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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钱飞的女朋友与他分手,他曝出酒吧约会的秘密。市委书记朱啸天到龙山调研,陈楚歌随队参加,见到了昔日的女友“冷美人”潘冬香。在靠山中学,发生了一起令大家无比尴尬的事情……

陈楚歌打开公寓的门,眼前的景象让他惊呆了。

地上一片狼藉,钱飞屁股坐在地板上,头伏在茶几上,手里拿着一只酒瓶。

屋子里有一股煤气味,陈楚歌冲进厨房,只见灶台上放着水壶,里面装满了水,而煤气灶居然没打着,刺鼻的气体正“嗤嗤”往外冒。陈楚歌心想这个家伙,一定是酒喝多了,连煤气没打着都不知道。他连忙关上阀门,并打开窗户通风。

“钱飞,你醒醒,到床上去睡吧,小心着凉。”陈楚歌推了推他。

“我的事不要你管,都怪你。”钱飞并没有睡着,看见陈楚歌回来,冲他怒吼道。

“你什么人啊?我又哪里惹了你了?你冲我发什么火?”陈楚歌本身窝着一肚子火,见钱飞这样,顿时如火山暴发一样。他想锅粑爬到饭头上来了,今天第一天就被这小子奚落了几回,长此以往还不被他骑在头上拉屎拉尿?论级别,都是副科,但自己是实职,而钱飞是虚职,非领导职务,也就是说他归自己领导,陈楚歌考虑他先进山门为长老,对他尊重,但如果给脸不要脸,就不好玩了。老虎不发威,你还当我是病猫呢!

钱飞怔了一下,继续说:“就怪你,要不是你,我也不会落到如今这步田地。”

陈楚歌看见他的眼睛红红的,眼角还有泪痕,显然是哭过,心想一个大男人哭什么?但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他一定是遇着了大问题,于是顿生恻隐之心,说:“你把话说清楚,到底我哪里得罪你了?别像个泼妇骂街似的。”

钱飞眼里的凶光渐渐消失了,眼泪如断线的珍珠般下来,说:“她和我分手了,这是最后的晚餐。”

陈楚歌感到非常意外,难道自己真是扫帚星下凡的,给身边的人都带来噩运?当年他到乡政府不久,牛大伟开车撞到了路边的沙堆上,幸好他反应快,才避免了翻车事故;到报社后不久,胡光军在公共厕所大便时把手机掉到粪坑里了;和孙梅认识后,孙梅与牛大伟之间的事发了,逼得她远走他乡、杳无音信;当黄建功秘书不久,黄建功有一次下楼梯时崴了脚。如今刚到安中第一天,钱飞就和女朋友分手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也为你难过。”

“你爸有没有文化?”

“他大字不识几个,你问这个做什么?”

“怪不得给你取这么个晦气的名字?我跟你说,就你这名字,恐怕中国历史上也找不到跟你同名同姓的,成天四面楚歌,你不倒霉才怪?连带我们都跟着倒霉。”

陈楚歌记得晚上文倩也说他的名字好奇怪,只是她没有说出来奇怪在什么地方。

魏大名曾经建议陈楚歌改名,说什么“楚”通“愁”,还断章取义,说楚国的命运很悲惨,本来楚国和秦国同为战国二强,“横则秦帝,纵则楚王”,分庭抗礼,也有望统一中国,但后来政治黑暗,贵族之间相互倾轧,奸佞专权,排斥贤能,国家走向没落,一再丧师割地,连怀王也被秦国劫留而死,最终覆灭,大国梦断。陈楚歌反驳说是因为没有任用像屈原这样贤良之才。魏大名说历史不一定是真实的,后人有美化的成分。依他的观点,楚怀王不懂风水,屈原当政之初,国家强盛,就是因为屈原这个“姓”不好,他一当政,全国叫“屈”,自然走下坡路了。魏大名最后强调自己只是戏说,不可当真。陈楚歌说你就扯蛋吧,“屈”姓由来是根据封地来的,封地叫“屈”,里面的人自然姓“屈”了,就如周太伯本姓“姬”,后来分封在“勾吴”,以后慢慢演化成吴姓。陈楚歌坚持认为姓名只是个符号,是魏大名把它搞复杂了,他也不忘挖苦魏大名几句,说他名“大名”,也没见他“大名鼎鼎”,除了靠山乡,知道他的人找不到几个。

现在钱飞也拿他的名字说事,这不是厨子笨怪刀钝、屁股歪怪马桶漏吗?心想你为什么不像张春江那样想?他认为我爸还是哲学家呢。但一想张春江刚为自己受的苦,陈楚歌又无言了,只好转换话题说:“能不能跟我说说你的女朋友?”

