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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编推荐/言情星势力】

螃蟹
食用手册

文/归失不白
图/修

作为一只螃蟹,我的毕生愿望就是吃喝玩乐泡帅哥,哎呀不好,这位帅哥爱吃海鲜!

01

东海是我家,我却不是龙,当然,也不是鱼。

我……就是只螃蟹,还是只母螃蟹。

但是作为一只法术还不大到位的螃蟹,我还是拼着我的螃蟹命,从海里把这个男人给拖了上来。原因无他,这男人生得好,高鼻薄唇,乌睫若羽。我惦记着,等他醒了,可以去集市上卖个好价钱。

我挪动着八条螃蟹腿外加两只螃蟹钳子,把这男人全身都爬遍了,才慢吞吞地对上他的脸,吸气——

然后我就愣住了。

哎呀。人工呼吸怎么做来着?

哦,我想了想,一个旋身化成人形,捧着他的脑袋,把嘴凑过去——

近在咫尺的双眼蓦然睁开。

接着,只听到一声怒斥:“大胆!”

我吓尿了。

“尔是何人?竟想要占本座的便宜?”那男子剑眉竖起,冷冷斥道。

我有些傻眼:“你是神仙?”

男子皱眉看我,一脸的不可置信:“不是啊。”

“那你为何自称本座?”

他显然也愣了愣,半晌才挠了挠脑袋,道:“我不记得了,大约是,口头禅吧!”

我有些郁闷地估摸着,这人约莫是掉在海里,让海浪给拍傻了。

果然,这男子刚刚还一脸怒气,这么一会儿,就换上了一脸温和的笑意:“姑娘你是?”

“呃——”我瞧着他那张脸笑得激情荡漾,下意识回答,“螃蟹。”

“啊?”他惊讶。

我缓过神来,知道凡人大抵都是害怕我们这些仙妖精怪的,便含糊其辞道:“姓庞,名谢,字海鲜。”

男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半晌又抬头道:“那姑娘可知道我是谁?”

我瞪眼瞧他。

他笑:“我好像记不大清楚了。”

“哦,这样啊。”我盯着他那一张笑起来泛着桃花色的脸,动了心思,故意说道,“你……是我的家养小仆从,一直以来都很听我的话,我让你往东,你绝不敢往西。现在,我没钱花了,所以正打算卖了你换钱买肉吃,你……没什么怨言吧?”

男子显然很惊讶,上上下下打量我:“真的?”

我斩钉截铁道:“当然。”

他点点头,有些灰心丧气:“那……主子,我叫什么?”

我听到这声主子心里窃喜,心道,这孩子挺上道的。于是喜滋滋地说:“我叫庞谢,你是我的小仆从,自然是跟我的姓。呃——其实,你叫庞光。”

他瞪大了眼。

我呵呵笑:“还挺……文雅的吧?”

他嘴角抽搐道:“还……还好。”

02

虽然被海浪拍傻了,但这小子还是挺有主见的。虽然没有明说,但还是委婉地表示,庞光这个名字不甚适合他。于是我只得搜肠刮肚:“不姓庞,你姓谢也可以……谢黄?谢腿?谢棒?哪个好听?”

他顺手攀上一枝待放的桃花蕊:“不如,主子就叫我谢绯吧。”

谢绯,我瞧着他笑起来的时候眼底泛起微微的桃花色,觉得,这个名字挺适合他。

我慢吞吞地带他回我住的小沙坑:“哪,你睡这儿,我睡这儿。”

他用手指比了一下沙坑的大小,疑惑不解地望着我。我瞬间想起来他既不是螃蟹也不是鱼虾,于是一拍脑袋,带着他往另一边走:“刚刚是我想得不够周到,你这长手长脚的,还是睡在这里吧。”

他瞧着面前巨大的沙坑:“这是?”

