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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要是他正常发挥了,你这辈子骑着火箭也追不上了

圣诞过后就进入地狱式学习的阶段,仿佛为了让躁动的学子们加倍收心,老师们拿出了毕生功力狠狠压榨着我们的时间,让我连幻想也失去了力气,每天学习完就倒头大睡。

封信很少再在公开场合出现,和所有高三学子一样,他箭在弦上,最后蓄力。

冬天过去了,春天也过去了,初夏到来了。

高考的那几天,天气特别燥热。

我待在家里心神不宁,连空调也无法拯救我的不安。

若素看不下去,对我说:“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啊,听说那个封信是个考试怪物,从来没有发挥失常过。”想了想,又忍不住刻薄我,“我说老姐,我要是你,就去上炷香祈祷他考差点,要是他正常发挥了,那你这辈子骑着火箭也追不上了啊。”

我懒得搭理她。

何况她说得没错。

想起我前次考试排在班上十八名的成绩,我只能黯然神伤。

但此刻我的不安,不是因为对封信高考成绩的担忧,而是我意识到,我们要分开了。

或许我们并不曾在一起,但至少这个共同的校园,曾经让我知道,他在那里,在我不远的地方,在微笑、在叹息、在考试、在休息。

而不久后。

他将像一只骄傲而强壮的大鸟,飞向遥远的蓝天;也像一滴干净的水,奔向浩瀚的大海。

从此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我将无法再用目光捕捉到他的身影,用耳朵追寻他的声音,这熟悉的校园里,没有了他,依然拥挤,但我想想就觉得那么冷清。

明年桂花们再次盛开时,将不会有一个叫封信的少年,和我闻过同一朵花的香,看过同一片云的形状,对同一棵大树说早安。

光想想,就觉得心窒息般地破碎了。

有一些朦朦胧胧的东西,我想要把它们整理清楚,但尚差火候。

考完最后一门课的那个黄昏,学校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高三生暴动了。

说是暴动,其实算是一种解脱式的宣泄,历届高三生考完后都会有这样的一个过程,但今年尤其疯狂。

雪片一般被撕碎的课本试卷和作业从天空中纷纷扬扬撒下,不停歇,不间断,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从五楼到一楼,全是激动的面孔与嘶哑的吼叫。

说不清是快乐,还是难过;是对未来的期待,还是对过去的告别。

整场狂欢的高潮部分持续了约半个小时,也没有老师前去阻止。

那是我见过的最惊心动魂的一场“雪”。

教学楼下大片的草地与道路,逐渐变得雪白,那么多承载了高三生们几年来痛苦与压抑的青春时光的书本,此刻在以安静的破碎的姿态与他们告别。

再见,青春;

再见,旧时光。

很多低年级的学生都哭了。

我也夹在他们中间。

当所有的书本都已经被扔出撕碎,有些人开始恶作剧地往楼下扔饭盒暖瓶等旧物品,校方这才出面,对这场青春告别式叫停。

晚上八点多,高三的学生们多数都手挽手去校外不醉不归,在满天的星光下,世界终于慢慢安静下来,只剩下一些细碎的语声,和头顶一轮孤独的月亮。

我看到有一些非高三的男生女生,跑到楼下去找什么。

七春刚才也是跟着闹得最凶的一个,现在这会儿后悔不迭。

“太激动了鸡血上脑了忘记自己还没毕业呢把自己的英语课本直接砸下楼了。”她捶胸。

我忍不住笑起来,再看看下面那些估计和她一样遭遇的同学,越想越好笑,最后两个人笑成一团,手牵手下去帮她找课本。

干掉的眼泪在脸上形成一种酸酸的触感。

笑容却是这样简单。

到了楼下,才知道孟七春做了一件多么傻缺的事。

她张着嘴看着那铺天盖地的纸片和破书,良久,终于说了一句脏话:“我操!”

我们开始埋头苦找。

我觉得我们好像在寻找宝藏的海盗。

一棵棵浓密的香樟树上,也铺满了白色的纸片,像一棵棵在夏日里落满了雪的圣诞树。

我找着找着,突然想,我是不是可以得到一份迟来的圣诞礼物?

这个念头一经冒出,便不可抑制,疯狂发芽生长。

我专心地盯着地面,把每一本尚成形的书都拿起来看。

七春冲我喊:“程安之,妈的你不用和捡金子似的,效率!注意效率!老子的书是包了封皮的,很好认,大红色,上面画了一只展翅欲飞的大鸟!”

我不理她,继续挑挑拣拣。

和我们一起作战的人还不少,有的是像七春一样想捡回自己激动乱扔的书,有的是想找找有没有有价值的参考资料,这其中,或许只有我一个人,掺杂着那么不单纯的小心思。

我鄙视我自己。

十分钟过去了。

半小时过去了。

一小时过去了。

就在我和七春都接近绝望的时候,我在随手拾起的半本高中数学上,蓦然看到了那个令我心跳至死的名字。

他的笔迹,不像他本人一样清秀,有着力透纸背的坚毅和硬朗。

他的名字。

他的书。

我拾到的,是前面半本,后面一半已经不知去向。

但我死死地抓住它,就好像得到某种确认。

长久以来自从漫画本丢失后的所有压抑与迷茫都在一瞬间得到释放,我蹲在那里眼泪再次决堤。

我们,还是有一点点缘分的吧?

哪怕只有一点点,像丝线那么细弱,但是,我们活在这个世界上,终究不是完全的陌生人。

那么,会不会还有那么一点点缘分,他离开以后,我们还会有一天重新遇见?

已经没剩几个人了。

七春在我身后一屁股坐下,喃喃自语:“哎哟,我的鸟!哎哟,我的大鸟!”

她那画着大鸟的红皮课本看来是因为太惹眼,已经被某个人先行拾走,珍而藏之;也有可能是当时她用力过猛,扔到了哪棵大树顶上,现在无力回天。

我把我精心挑选出来的三本看上去卖相很好成色不错的高一英文课本放在她面前:

“挑一本吧,姑娘。”

她嫌弃地捏着兰花指翻翻。

“你看这一本,空无一字,连个名字都没有,回头再包个新的红书皮,我给你画只新的大鸟,就和你以前的一样了。”我安慰她。

她最终接受了这个悲惨的现实。

很多天后她包着一样的书皮,上面画着一样的大鸟,却仍然一摸到书就生气。

“总觉得和我以前的不一样。”她说。

“哪里不一样了,都是干净得和没读过似的。”我说。

很多年后我想起这一段,才明白原来世间事从来没有完全一样的道理。

哪怕是同样流水线上印刷出来的书,这一本和那一本,因为你拿起的时间不同,它们就不一样。

可是,哪里不一样,只有你自己明白。

但那时我还没意识到,那个叫封信的少年,他恰好出现在我最干净的年华里,对我而言,这一生遇见再好的人,也终究抵不过他的轻轻一笑。

哪里不一样,只有你自己明白。 wJTA29UTl1W/WYyO/AWi7E9d0gXMRgTj2c2YStck6fjxwzVN6zYJKCcq26wWRQg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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