钱飞也渴望有个人交流,在秘书一科,何劲松是领导,又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时间听他的故事;史爱玉像木鱼一样,不敲根本不发声,而且是女同志,这方面没办法沟通。现在来了陈楚歌,又愿意当他的听众,钱飞终于忍不住把心中的苦水向他倾泄而出。

钱飞的父母是下岗工人,家里一穷二白,住着三十平方的公房,家中最值钱的物品是一台14英寸的黑白电视机,而且还不常开,想省点电费多买点米面,毕竟填饱肚子最重要。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钱飞也算争气,大学毕业以“双优生”分配到安中市委工作,单位也给他解决了单身公寓,这样就省得和父母挤在一起了。

钱飞工作单位好,收入又稳定,到了“男大当婚”的年龄,自然开始交女朋友。虽然他自己家里穷得丁当响,但他对女朋友很挑剔,家庭条件不好的不要,工作单位不好的不要,长相不漂亮的不要,有了这“三不要”,所选择的对象就很窄,谈了许多个,不是只符合其中一项,就是两项,全部符合的极少。即便这极少的一部分,也有看不上他的。

钱飞终于遇上了一个,名叫徐丽丽,是滨江区电视台的主持人,不是主播,县级电视台自制节目很少,除了地方新闻播报以外,要么是转播其他台,要么是放放电影电视连续剧。像球队一样,主力队员后面都有一至两名替补队员,徐丽丽就是这样的角色,只有女主播身体不适或其他特殊情况下,她才有机会露一下脸。更多的时间她主持一些知识竞赛,走穴主持企业联欢晚会和婚礼,当然是冲着红包去的。电视台是个事业单位,拿的是职称工资,正常的工资收入比钱飞高出许多,更别说还有灰色收入,单位这一条自然是没话说了;既然她是替补女主播,长相也OK了;还有家庭方面,她的父亲刚从市委宣传部下到龙河县任县委常委、宣传部长,她的母亲是安中市人民医院妇产科的副主任医师,这样的家庭无可挑剔。徐丽丽“三项指标”合格,钱飞自然喜出望外,暗暗发誓非徐丽丽不娶。

陈楚歌问:“这么说,你的女朋友名叫徐丽丽?”

钱飞点了点头,说:“你别打断我,听我给你讲下去。”

一年前的一天晚上,钱飞参加一个朋友的婚礼,正巧婚礼司仪就是徐丽丽。徐丽丽端庄大方、口齿伶俐,引得众人交口称赞,也一下勾走了钱飞的魂。钱飞当晚就找她要了名片,后来一打听,发现徐丽丽就是他这辈子最理想的归宿。

钱飞给徐丽丽打电话,介绍了自己的身份,表示想请她吃饭。徐丽丽表示自己很忙,没有时间,但耐不住钱飞三请四接,终于答应了,地点定在“情缘咖啡屋”。

钱飞精心打扮一番,意气奋发的来到这里。

两人见面后,徐丽丽说:“这里比较有情调。”

钱飞见包间里环境很不错,屋顶上空飘着抒情的音乐,是迷人小夜曲那种浪漫的曲调,非常适合谈恋爱或情人约会。他认同徐丽丽的说法,反而想入非非,把“情调”两个字调换位置,就是“调情”,因此,他对接下的发展充满期待。

侍者过来请他们点单,钱飞让徐丽丽点,徐丽丽没有推辞,说:“一杯牙买加咖啡、一块法国牛排、一份泰国水果拼盘。”然后她对钱飞说:“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就没替你点了。”

钱飞对侍者说:“来双份的,另外加一瓶红酒。”他想酒为色之媒、酒壮英雄胆,酒是感情的催化剂,喝点酒能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

侍者又问来什么主食。徐丽丽表示自己晚上从不吃主食,这样才能保持身材。

钱飞说:“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你现在已经很苗条了,千万别刻意不吃,这样对身体不好。”

徐丽丽说:“好吧,为你我就破例一次吧,我要一份意大利空心粉,佐料要西西里产的鲟鱼酱,里面再放几片尖刀鱼片,要半生不熟的那种才营养。”边说边向钱飞抛了一个生动的眼神。

钱飞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媚眼,顿时心花怒放。虽然他清楚徐丽丽是这里的常客,否则她不会点菜这么专业,这里什么东西都带洋字,一定价格不菲,不过,此时顾不得许多了,他不能丢这个脸面。“有没有手擀面?”钱飞想能省一点是一点,自己没有必要跟着徐丽丽奢侈,口袋里只有刚发的一个月工资,还没来得及交到母亲手里,加上上月结余的零花钱二百多元,统共不到一千元,到时不够就出洋相了。

侍者说:“没有,这里是西餐。”

钱飞说:“那就来一样的吧。”