“这是我们先前泡澡用的,简称浴坑。”

他没说话。

夜晚刚过一半,海边沙地陡然卷起一阵狂风,风声呼呼,犹如海哭。我的螃蟹生涯短暂,实在是没经历过此等景象,不由得害怕地往谢绯怀里缩了缩,谢绯却没什么反应。我偷眼瞧他,却见他闭着眼睛,长眉微挑,一副做了好梦的样子。

第二日还是一贯的天朗气清,我趁着谢绯还没醒,偷偷变回螃蟹在浅水里趴了一会儿。要知道,我虽然已经能化为人形,但如今法力还远远不够,还是需要时不时地回来泡泡澡,喝喝咸盐水,以积攒法力。

这么随便一泡,却听说了一桩了不得的大事。

一只泥鳅钻出泥巴,拉着我道:“最近小心些,我听说南边的洞庭尊者犯了天条,逃到了我们东海。听闻这位洞庭尊者最是狡猾奸诈,天庭的折威将军率领十万天兵都拿他没办法。他如今逃到这里,说不定哪天这位洞庭尊者心情不好,整个东海都不够他端的。你可得小心些啊!”

“哦。”我点点头,顿觉生命如此飘摇。这东海若是被端了,我一只螃蟹,跑得还慢,唉!

我打了个哆嗦,化为人形,感激地朝泥鳅挥挥手:“多谢提醒,我这就搬家。”

“主子,干什么呢?”谢绯大步走过来,探着头朝水底张望。

我连连摆手:“没什么。咱们去趟集市吧。”

他挑眉问道:“主子真要卖了我?”

“哈……哈哈,知道就好。”

有了打算,我立刻扯了谢绯去街上,一路兴致勃勃“你:觉得,你值多少银子?”

他探头瞧了一眼卖鱼的小摊子,微微沉吟:“八钱银子一斤?”

我翻白眼:“没出息,猪肉还二两银子一斤呢!”

“就不能不卖吗?”半晌,他迟疑着问。

我摇头,一脸正色:“作为一枚小仆从,你不能干扰主子的想法。”

“好吧。”他摊手,“那你卖贵一点。”

我无语。

为了达到卖贵一点的目的,我直接把他扯到了妓院后门。

“老鸨,你觉得,他怎么样?”我开门见山地问道。

那老鸨上下打量了谢绯一眼,显然愣住了:“玉树兰芳,风流俊朗,真真是个美男子。”

我笑得臭屁:“那是自然。我如今缺钱,二百两银子,你看如何?”

谢绯在旁边猛点头。

“二百两银子?”老鸨笑得花枝乱颤,“这位姑娘,那你是走错门了,他这种姿色,若卖到对面,两千两都能卖。可我们这儿买了来,无非是做个龟公。二百两,姑娘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吧。”说着就要关门。

我探头瞧了一眼对面小倌馆的招牌,想了想,还是拦住了老鸨:“算了算了,便宜点卖给你。”

谢绯也瞧了瞧对面,然后转过脸笑得开心。

老鸨伸出三根手指头:“三两。”

我咬牙:“成交!”

谢绯刚刚还笑意盎然的脸瞬间黑如锅底:“啊!”

我安抚地拍拍他:“行了,三两银子,挺贵。”

我拿着银子,扬长而去。

03

我是一只惜命的螃蟹,所以瞧着东海的小鱼小虾们最近人人自危,更觉得当务之急就是搬个家躲躲。于是我哼哧哼哧收拾了小包袱,起程。

途径昨日卖掉谢绯的那家妓院,我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变回原形,慢吞吞地往房梁上爬。想着主仆一场,好歹瞧瞧他过得好不好。

废了好大的力气找到谢绯住的屋子,我探头向下一瞄,差点整个栽了下去!

谢绯端端正正地坐在榻上,面前跪了一排男子,清一色的银白斗篷,遮住了头脸。此时,这十几个人正恭敬地低着头,齐声道:“属下不力,没能保护好主上,让主上坠入东海,请主上责罚!”

谢绯不似和我在一起时那般憨傻呆愣,此时他整个人冷静肃杀,一副闲人勿近的架势,开口也是冷冰冰的:“都起来吧,我没事,还多亏了一个姑娘救了我。”

“不知那姑娘……”跪在前面的男子抬头,却猛然一声低喝:“谁?”

紧接着,一点银芒直直向我刺来!

