细看来,它的激烈程度足以让人震惊,其中的谋略心计也足以让人咂舌。
打响第一枪的,正是刘承祐操纵的苏逢吉集团。
自从刘承祐加入苏逢吉集团之后,他一直都在等待着走出夺权第一步的机会,而且这第一步要达到的目标非常明确。
时间没有让刘承祐久等。后汉乾祐二年(949年)冬季的一天,北方边境传来了辽国侵犯边境的消息。刘承祐派郭威领兵出征,前去抵御。但是郭威这一次完全等于白跑了一趟。原因很简单,辽国军队什么都不缺,就是缺粮缺钱,以至于他们养成了一种习惯——就是除了好事之外,他们什么事都敢做。再说靠得最近的就是你后汉,按照商业规划中的最优市场半径来看,后汉就完全占有了最优半径——不抢你后汉的还抢谁的?
辽国人抢劫的方式前面已经说过,叫作“打草谷”。通常辽国人搞完打草谷之后就会立马走人,没必要等着别人来砍。所以郭威这次率领大军气势汹汹地杀过去,却没见到一个辽兵,结结实实地被放了一次鸽子。虽然说在战争年代放几只鸽子算是好事,但是这未免太让人哭笑不得了。
无奈,郭威只好班师回朝。
郭威却不知道,有人正利用这件事算计着他。
乾祐三年(950年)四月的一天,苏逢吉集团秘密地召开了一次会议。在这次会议上,刘承祐带着几个成员共同商议,制订了搞垮史弘肇集团的第一个计划。
第二天,后汉的早朝仍然如期举行,五位辅政大臣依旧如往常一样议政,并没有什么与平常不同的地方。唯一不同的是,平日里坐在龙椅上无所事事的刘承祐多下了一条命令——任命郭威为邺都留守兼天雄军节度使,即刻起镇守邺城,抵御契丹来犯边境。
郭威静静地看着这个年轻的皇帝,一语不发。而刘承祐在下完命令之后,又恢复了原先无所事事的样子,仿佛他从来就没有下过这道命令。
郭威一眼就看了出来——这是个善于伪装的人,永远不能小看了这个年轻的皇帝。除此之外,他还很敏锐地感觉到了危险正在靠近,而且这个危险不止针对他一个人。
他的看法和感觉并没有错。果然,苏逢吉站了出来,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要郭威交出枢密使一职,理由是——你郭威现在已经是一个节度使了,作为一个藩镇,朝廷不能把军权交到你手上。为什么?因为唐朝就是亡于藩镇之乱,已有过前车之鉴,兵权交给你,不安全。
显然,这是在剥夺郭威的军权。而且这个理由实在是无可挑剔的好,苏逢吉集团深信这个理由完全能将郭威逼到死角。
刘承祐脸上微微露出了得意之色,虽然他仍然是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
但是他似乎低估了史弘肇集团的实力。这个集团能横行朝野不是没有原因的。搞出这个计划来,只能说明一个原因——刘承祐还不够成熟。
很快,郭威的死党史弘肇就站出来反驳了。史弘肇是个凶狠残忍的人。这就注定了他拥有另外两个特点——脾气暴躁和蛮不讲理。但是,这次他提出来的反驳理由并非没有道理,甚至还无可辩驳——领枢密之职可以便宜行事,能使将士们服从命令。史弘肇就用这个理由和他暴躁的脾气据理力争,以压倒性优势镇住了苏逢吉。
这一轮较量的结果是,郭威以枢密使之职兼任邺都留守和天雄军节度使驻守邺城。
郭威没有多说什么,他如往常一样谦恭地领受了这个命令。
但是在走出朝堂之后,一件很不正常的事情发生了。一向以沉着和冷静著称的郭威额头上居然流出了冷汗。是他水喝多了,无处排泄吗?不可能的。这是一个人心中感到恐惧的表现。对于郭威这个征战沙场以及纵横官场几十年的人来说,几乎没有什么事情能将他吓倒。但是郭威此时此刻头一次感到了恐惧,原因只有一个——他感觉到了阴谋,而且还是个天大的阴谋。
这个阴谋就是“他要走了”。就这四个字,“他”是指郭威。
郭威要走了,而且是被刘承祐亲手调走的。我们可以想见郭威在史弘肇集团中的地位。他就是史弘肇集团的智囊、中流砥柱。他的谋略、官场经验,放眼后汉朝野可以说是无人能及。有他存在,对于搞垮史弘肇集团就可谓是天方夜谭。所以他这一离去,史弘肇集团的实力必将大打折扣。在这里,可以看出刘承祐搞垮史弘肇集团的策略——分割势力,各个击破,而且执行这个策略的步骤也很容易看出来——先易后难,也就是先摆平史弘肇、杨邠、王章三位,再杀掉郭威。
好重的心机!
除此之外,郭威还看出来了一点——刘承祐已经加入并操纵了苏逢吉集团。刚才苏逢吉与史弘肇在朝堂上的争吵就正好证实了这一点。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但凡敢跟史弘肇作对的人通常只有一种——活得不耐烦的人。对于苏逢吉这个贪生怕死的人来说,要一夜之间突破他的弱项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他背后有一个非常大的人物为他撑腰,而且这个大人物的地位必须比史弘肇集团中任何一人都要高。这个人,相信除了刘承祐之外,再没有其他更好的人选了。
以后的势态走向郭威已经了如指掌。刘承祐的屠刀已经拿起,就绝不会放下。这个年轻皇帝的心计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年龄。可怕!
为了拯救史弘肇集团的命运,郭威决定亲自去找刘承祐搞一次谈判,毕竟这并不是关乎他一个人的命运。
郭威拜见了刘承祐,对他说:“苏逢吉、史弘肇都是先皇的旧臣,他们精忠报国,请皇上放心任用他们,朝内必当无事,边疆之事我一定尽忠报效,不负皇上重托。”
表面上看这是一句请求的话,但实则郭威是在用这句话请求刘承祐不要再继续操纵苏逢吉集团去对付史弘肇集团,大家和平共处可好?
显然这是一句暗语。
刘承祐看着郭威,他很清楚知道这句暗语的意思。此时此刻,他心中充满了得意。郭威,你怕了吗?一切才刚刚开始,这是一个谁也不能中场弃权的游戏,直到我拿回那些原本属于我的东西才能结束。
刘承祐装出一副对郭威离去而不舍的表情,说出了他的暗语:“我夜里梦见你变成了驴,驮着我升了天,等我下来后,你又变成了龙,离开我向南去了。”
不言而喻,这是一句极度危险的暗语。刘承祐用这句话告诉了郭威——郭威先生,你才是对我最具威胁的那个人。你放心,等解决了你那三个盟友之后,我会好好收拾你的,包你爽到极点。
郭威把这句暗语听得非常清晰明了。这并不在他意料之外,所以他并没有吃惊。但是还有一点令他狐疑,就是这个年轻的皇帝面对兵权在握的他居然表现得信心十足,的确让人难以猜透。
这场谈判以刘承祐的拒绝而告终。
郭威走了,领着他的大军一起往邺城去了。去之前,他并没有告知史弘肇集团的另外三人,有人在暗中算计他们。郭威对自己非常有信心,他相信只要朝廷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可以立马赶回来,阻止厄运的降临。
事实证明,郭威这次完全错了,他永远没等到他能赶回来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