侍者应了一声,将他们点的东西输入手上的传呼器,很快东西就送上来了,侍者礼貌地对他们鞠了一躬,说:“两位慢用”,然后拉上包间的门帘。

两人边吃边聊。徐丽丽问了钱飞的家庭情况和工作情况,也把自己的情况对他说了,谈话的气氛很轻松,接下来的话题天马行空,无所不谈。

钱飞吃的时候心里懊恼起来,这是什么玩意,牛排也就是很普通的牛排,意大利空心粉就是平时吃的凉粉,还有水果你怎么分辨是泰国的?或许就是本地产的也未可知,这年头商品换了包装和名称就可以标上天价,特别是药品这一块,取洋名的特别多,光治感冒的就达几十种之多,一般疗效甚至无效地都变成了特效药,这样做主要是可以名正言顺地多卖银子。

钱飞叫苦不迭,而徐丽丽却吃得津津有味。她像个美食家一样评头论足地说:“法国牛排就是好,肉嫩且香,你知道这些牛平时吃什么呢?我告诉你,它们不吃饲料,而是吃山坡上的药草,喝的是矿泉水,晚上农场主还放音乐给它们听,动物也跟人一样,心情一好就不容易生病,所以这些牛很少得病的,肉质就好。另外,我吃水果选热带地区的,那才叫水果,维他命含量非常丰富,不像我们本地的水果,难吃得无法入口。”

钱飞见徐丽丽一副大千世界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样子,反倒自己显得土里土气,他心想姑奶奶别这样埋汰本地水果好不好,我想吃还吃不上呢。

不过,钱飞也有点收获,一是徐丽丽亲热地叫他“飞哥”,甚至还说今晚第一次吃主食是为他破的例,这不能不令他感动;二是她几次喂他吃水果。最为重要的是她还像是有意地把那小巧白嫩的手放在钱飞手上,钱飞触电一般退缩了。徐丽丽浅笑了一下,中途她声称包厢太热,脱下外套只剩下一件粉红的短罩衫,是镂空镶花真丝的,属于半透明的那种,钱飞看得眼热心跳,眼睛被清洗了一次,也算是养眼了。

接下来就不好玩了,徐丽丽接到一个电话,称父母催她回家。钱飞意犹未尽,但也只好这样了,便喊了声“买单”。当侍者把单子拿来交到钱飞手上时,他傻眼了,惊得嘴巴半天合不拢,一共是一千九百元。其中红酒占了大头,一瓶一千二百元。这瓶红酒大半被他喝了,要不是他自作聪明点这劳什子东西,哪会出这样的洋相?一想到上千元的红酒被他稀里糊涂地灌进肚里,他肠子都悔青了。

钱飞冷汗直冒、支支吾吾地说:“我身上只带了九百多块钱,剩余的钱你看能不能用工作证压在这,我明天就送过来。”

侍者语气坚定地说:“先生,我们这里现金结算,不赊账的。”

钱飞满面羞红,结结巴巴地对徐丽丽说:“丽丽,今天真不好意思,你如果带了钱就借给我一点,明天一准还你,如果没带就麻烦你在这呆一会,我回家去取。”

徐丽丽刚才笑脸如花,此刻阴云密布,她从小坤包里掏出十张大团结,“啪”地掷在桌面上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钱飞听到她在下楼的时候鼻子里“哼”了一声,又分明听见一句“穷酸,做不起人就别做人,害得老娘跟着丢人现眼。”

钱飞不知是怎么回到家的,一回家就找父母要钱。他的老妈问他要这么钱干什么,你的工资我一分一厘都给你存着娶媳妇呢,两年加在一起总共才万把块钱,你一下子要这么多不会在外面赌博了吧。钱飞见母亲絮絮叨叨个没完,就撒谎说参加单位职称考试,这是报名费不交工作就保不住,他老妈一听这话马上从箱底里面的小布包里数出十张大团结,一边数一边手抖个不停。

钱飞第二天将钱还给徐丽丽,徐丽丽冷若冰霜地接了,一句话都没有。

陈楚歌听到这里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心想他的遭遇怎么跟自己的一模一样,刚才要不是汪芬出面,自己不仅出洋相,恐怕连人都走不了。那个朱老板满脸横肉,一个大男人还扎了个马尾巴,一看就不是善类,他会对自己客气吗?或许自己也像小说《警察与赞美诗》里那个苏比一样,被人左耳贴地摔在铁硬的人行道上,然后一节一节地撑了起来,像木匠在打开一把折尺,只不过苏比是个流浪汉,而他是国家干部,但是对于朱老板这样的人来说,他会认你这个无职无权的国家干部吗?恐怕他眼里只认钱。

陈楚歌不想打断他,继续保持一种倾听的姿态。

钱飞说:“你怎么不问这其中有什么窍门吗?”

陈楚歌说:“我怕打断你。再说也没什么不正常啊。”

钱飞情绪激动起来,冷笑一声:“正常?正常个屁!问题就出在红酒上,我向一个开烟酒店的朋友一打听,这种红酒挂羊头卖狗肉,商标是伪造的,名义上法国红酒,其实从头至尾都是国内的小作坊酿造的,成本只要几十元,这说明徐丽丽是咖啡屋的托,她和店里分红,带人去每消费一瓶红酒提成至少千把元。”

陈楚歌有些吃惊,问道:“有这回事?你是怎么发现的?”