我直挺挺地从房梁上栽了下去,口吐白沫。

谢绯接住我,低低地咦了一声,然后把我揣在了怀里。

所有人都没出声。

半晌,那个跪在前面的男子犹疑道:“主子您这是……”

谢绯一板一眼回答:“瞧着挺新鲜的,煮着吃。”

等我从迷迷糊糊中醒过来,就见谢绯正认认真真看着我。

我八条腿摊开,一动不动,装死。

他两只手指捏着我的小钳子晃啊晃……

我依旧装死。

他手指弓起,对着我的螃蟹壳敲啊敲……

我还是装死。

他皱眉道:“你若是还要装死,我便把你煮了。”

我立刻挥了挥钳子,示意:我没有。

“变回来。”他道。

我再挥挥钳子,示意:我不行。

“少装蒜,打中你的不过是块银子,哪那么容易就变不回来了?”

好吧,我认命地变回人形,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呵呵,你刚刚也说了,好歹我也救了你一命不是?”

“真的是你?庞谢?”他睁大眼睛。

“怎么?你……你……”

“我的法力被洞庭封了大半,所以还瞧不大清你的真身。”他呵呵笑,“没想到真是你。”

我傻住:“洞庭?洞庭尊者?你到底是谁?”

“我是天庭的折威将军,奉玉帝之命捉拿触犯天条的洞庭尊者,前日我追他到东海,不想那厮使诈,封了我的法力,还趁机把我打下了海。”他微笑,“多亏你救了我。”

我皱着鼻子哼哼:“那你还糊弄我,说不记得了。”

“啊?”他挠挠脑袋,“我确实是忘了嘛。昨晚属下给我传音,我才记起来。我不是故意要唬你的,你……不要生气。”

我没说话。

半晌他凑过来,脸上泛起微微的粉红,道:“我们的规矩是,既然庞姑娘你救了我,那我必然要以身相许,不知谢谢……你意下如何?”

我被他那声“谢谢”叫得骨头都酥了,但还是保持着理智,忙不迭摇头道:“不,你天庭座我巨蟹座,咱俩不配。”

他笑笑:“也是,如此这般,的确是有些仓促,那就等我捉拿了洞庭尊者,回天庭复命之后,我便正式来向你提亲。”

他说着,欺身过来。

唇被堵住,我隐约觉得,这发展得是不是有些太快了。随后,我便晕晕乎乎,不省人事。

04

我后来是变回原形,用八条腿一起挪回来的。没办法,脸太红,不用这法子遮不住。

泥鳅一脸惊讶地过来问:“怎么了,螃蟹?你这是……”

我干笑:“不小心……让人给煮了。”

谢绯这两日没有过来,只派了两个一身银白的小天兵过来照顾我。我说不用,他却笑眯眯地摸着我的肚子,说我可能要有小螃蟹了,一定要好好注意。

于是我整个都不好了,连家都不敢搬了。我觉得,这不是没有可能。

不是我杞蟹忧天,而是最近真的感觉身子越发不中用了。爬上几步便会喘息个不停,连一向坚硬的蟹壳都软软的,像是鸡蛋壳,好像一碰就会碎。

而且,更多的时候,还会腹痛。

我悲伤地抱着肚子想,万一要是真生出只小螃蟹来,该叫什么好呢?

不知道,叫谢小绯好不好呢?

或者,又会生出一个什么来呢?

正在焦灼的时候,谢绯过来了。一身深蓝长袍,手握银白长戟,一脸郑重道:“谢谢,属下来报,鹿鸣山顶发现了洞庭尊者的线索,我得立刻赶过去。等我捉拿了他回天庭复了命,我就同你成亲。”

我有些疑惑:“你不是说你的法力被封了大半吗?你还能打得过洞庭尊者?”

“自然是打不过的。”谢绯低头定定地望着我,“所以,你愿意帮我吗?帮我打败他,回天庭复命。”

我忙不迭点头:“自然是愿意的。哪怕你不说,为了抓住这个大魔头,我也定要帮帮……夫君你的。”

“你说什么?”他的目光陡然凌厉。

我立刻点头,害羞道:“是我唐突了,我们还没有成亲,这个时候唤你为夫君,在你们天界看来,确实是有些不成体统。”

他似乎一愣,转而笑了,摸着我的头道:“不唐突,你可以再唤一遍。”

我低着头:“可是,我要怎么帮你呢?”

