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寻把钥匙插进锁孔,轻轻扭了几圈,略重的铁门被顺势推开。
屋里没有人,即使开了地暖,过大的房间也因为没有人声而感觉分外清冷。
封寻把书包扔到沙发上,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赶快把电视打开,调到国际频道。爸爸要她看的那档财经节目刚好开始,她拿起纸笔把一些要点记下,以备爸爸随时询问。
晚上照例是自己电话点外卖,但现在时间尚早,可以再晚半小时。
封寻一边努力集中精神听着电视里的各种专业词句和分析,一边无法自控地怀念爷爷的家。
爷爷威严嗓门大,奶奶喜欢听京剧,充盈着草药香气的房间总是充满各种温暖声音。
还有封信。
那么温暖的封信,那么宠她的封信,那么努力的封信。
她的骄傲和信仰。
凌晨两点,她疲惫地收起桌上的书本,这是爸爸规定的学习时间,她功课太普通,只能加倍努力。
客厅里传来声响,她赶快跑出去,看到爸爸头发蓬乱几乎整个身体都靠在一个陌生女人的怀里,嬉笑着踉跄着进屋来,隔着几米,就闻见刺鼻酒气。
封寻的身体一下子冰凉,咬了咬嘴唇,倔强地站着不肯回避。
爸爸抬头看到她,似乎愣了愣,抬手动作缓慢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在酒精的麻醉下努力思考。
他环视这个屋子。
突然从女人怀里挣扎着直立起来,破口大骂:“滚!给老子滚出去!谁让你进我家的!你这个脏货……”
一连串不堪的怒骂从他的嘴里喷出,毫无节制地击在那个开始还笑意迷人的年轻女人身上,原本香艳的场面瞬间变得破碎而荒唐。
他几乎是像提小鸡一样把女人提了起来,在她的尖叫声中把她扔出门外,砰地锁上了门。
“薇薇,是我不好,我对不起你……”他扑到边几上放着的精致相框面前,对着相框里微笑的女人用力抽打自己的脸,发出困兽一样的号啕。
封寻安静地退进自己的房间,尽可能动作轻地关好门,她知道爸爸对着妈妈相片这一哭,估计要哭到天亮。
靠在门背后,她的眼泪也止不住地往下掉。
眼泪落在手腕上,手腕上露出的血红伤痕触目惊心,那是爸爸昨晚检查过她这次的成绩单后用皮带抽打的。
还有额角,被刘海遮住的地方,那道疤大概永远不能消除了,那是烟灰缸砸的。
关上灯,她躺在自己的小床上,搂紧怀里的星星娃娃。
“星星”是封信八岁那年自己缝的,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和奶奶学的一手好针线,虽然被她各种无情嘲笑,但他却不以为意地用粉色的棉布给她做了这个娃娃。
“抱着睡觉,晚上不许哭哭啼啼。”他扔给她。
那时因为太漂亮,所以欢喜得反而失眠。
但是现在,这个娃娃却真的是她入睡必不可少的依赖了。
“哥哥……”她把头埋在娃娃里,呢喃着呜咽。
他们已经越来越少有机会见面,因为她不能让他看到自己身上明显的伤痕。
她告诉封信,告诉爷爷奶奶,自己过得很好,成绩也节节上升,她要他们放心。
她还太小,不懂得为什么爸爸会失去妈妈,为什么仇恨爷爷,为什么会变得这样喜怒无常,为什么会一时发疯一样打她,一时又跪着求她原谅。
她和封信没有见过妈妈,听说在他们一岁的时候妈妈得了急病死了,那时候他们还没有记忆。
就是那时,爸爸就离开了爷爷的家。
但有一点她是知道的,如果现在承受这一切的不是她,那就是封信。
她只要想到这一点,就觉得一切疼痛和恐惧都有了安慰,她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幸好不是他……只要不是他……
她在这样的自我修复和催眠里,慢慢睡去。
在梦里微微弯起的嘴角边,还有着未干的滑落的眼泪。
他们已经越来越少有机会见面,因为她不能让他看到自己身上明显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