钱飞说:“这事以后,我就暗中监视这家咖啡屋,发现徐丽丽后来又多次带男人去那里消费,利用自己长得漂亮的资本骗取不义之财,不知有多少男人跟我一样成了冤大头。”

陈楚歌感到愕然,“这种女人不值得你留恋。”

钱飞叹了一口气,说:“当时我也是这样想的,权当这钱生病吃药了,但后来她彻底痛改前非了,我们才又交往起来。”他告诉陈楚歌,夜路走多了,总有撞见鬼的时候,有一次,徐丽丽故伎重演,哪知遇上个刺儿头,这家伙不但不给钱,还打了她一耳光。店老板欺负他一个人,不让他走,哪知他一个电话召来了上百个小混混,个个手里拿着钢条、砍刀,胳膊、胸口、背部纹着龙、虎、老鹰之类的,将店里砸了个稀巴烂,徐丽丽当场吓傻了,对方临走还扬言让她破相,从这事以后,徐丽丽再也不敢赚这种黑钱了。

“亡羊补牢,未为晚也,能改就好。”

“第一次约会的事情对我刺激很大,为了讨好她,也是为了省钱,我苦学厨艺,什么粤菜、淮扬菜、川菜、徽菜,不说全部都会,但其中的精品我都会做,徐丽丽喜欢吃西餐,我特地又买了西洋菜谱,自学做法国菜、美国菜、意大利菜、日本菜。跟你实说吧,如果评世界级大厨的话,我肯定能露一手。每个星期我都请她过来吃饭,也让她感受我厨艺的进步。”

“你这样优秀,可是徐丽丽为什么还要和你分手呢?”

“是虚荣!有人说虚荣是女人的毒药,一开始我还将信将疑,现在我不再怀疑了。徐丽丽一开始对我亲手做菜给她吃感到新鲜,后来就渐渐厌烦了。和她在一起,她总是聊她的小姐妹,谁认识了一个大款,那大款赔她到商场购物,高档服装任她挑,凡是她看上的全部买了,把她家的衣柜都挤爆棚了;谁和男友一道去欧洲旅游去了,现在一定是在法国尼斯海滩晒日光浴;谁的男友送了一枚钻戒,值十几万港币……我偶尔也和她开玩笑,说我这样的穷酸,你为什么还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呢?你猜她怎么回答,你绝对想不到的,她说自己才不目光短浅呢,她是拿我的未来赌一把,只要我能当上官,有了权力,她就是官太太,到那时要什么还不应有尽有!我对她说面包会有的,一定努力是以最快的速度往上爬,早日满足她的心愿。但是这次公选考砸了,徐丽丽的态度立马变了,一个月不理我。后来我欺骗她说领导已经答应这次也一并提我为副科长,她才罢休,今天晚上她一来就问起这事,说怎么电视和报纸上没我的名字,我戏演砸了,只好实话实说,哪知她大骂我是个骗子,说一辈子再不想见到我。”

陈楚歌暗自心惊,劝慰道:“强扭的瓜不甜。你还记得中学有一篇课文叫《项链》吗?那里面的玛蒂尔德为了一时的虚荣,承受了十年的磨难。你们的分手对你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你想想,如果你们结了婚,她爱慕虚荣,必然是一个‘贪内助’,那样既害了她自己也会连累到你。我相信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明白。”

倾诉也是一种情绪的宣泄,好比一个人悲伤到极点,如果闷在心里很容易精神崩溃,倘若号啕大哭一场,哭出来反而会没事。钱飞心情好多了,说:“你这样一说使我茅塞顿开,徐丽丽欲壑难填,谁娶她谁死得快。只是她欺骗了我一年多的感情,害我花光了积蓄,现在我是一无所有了。”

陈楚歌说:“你也别伤心了,千金散尽还复来,大丈夫何患无妻?只要好好工作,‘面包’会有的。现在是新的一天了,赶快睡一觉,跟过去告别,等阳光升起的时候,咱们一起迎接新的生活。”

说得轻松!陈楚歌心想自己可以安慰别人,却没有人来安慰他自己。

陈楚歌按照手机闹铃的时间准时起床,设定的时间是早晨六点钟,这在夏天不算早,现在是初冬时节,这个点天才朦朦亮。

他来到阳台上,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放眼望去,只见天地间一片雾蒙蒙的。安中位于长江边上,秋冬季节温差大,起雾比较常见。

陈楚歌洗漱完毕,看见钱飞还在酣睡,便蹑手蹑脚出门,在办公楼前面的空场地上转圈,活动一下手脚,雾气越来越大,很快他的头发和外套上都有了一层薄薄的水汽,陈楚歌放弃锻炼,来到办公室里接着看昨天的材料。

早餐时间到了,陈楚歌正准备去食堂,却见王宏年、何劲松等人行色匆匆进了市委大院。没过多久,一辆考斯特面包车开进来了,陈楚歌看见牌号是江C0001,这是市委一号接待用车。他明白这种车一出动,要么是上级来人,要么是大领导出行。

陈楚歌联想到昨天晚上文倩匆匆赶往威斯顿大酒店,而且是罗广材给她打的电话,觉得上级来人的可能性比较大。但转念一想,既然是接待上级领导,车子干嘛不开到大酒店去,开到市委大院干什么?