他不说话,只是一脸的高深莫测。

“主上,都准备好了,我们可以出发了。”一身银白斗篷的男子来报。

谢绯再不拖延,拉着我直上云端。

在云头行了半个时辰,终于望见远处的一座山峰。那山峰高耸入云,名曰鹿鸣,乃四海八荒中数一数二的宝山。此时的山顶上,堪堪立了一位瑞气千条的男子,身着金甲,手持金剑,端的是威风凛凛的架势,正被谢绯的银白小斗篷们围着。

谢绯飞至近前,二人对视一眼,各自冷哼一声,话也不说一句,便祭出法器。

那金甲男子显然法力不弱,长剑一划,四周空气都似扭曲一般。我一惊,正想着谢绯该怎样面对,身体便已腾空而起。身后的谢绯一掌拍来,我喷出一口鲜血,内丹被生生逼出,直奔面前的金甲男子而去!

我双眼睁大——我的内丹怎么会变成青色?

转眼间,那金甲男子也聚积了大量的术法冲我而来。

一个猛力的冲击过后,内丹再次冲回,我喉咙一窒,眼角似乎看见谢绯与那人齐齐倒飞而出。而后,我便没有了知觉。

不知道谢绯到底打败洞庭尊者没有。

05

醒来的时候,我身在东海的小沙坑里,天空还是一望无际的湛蓝,若不是身子软绵绵的没有半丝力气,我还真以为昨日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泥鳅在一旁忙忙碌碌,见我醒来,苦哈哈一笑。

我不由得莞尔道:“怎么了泥鳅,笑得这么苦?”

“螃蟹哟!”泥鳅的一张小脸皱成一团,“我听说件事儿,前日里鹿鸣山上那场大战,折威将军不但没有擒住洞庭尊者,反被困在了结界里。洞庭尊者说了,要召集四海龙王,当着他们的面杀掉天庭一号大将,这叫杀鸡儆猴……完了,东海要完了啊……”

我傻了。

“嗨,螃蟹,你咋啦?”泥鳅问。

“东海不会完的。”我如梦初醒,“我要去救他。”

“救谁?”

“折威将军。”

“啊?螃、螃、螃蟹啊……你、你、你可千万别犯傻啊……”

我不顾身后泥鳅的呐喊,已然冲了出去。

鹿鸣山上一片混乱,遍地都是大战过后的焦土和断树,我变回原形,慢悠悠地在草丛里爬,躲开一切守卫,来到结界面前。

结界里一片混沌,看不真切。

“我要怎样才能救你?”我吼道。

里面似乎传来男子呼痛的呻吟,半晌才含糊道:“只有洞庭尊者的血才可以。”

洞庭尊者的血?这让我去哪里找。可是人又不能不救,我只得咬咬牙,死马当活马医,变出一个破碗,哗哗地放自己的血。

“你放你自己的血有什么用!”结界里传来有些声嘶力竭的声音。

我一碗血泼了过去。

瞬间,刚刚还坚硬无比的结界此时开了一道大口子,我瞧都没瞧,忙拉出里面的人,焦急道:“你快走!”

“姑娘,你这是……”身后传来男人疑惑的声音。

我抬头,对上金甲男子苍白的脸。

“庞谢!你干什么呢?”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大吼。

我转头,瞧着一身蓝衣,完好无缺的谢绯,低低说道:“我……我以为你在里面。”

一听这话,谢绯的表情果然柔和了许多。他伸出手,朝我招呼:“乖,过来,他不是好人,他会伤害你的。”

“哦。我点点头,”小步往前挪,却被金甲男子伸手拦住。

“别过去。”金甲男子抬手抹掉嘴边的一抹鲜血,把我扯到他身后,他被封的法力回来了,“我们不是他的对手。”

“过来。”谢绯皱眉,厉声道。

我一把推开金甲男子,两步就奔了过去:“谢绯。”

谢绯点头,掌心逐渐幻化出一柄金光闪闪的宝剑,正是当日金甲男子手里握的那柄:“用你的剑,杀掉你,你觉得这主意好不好呢?”谢绯朝着金甲男子淡笑。

金甲男子倚着一株老树勉强支撑身体,竟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谢绯正要出手,我小步挪过去,对着谢绯深深一吻:“夫君,你真厉害。”

谢绯皱眉:“你给我吃的什么?”