王宏年看见了陈楚歌,对他说:“陈科长,等会你跟车子一道走。”

陈楚歌正要问去哪里,要不要准备什么,却见王宏年忙着接听手机:“罗市长,对,在市委上车,书记指示七点半准时出发。”

王宏年刚挂断手机,手机又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号码,犹豫了一下,接通了:“什么?谭局长联系不上?昨天下午不是通知你们了吗?你们是吃干饭的?马上派人去宾馆里找,七点半前必须赶到市委。”

何劲松见王宏年发火,问道:“是不是谭日新又玩‘失踪’了?”

王宏年点点头,说:“这个老家伙昨晚没回家,手机又是关机,天知道他跑哪去了?咱们就等着看好戏吧,反正咱们的责任尽到了。”

陈楚歌一直搭不上话,从他们的对话中得知朱啸天要外出考察,而这个节骨眼上谭日新“失踪”了。谭日新是市农委的主任,陈楚歌想他也太不走运了,这个时候掉链子,“帽子”不被摘掉才怪。

一辆黑色的皇冠轿车驶了进来,陈楚歌看了眼牌号,江C3001,原来黄建功的座驾,这不是龙山县委的车吗?正感到诧异时,只见柳长江从车上下来,向他们走过来。

王宏年率先打招呼:“柳书记,这么早啊?”

柳长江一边发烟,一边说:“接到你的电话,我能不上心吗?”

王宏年吸了一口烟,笑着说:“能理解,现在对你来说是关键时期。”

何劲松说:“柳书记,朱书记的风格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劝你还是先回去在县里面等着。”

柳长江说:“我知道,昨天晚上过来得比较迟,不好打扰你们,给你们带了点土特产。”说完对着车子挥了挥手。

黄治强和司机从后备箱往外面搬东西,有烟、酒、茶油,装了一个大纸箱,两人抬着过来了。

王宏年让何劲松带他们去储藏室,说:“柳书记,你太客气了。”

柳长江说:“小意思,不成敬意。”

王宏年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准备工作都做好了吗?”

柳长江说:“早就准备好了。”

陈楚歌知道市里换届结束,下一步就是县里了。怪不得柳长江昨晚上就赶到安中来了,他一定是来探听口风的。而朱啸天选择这个时候去龙山,很可能带着政治意图。

对于上级巡视,下面往往如临大敌。

陈楚歌在龙山县委工作时见过接待省级领导的阵势。那次来的是省委副书记,省委办公厅发了明传到市委办公室,预先说明目的指定范围,市委办公室又转发到县委办公室,明确市级参加陪同的领导。

县委办公室提前一天将接待方案印成精美的小册子,封面是“接待方案”字样;第二面介绍龙山,无外乎文化之乡、戏剧之乡等一些响亮的名头;第三面是来宾介绍,排在第一位的自然是带队的省领导,接下来按级别、职务高低排列;第四面是行程安排,还附有住宿酒店的地图。在制订接待方案的时候,省委办公厅和市委办公室都提前派人来到龙山,共同敲定有关事项。接待方案一般不是一次成稿的,县里的主要领导审定后还要报送市里的主要领导审定,有时修改很多次,即便定稿以后个别领导临时有事不能出席,又要进行调整。在领导来之前,办公室的同志是不能休息的,随时待命,直到领导视察活动圆满结束,他们才能松一口气。汇报的地点一般安排在领导下榻的酒店,材料提前预备好,整整齐齐地放在参会领导席卡的后面。

像这种上级视察,下面好做许多,领导要到哪些地方,与谁合影或者同谁说话,事先都有充裕的时间周密安排好。为了确保接待活动“零失误”,为此事先都要进行排练。就像电视台播出的新闻类节目一样,你看似随机采访,其实采访什么人,说些什么话,都是事先写好剧本的,倘若你借题发挥,不是被整个删掉就是掐掉不按台词来的部分。还有综艺类节目,看上去是和台下互动,你一定认为是即兴的,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别看台下举起了一大堆手,主持人随机选择了一名观众,这也是剧本的内容,事先是有安排的,特别是现场直播类的节目,如果随随便便,要是哪位说了错话,不仅一批人要倒霉,这个节目的命运也就终结了。领导视察也是如此,挑选哪些地方,看些什么项目,事前都有台本,不是领导一时冲动,上级也怕出乱子,万一下级安排失当,下级受点批评事小,上级自己也难堪。

柳长江告辞走了,他表示在龙山辖区边界线等候。

大门口又开进来一辆车,挡风玻璃后面有一块“新闻采访”的牌子十分显眼,随着车子停稳,下来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扛着台摄像机,显然是摄像师;女的不是别人,正是文倩。

陈楚歌明白朱啸天的活动,安中媒体一定会派出最强的阵容。就像国家领导人出访一样,中央电视台的新闻主播都要出动的。陈楚歌记得刚到县委工作时有一次黄建功下乡检查防汛救灾,临时通知县电视台派人报道。新闻中心的主任不认识他,只听他说是县委办公室的,以为是朱之文的活动,重视程度就不一样,随便派了一名摄像记者过来,扛了一台老旧的机器。朱之文见了,问怎么回事,那名摄像记者说台里的记者都出去了,他还是临时被调剂过来的。朱之文当场打电话给电视台长,把他臭骂了一顿,说主要领导的工作你都保障不了,你这个台长是怎么当的?如果你不想干,想干的人排成了长龙。电视台长吓得屁滚尿流,一面向朱之文检讨,一面马上安排女主播和最好的摄像师过来。

文倩过来和王宏年、何劲松打招呼,在面对陈楚歌时,她微笑了下。

王宏年说:“文主播,这是我们办公室秘书一科刚来的副科长陈楚歌。”

文倩过来和陈楚歌握手,并用食指在他的掌心轻轻点了一下,说:“陈科长好!”

陈楚歌明白她的意思,无非是让自己和她保持默契。于是说:“你好!”

王宏年对陈楚歌说:“陈科长,考虑你刚来,本来这次朱书记调研没有安排你,昨晚上秘书长审定名单时临时加上你,让你跟着多学习一下。既然你去了,就分担一点事,你和宣传部外宣办的琚友明主任负责媒体宣传报道这块。”

陈楚歌答应一声:“是!”心里又感念起黄建功的好来。

琚友明来了,和陈楚歌认识以后,问他有没有看见报社的记者。陈楚歌说来的人都在这里。

琚友明掏出手机拨打起来:“今天朱书记下乡,你们派了哪位记者过来?哦,是潘主任,她已经在路上了,好,我知道了。”

正说着,一个气质高雅的女人从大门口进来。

陈楚歌的眼睛被拉得直直的,心里又惊又喜,是她!潘冬香!原来琚友明电话里所说的潘主任就是她,而且她就在《安中日报》社工作,陈楚歌脑海里立马又出现了一首古诗: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潘冬香照例先和王宏年、文倩、琚友明打招呼,最后才是陈楚歌,她声音很轻:“祝贺你!”

王宏年问道:“你们认识?”

陈楚歌说:“我们是大学校友,我比她高一届,是在老乡会活动时认识的。”

王宏年说:“那你们以后配合起来就更方便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潘冬香脸突然红了一下。

王宏年似乎查觉出什么,进一步说:“小潘,我们市委办的小伙子都是抢手货,欲购从速,到期不候。”

琚友明插话说:“王主任,如今陈科长是你的兵,你既要关心他的工作,也要关心他的生活,不能光说不练,这个月老你当最合适。”

潘冬香淡淡地说:“谢谢!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陈楚歌的脑袋突然像被人猛击一拳,一下子懵了,血供不上来,大脑一片空白。良久,他才恢复过来,想到她曾经在报纸写的那篇《致楚歌》,其中有“不想就这样的落幕,只为你曾经承诺的幸福”句子,这还不能说明一切吗?她还在等自己。可是这才多长时间,她就已经心有所属了。看来有一些人错过了,就一辈子错过了。人是会变的,爱情不会在原地等候,它也会随着时间而流走,守住一个不变的承诺,却守不住一颗善变的心。

陈楚歌的希望像烟花一样刚刚绽开,就马上凋谢了。看来自己曾经坚信的爱情,只能活在传说和书本中。“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生不能同衾,死亦当同穴。《孔雀东南飞》里面焦仲卿和刘兰枝相传就是安中人,他们死后化成了“鸳鸯”,这是很有感情的一种鸟,一辈子都相爱不分离,如果有一只死去了,另一只必定殉情而死。在中国古代的故事中,这样的爱情神话还有很多。梁山泊与祝英台化为蝴蝶,韩凭夫妇则化为相思树。为了忠贞不渝的爱情,选择用生命去付出去追随。陈楚歌不由得想起元好问“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的千古名句,这种对爱的诠释让他唏嘘感叹不已。回到现实,陈楚歌再也无法相信爱情,心想这些恐怕只是小说家编出来骗人眼泪多赚稿费的。

陈楚歌伤心之际,又有几辆车鱼贯而入,下来黄建功、罗广材、谭日新、钱明亮等人。

黄建功问道:“人都到齐了吗?”