我大笑:“我的内丹啊。”

“你……”谢绯愣住,连一旁的金甲男子都惊讶得张大了嘴。

我继续笑:“谢绯,我听说,有一种术法,男女合欢之后,内丹相融,而施术者可以借此把被施术者自身的所有法力都唤醒,积聚在一起。适当的时候,加上外力的冲击,可以在一瞬间爆发出最大的效力。

而被施术者的那颗内丹,不仅会变色,还会逐渐破碎,反噬自身。

很不幸,你刚刚吃的那颗,就是我正逐渐反噬自身的内丹。它此时,应该也正在反噬你吧?”

我戳戳谢绯的胸口:“痛不痛?”

谢绯瘫倒在地:“你……你……”

“你当日被折威将军打下海,还被封了全身法力,所以当你见我第一眼的时候,就打算利用我帮你擒住折威将军。你还骗我说我怀了小螃蟹,其实不过就是想掩盖我全身酸软、腹部绞痛、正被法力反噬的现象。

从那晚之后,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后来,我故意说洞庭尊者是个大魔头,你当时脸色就变了,我这才确定。

所以,你才是那个为祸四海、触犯天条、被十万天兵全力追捕的洞庭尊者。而他——”我指着身后的金甲男子,“他才是真正的折威将军,是也不是?”

谢绯不说话,紧抿着唇望着我。

我继续说道:“可你没想到的是,那晚之后,我们的内丹相融,血自然也融在了一起,所以,我自然可以放出折威将军。”

我支撑着自己的身体,转身道:“折威将军,你动手吧。”

金甲男子点点头,双手捻出一个法印,结结实实砸在谢绯身上,谢绯顿时不能再动弹分毫。

“将军,我刚刚救了你,对吗?”我道。

折威一脸疑惑,但还是正色道:“是。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

“你得报答我。”我打断他,“你到天庭复命,就说洞庭尊者他知错了,自愿伏诛,恳请天庭留他一条性命,如何?”

谢绯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没管他,依旧目光灼灼地盯着折威。

“好,我答应你。”折威道。

我点头,终因内丹已失,支撑不住,缩成一只软趴趴的小螃蟹,趴在谢绯的鞋面上。

06

我以为我的螃蟹生涯会就此结束,但造化弄人,即使我的内丹没了,连螃蟹壳都被反噬得烂没了,可我还是醒了。

睁眼的一瞬,我有些悲哀地想,这下毁容了,估计全身都烂没了,正回光返照呢!

泥鳅在我身边忙忙碌碌,发现我醒了,忙凑过来问“螃:蟹,感觉咋样……行了,别装了,你死不了!”

“啊?”我诧异地低头,眼珠子差点没飞出去。

只见床榻之上,一只通体翠绿的大螃蟹正趴在上面,八条腿两只钳子还颤呀颤的——是我没错。

“咋样?”泥鳅满脸期待地问。

我含蓄地点头:“翠绿翠绿的,挺喜气。”

泥鳅哈哈大笑,接下来迫不及待地向我复述了一遍当日的情形。

当日,折威将军擒住了触犯天条的洞庭尊者,直接下了三层法印,押上天庭。折威将军立了功,经常来看望我,还给我送补药。

“什么?他来看我干啥?”我疑惑。

泥鳅怪笑道:“将军说了,他们天庭的规矩是,你救了他一命,他就必然要以身相许。”

我有些愣住,想起不久前,那个笑起来眼底泛着桃花色的男子,也说过这样一句话。

“那你听没听说,洞庭尊者他……怎么样了?”我问道。

泥鳅挠了挠脑袋:“洞庭尊者?听说是被关入天牢,处以极刑来着?”

我手里的药碗掉到了地上。

掉到地上的一瞬间,嘎吱一声,小木屋的门被推开了。

折威一身金甲,险些晃瞎了我的螃蟹眼。见我醒了,兴高采烈道:“螃蟹,感觉怎么样?”