王宏年说:“就等朱书记了,何秘书已经过去接了。”

黄建功点点头,看了一下时间,说:“让大家都上车吧。”

大家井然有序地上车,陈楚歌坐到车子的最后面,他的旁边是潘冬香,前面是文倩和摄像记者,再前面是王宏年、琚友明,他们的前面是谭日新和钱明亮,最前面空着5个座位,黄建功和罗广材还没有上车。

王宏年对他前排的谭日新说:“谭主任,你让我虚惊一场。”

谭日新明白他话的意思,解释说:“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早上我和罗市长在一起吃自助餐,听他说收到短信通知,上午陪同朱书记到龙山调研,还问我收到没有?我说手机没电了,正好司机找到宾馆去了。”

两人的交谈突然中断,陈楚歌看到朱啸天来了,黄建功和罗广材在车门口迎接他,朱啸天点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钻进车内,在驾驶员后面的位置坐定。黄建功和罗广材坐在他后面一排,何劲松坐在副驾驶的位置。

在一辆警车开道下,面包车往龙山方向驶去。

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有的把玩手机,有的在想心事,有的扭头看窗外的风景,不一而足。

陈楚歌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打开一看,是张春江打来的,在这样的环境中,他是不敢接听的,于是摁下那个红色的拒接键,准备给他发个信息,哪知张春江又紧接着打来,弄得陈楚歌心烦意乱,他咬咬牙将手机关机。

过了五分钟,陈楚歌开机,旋即冒出一条信息来,是张春江的:“为什么不接电话?”

陈楚歌回复:“开会,有大领导在场。”

张春江又发了信息进来:“你小子软骨头,害我昨晚白为你跪了半夜的搓衣板,要是战争年代,你他妈的第一个是汉奸。”

“打在你的身,痛在我的心,兄弟永远记念你的深情厚谊。”

“你说我小姨子是神仙妹妹,难道你打算就此放弃?”

“有时候执着是一种负担,放弃是一种解脱,知道自己没有能力拥有,何不放手?否则苦了自己,也为难了对方。”昨天晚上钱飞的故事给了陈楚歌强烈的震憾,和自己经历的如出一辙,只不过前者更是小儿科了。汪芬以及此刻坐在前面文文静静的文倩,她们的圈子太复杂,水太深,不会“游泳”的他肯定来不及呼救就会淹死。与其玩不起,不如选择逃避,他不怕被人骂作缩头乌龟,至少这样安全。

“不要因为没有阳光,而走不进春天;不要因为没有歌声,而放弃自己的追求;不要因为没有掌声,而丢掉自己的理想。”

陈楚歌心想张春江才是贱骨头,好了伤疤忘了痛,不过自己还是被他所感动,如果按他自愿充当的角色来看,他还真是一名不折不扣的“内线”。

“不敢奢求,一切随缘。”陈楚歌摁下发送键,就听见朱啸天说话了:“不要停车,让他们在前面带路。”

原来车子已到龙山地界,陈楚歌看见几辆小轿车停在路边,柳长江率领县四大班子负责人正列队迎接。

黄建功连忙给柳长江打电话:“长江同志,啸天书记指示你们在前面带路。”

朱啸天插话道:“你让他跟我们车走,其他同志就不要去了。”

黄建功又打电话,柳长江从自己车上下来,让秘书通知下去,然后上了面包车,坐在朱啸天旁边。

陈楚歌从后面看过去,只见柳长江半边屁股都在椅子外侧,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由得感慨万端。古语云:“伴君如伴虎”,万一哪方面惹领导不高兴,他心里一拐弯,你的政治命运很可能就会改写。

柳长江的座车在前面带路,在环城路与城区龙腾大道的交接处,几名交警正在指挥交通,所有的车辆都停了下来,给朱啸天的车让道。陈楚歌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上级视察的车队行进的路线是要进行交通管制的,交警现场指挥,红绿灯失去作用。往往这个路口刚过,交警通过步话机喊话,下个路口就提前作好准备了,使得视察的车队畅通无阻。

朱啸天看见前面的车打了右拐方向灯,便问柳长江:“这是往哪里去?”

柳长江说:“领导们坐了一个多小时的车,先到宾馆休息一会吧。”

朱啸天说:“不要这么官僚,还是直接到现场。”

柳长江献媚说:“您是工作狂,这方面我们没法跟您比,但您也得体谅我们做下属的苦衷。”

朱啸天感到奇怪,他看了柳长江一眼,说:“你有什么苦衷?不妨说出来让大家听听。”

柳长江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坐了这么长时间的车,也该让大家方便一下。”

谭日新附和道:“朱书记,我早就想向你提这个要求了,我的前列腺不好,还是方便一下吧。”

朱啸天笑了,说:“你们还不如我这个老同志,这么点路都坚持不下来。我看宾馆就不去了,在前面找地方解决吧。”

车子左转向,往靠山乡驶去。在途经靠山中学的时候,朱啸天叫了声停车。于是大家纷纷下车,到中学厕所里去方便。

这可不是柳长江安排的线路,他吓得脸色都绿了。他知道中学厕所脏、乱、差,尤其是农村中学,大小便满地,绿头苍蝇乱飞,臭气熏得让人喘不过气来,胃口不好的人几天都不想吃饭。

陈楚歌再次回到这个熟悉的地方,房子还是那样的房子,厕所还是那个厕所,他曾经的房间就在厕所隔壁,门上上了把锈迹斑斑的铁锁。胡雅琴也调走了,陈楚歌听魏大名说老师们改行的改行,调走的调走,现在的靠山中学老师队伍不到四十人,学生的数量也萎缩不少,条件许可的家庭都将孩子送进城里上学。

现在是上课时间,老校长看见一群领导模样的人进来,以为是上级来检查工作,连忙过来迎接。这群人中他只认识黄建功、柳长江和陈楚歌,黄建功是前任县委书记,柳长江是县长,在电视上经常露脸,陈楚歌在他手下当过老师,至于其他人,都不认识。

“我是本校的校长,欢迎柳县长和各级领导来我校指导工作!”老校长像在庙堂里拜佛一样,态度极其虔诚。

陈楚歌心里想笑,他竭力控制住自己,心想柳长江这下糗大了,他要不提这事还好些,大家苦挨着到现场,哪怕就在树林里方便一下,也比在这里环境好。马屁不是谁都能拍的,必须有高超的艺术,拍得不好就会拍到马蹄上,柳长江自作聪明,现在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柳长江说:“校长啊,我们路过这里,在这方便一下。”然后紧走几步,陪着朱啸天进去了。

陈楚歌早上没有进食,所以也就不需要方便,就在外面等着。

老校长嗔怪道:“楚歌,你应该先打个电话给我,让我准备一下,这下糟了,我这个校长只有一天的任期了。”

陈楚歌突然有了一种恶作剧般的感觉,想看看他们到底什么反应,于是说:“这些是市里的大领导,让他们看看我们呆的什么地方。”

老校长以为他记当年的仇,于是说:“楚歌,当年我是不好,可你现在高升了,今后前途不可限量,应该大人有大量,不应该再记过去鸡毛蒜皮的小事。”

陈楚歌正要说话,看见文倩和潘冬香捂着鼻子出来了,文倩扶着一棵歪枣树干呕。

老校长直跺脚,说:“我被你害苦了。”

朱啸天出来了,一脸严肃。其他人一个个苦着脸,谭日新说:“太脏了,我愣是一点没尿出来。”钱明亮说:“我又憋回去了。”

黄建功神色凝重,在朱啸天未发表意见之前,他一般都忍住不说。不过,他内心的触动可想而知。

朱啸天终于开口了,他问:“校长,你这中学没有清洁工吗?”

老校长说:“恕我眼拙,也不知您是哪一级的大领导,实话对您说吧,工资都兑现不过来,哪有钱请清洁工呀,每天早上都是我自己动手打扫。”

柳长江冲老校长使眼色,生怕他提到拖欠工资的事,但他还是说了出来。

黄建功说:“这是市委朱书记。”

老校长心里发慌,这下完了,捅了个大娄子,连忙说:“朱书记,我有责任,您处分我吧,撤我的职我都愿意。”

朱啸天说:“老人家,我不仅不会处分你,相反,我还要表扬你,感谢你为山区教育作出的贡献!此刻,我的感触很深,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当我们坐在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一定不会想到还有如此艰苦的地方。我们各级领导干部热衷于搞形象工程,在教育方面偏偏短斤少两,依我看,这是顾头不顾屁股,面子是好看了,可里子一塌糊涂。‘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古人尚有如此境界,真叫我们这些后人羞愧。再苦不能苦孩子,孩子是国家的未来,教育不仅要注重文化知识学习,更要注重综合素质,尤其是文明素养,当然光有软件不行,硬件必须跟上去,使之和我们当前的社会经济发展水平相适应、相协调。”

大家都热烈地鼓掌。

柳长江的脸成了酱紫色,见大家鼓掌,便也机械地拍着手。

朱啸天继续说:“老人家,我朱啸天不开‘空头支票’,今天钱局长在这里,我让他给你10万钱重新盖一个厕所,和城里中学的厕所一样,抽水马桶式的。钱局长,你这个财神爷应该表一下态吧。”

钱明亮见朱啸天发话,连忙说:“书记指示,回去就办。”

老校长哽咽得说出话来,连连称谢。

陈楚歌没料到靠山中学因祸得福,也替老校长高兴,但又有一丝担心,他怕这10万元钱还没到账,老校长已经靠边站了,校长这把交椅上另有其人。虽说山区几百人的中学校长“帽子”没有什么含金量,但毕竟是一顶“帽子”!底下几十名教师眼馋它的多得数不过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陈楚歌想到了那时,不知老校长将作何感想? IIDxaXj2QaSG5lOpdwPyOEkumZrL/D/HSig7M60cEEJHKi7qfWaAqifklFtedL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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