我心不在焉地笑:“还好,多谢你救了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身子也是你给我做的吧,用的还是上好的龙鳞,挺贵的吧?”

折威有些不自然地笑笑:“行,你用着好就行,不是什么龙鳞,就是几个翡翠,呵呵——”

“哦。”我点头,“我又困了,想睡一会儿。”

折威似乎也在想什么,如梦初醒道:“好,好,那你歇着,我改天再来看你。”

我蒙上被子,睡觉。

诚然,虽然我是一只螃蟹,但我不是一只没有见识的螃蟹,更不笨。我身上这些泛着绿光的,必定是龙鳞无疑。可是这四海八荒的,又有哪位龙王或是龙子,会甘心把龙鳞给我这一只最普通的小螃蟹呢?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三百年前,原身为蛟的洞庭尊者,似乎经历过一次由蛟化龙的天劫吧?

也正是因为他当日终化为龙,而天庭却三百年来都没有依言给他任何应该为龙享受的封赏,所以他才一怒之下,犯的天条吧?

我想到这些,再瞧瞧自己通身的翠绿龙鳞,抿紧了唇。

第二日,折威果然又过来看我。无一例外,送来的是难喝并伴有淡淡血腥味的药,我仰头喝下去,道:“折威,我想见一眼谢绯。”

“我没有劝得住玉帝。他死了。”

“他死了,那这碗掺了血的药,又是从哪而来?”我咄咄逼人。

“是我的血。”

“这血乃龙血,依我说,你天庭的折威将军,恐怕还没有那种能将人血变成和龙血一个味道的能耐吧?”

“庞谢。”折威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我叹口气:“后来呢,后来谢绯他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

折威不说话,半晌微微叹口气,缓缓道:“我按你说的去求了玉帝。毕竟是棵挺好的苗子,玉帝也不忍心要他性命,只给他剃了仙骨,加了三道法印以示惩戒,便把他丢下了凡间,做一个从此不过是个还能活几十年的凡人。”

“后来呢?”我问。

“他凭着自己的肉体凡胎,爬上了凌云雪峰,为你求了一副身躯。”

他叹口气,却不再说下去。

我面无表情。

折威连忙道:“这是真的,我没有唬你,虽然他从前对不起你。但是、但是如今……”他顿了顿,“他已后悔了。”

07

我不知道自己该是种什么心情。

我继续窝在鹿鸣山上的小屋里,没有下去。

直到有一天,折威对我说:“你去看看他吧,他就快要死了。”

我没说话。

折威递过来一面镜子。是传说中的观尘镜,据说能看到所有人的一切。我手指拂过镜面,心里念着一个名字,镜面起伏,一片波纹荡漾中,我看到了谢绯。

冲天雪峰,飞雪肆虐,一片银白之中,视野里的一切都不甚清楚。

男子端正地跪在飞雪中央,蓝衣飘起,墨发飞扬,一张清俊的面孔已经褪尽血色,苍白得吓人。

“求您。”他道。一个头磕在了雪地上,眼角眉梢便染了霜色。

凌云尊者微微叹了口气:“你的事我也听说了,能留得一命已是不错,你这又是何苦呢?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是,所以我后悔了。”谢绯缓缓除去衣衫,雪色的肌肤上浮现出青色的鳞片,每一片都泛着淡淡的金光。

他跪在那里,背对凌云尊者,淡淡道:“还请上仙成全。”

凌云尊者抬手,手中幻化出一条通体金红的长鞭,上面满是倒刺与暗钩。他叹息一声,长鞭临空飞舞,带起的碎雪与劲风同时卷掠。啪的一声,长鞭重重地抽在谢绯毫无遮掩的后背上,鳞片倒翻而出,带起一溜鲜红。

谢绯一声闷哼,险些跪不住,双手撑在雪地上才勉强撑住了身体。明明是无比严寒的天气,额角却渗出了汗水。

他缓了一会儿,又慢慢挺直脊背。霎时间,金红的长鞭再次席卷而来,带起血色的同时,青色的鳞片翻起,脱落在雪地上。

如此这般,雪地上四散着青色的鳞片和鲜红的血,十多鞭以后,谢绯的背上早已鲜血淋漓,再没有一片龙鳞。

他趴在地上喘着粗气,松开一直紧咬的嘴唇,翻了个身,仰躺在雪地上,冰冷的雪地直接刺激着他鲜血淋漓的后背。可他全然不顾,笑了笑,低声道:“我实在没有力气了,劳烦您了。”

说罢,胸腹间的鳞片逐渐显现。

长鞭再次袭来。

这是剔鳞。他要用他身上全部的龙鳞,来给我重塑身躯。只是剔鳞之后,哪怕是伤口愈合,也要经常反复发作,每次发作,每一寸肌肤都直痛到骨髓里,生不如死。

手臂,双腿,脖颈,全身的每一处都被长鞭抽过,直到全身再也没有一片龙鳞。

他从此以后,再也不是龙,再也回归不了神族。

凌云尊者化出一缕白光,止住了不断流淌鲜血的伤口:“你的血还得用来养那颗内丹,不要浪费了。”凌云尊者说着,抬手勾起了地上所有的鳞片,收到了一个大盒子里。深深看了一眼倒在地上半死不活的谢绯,“你自求多福吧。”

谢绯连牵起嘴角的力气都没有了,他躺在那里,怔怔地抬眼看天,嘴唇轻动。

他说的是,谢谢。

我不知道他是要谢谢凌云尊者,还是,在喊我的名字。

我觉得,我得去瞧他一眼。只一眼。

尾声

东海,我原来住的小沙坑旁,立着一座小小的、摇摇欲坠的小茅屋。

我变成螃蟹,躲在折威的广袖里,偷偷瞄着外面。

折威上前推开柴扉紧扣的门,屋子里的一切一览无余。一张破旧的方桌,一把矮凳,桌上一盏油灯烛火明灭。两步之外的一张铁床,被褥整齐。

谢绯正蜷着身子躺在床上,长眉蹙起,身躯还有些微的颤抖。

“又发作了吗?”折威上前问道。

谢绯蜷在床上,已痛得说不出话来。折威就自己找了把凳子坐着等,我也老老实实,在袖子里等着。

半晌,谢绯终于缓过气,慢吞吞地起身,道:“你来了。”

语调就好像两人是多年的老友。

“又到时间了吗?瞧我,现在都记不大清楚了。”说着,他自桌底拿出一个破碗,指尖一柄柳刀,直直地朝着满是疤痕的手腕划去。

我的心紧了紧。

“慢着。”折威道,“你没有记错,今天确实没有到取血的时间。我来,不过是给你送份礼物。”

谢绯苍白憔悴的脸上,长眉微微挑起。

折威自袖子里取出并摊开手,露出我翠绿的螃蟹壳。

“这是?”他惊讶。

“别误会,就是个模型,送给你让你怀个旧。”折威淡淡地说道。

“哦。”谢绯的脸色有些古怪,有着一丝庆幸,又有着些微的遗憾,“多谢。”

折威把我留了下来。

夜色浓重,窗外响起窸窸窣窣的蝉鸣,烛火的光照在谢绯清俊的脸上,憔悴不堪。

他渐渐睡熟,手掌还覆在我的蟹壳上,我在他冰凉的掌心里扯了扯嘴角,想尽量渡一些热气过去。

他似乎在熟睡中感受到了热量,下意识地紧了紧掌心。半晌,从睡梦中醒来,苦笑着皱眉,脸颊蹭着我翠绿的身子,低声道:“还是想你啊,谢谢。”他屈起手指,敲了敲我的螃蟹壳,“我该怎么办呢?”

一瞬间,我以为他发现了我,正手足无措之际,只见他嗅了嗅我碧绿的身子,再次安静地闭上了眼。我觉得我有些杯弓蛇影了,他此时的状态,能够留着一条命就不错了,哪里还能辨得出我的术法。

我有些心疼,伸手抚了抚他消瘦的脸颊,他身子一震,愕然地看着自己怀里突然出现的人:“谢谢?”

我有些羞涩地抿唇:“是我。”

好吧,剩下的时间里,我就好好陪他一程吧。 djY/O49mZITDKj2dPsm+g+Tc93qnlAfl8yWr+4f/fuXM71o/uRWRrCYGHAm7p7I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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