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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会是江湖

“议长制止议员发言,系剥夺他人言论自由,殊属不合。”1910年10月17日下午,四川省咨议局议会现场,四川官厅议会委员饶凤藻突然站起来打断了咨议局议长蒲殿俊的话,顿时整个会场“声浪大作”,不少议员站起来围观饶凤藻。

饶凤藻,四川总督赵尔巽的心腹幕僚。1910年8月,在宪政编查馆未拟定各省会议厅规划以前,鉴于咨议局弹劾官吏,干涉军政,心怀忌惮的赵尔巽成立了四川官厅会议,自任议长,下设参事、审查二科,提出咨议局的议案,审查咨议局的决议,以提高总督处理政务的独断权力。

饶凤藻正是赵尔巽在官厅会议钳制咨议局的干将。

10月17日是咨议局按照正常程序召开年度会议,赵尔巽带领饶凤藻旁听,按照咨议局议事规则,旁听的官厅会议委员无权发言。当第三议案“各议员次第发言之后,议长认为讨论已毕,就宣布停止发言。当时忽有一个议员要求再说,被议长制止,议员都无异议”。饶凤藻“忽于旁坐起立发言”,抨击蒲殿俊剥夺议员言论自由。

蒲殿俊以咨议局议事规则同饶凤藻理论,饶凤藻态度蛮横,扬言是“代表总督发言纠正”。饶凤藻话音未落,议员们愤怒地群起而攻之,斥责饶凤藻“不应干涉议长权限”。饶凤藻毫不收敛,“竟然气势汹汹,大声呵斥议员”。坐在一旁的赵尔巽眼见会场秩序混乱,“一再制止”,希望饶凤藻与议员们克制,沸腾的会场已然失控,“犹复未已”。

咨议局全体议员认为饶凤藻干涉咨议局内部之事,“实属违法越权,侮辱咨议局”。咨议局全体议员当场要求赵尔巽查办饶凤藻。可饶凤藻是官厅会议献策创立者,“敢于狐假虎威,当赵尔巽之面,自称代表总督,纠正议长行动,实欲显示官权压力之大”。赵尔巽一直想用官厅议会压制咨议局,公然袒护饶凤藻,对咨议局的抗议不予理睬。

同时,北京资政院预备国会现场,度支部特派员娄思诰突然冲到议台,高声陈述度支部对河南印花税案的意见。议员们立即指责娄思诰违背资政院议事规则,“不应发言”。没想到在台下的度支部特派员李景铭突然高声朗读《资政院院章》第十九条,批驳议员们的指责,争辩娄思诰的陈述合法。顿时,“议场大哗”。

无独有偶,资政院预备国会现场发生冲突的也是第三议案。

第三议案是核议河南试办印花税案。在资政院的议事日程中,看上去河南印花税案是一个相当普通的议案,却事关财政改革成败。河南印花税案同禁烟有着密切关系,禁烟后鸦片税消失,1909年春天度支部要求各省汇总禁烟后鸦片税损失,度支部最后统计鸦片税损失二千八百多万两。英国驻华公使朱尔典向伦敦提交的报告估算,“中国每年从洋药中的收入计五百七十一万一千七百十一两,土药则十倍之,是所征收之税约四千五百万两”。

朱尔典提示清执政集团注意鸦片税的财政抵补。礼部副部级侍郎吴郁生提出以印花税收入来抵补鸦片税收:“窃思印花税一法,行于东西各国,凡户婚田土、商民交易之事,皆以此为纳税之总机关。”度支部立即采用了吴郁生的建议,下令各省试办印花税。北京的命令发到各地督抚,“各省阻抗”,“间有奉行,税收亦鲜”。1909年6月,度支部强行推动印花税,印刷了大量的印花票,敕令各省“将印花票陆续领去”。

度支部向各省督抚函电:印花票已经装箱封固,因系有价纸票,未便迳交驿递,除另将票数咨达外,希先由贵省派员到部承领,以期妥速。在给督抚们的函电中,度支部急切之心溢于言表,“飞咨各直省将军、督抚一体钦遵办理”。各省督抚们接到度支部函电后,相互观望,不少地方商会提出“今欲增税印花,必先急减苛细捐”,“明定国家税与地方税之区别,以定蠲除苛杂及重叠之捐税为主”,方能配合印花税的试点。

河南巡抚宝棻,蒙古正蓝旗人,秀才文凭,在北京官场混了二十一年后外放,出任过山西、江苏两省巡抚。1909年,宝棻开始出任河南巡抚,没想到一到河南就接到了度支部试办印花税的函电。宝棻欲执行度支部之命,正值河南省咨议局第一次议事会,因度支部明文印花税将“以一二成分各省作为行政经费”,河南省咨议局决定审议印花税试办案。

印花税在河南商场官场争议巨大,民众“佥疑此项税则货必有税,物必有捐”,对清执政集团“种种之苛税,索取锱铢”早已不满,印花税试办消息一出,“群肆攻讦”。官场内部也有人质疑,外国客商税费很少,国内商民苛捐杂税多如牛毛,如此“内重外轻,内国工商何自而兴,国家元气因之戕损,国民感情得毋益涣散乎”!

河南省咨议局以“民穷财尽”为由,审议时否决了印花税在河南试办议案。宝棻初到河南,作为清执政集团最信任的疆臣之一,岂能忤逆度支部的命令?宝棻要强行试办印花税,河南咨议局以巡抚侵夺权限,违背法律之名,同宝棻的对抗不断升级。宝棻将情况汇报到度支部,河南咨议局将宝棻告到资政院,希望资政院给出一个公正的答复。

印花税事关大清财税收入,一旦河南咨议局否决河南巡抚试办印花税,各省咨议局会纷纷仿效,拒绝试办印花税。度支部异常紧张,禁烟后大清财政每年少了千万财税,印花税再推行不下去,没钱的宪政改革将寸步难行。而清执政集团的高层精英们更紧张,广西咨议局集体请辞事件之后,各省咨议局动辄以全体请辞相威胁,令摄政王载沣在国际上树立的改革形象尽毁。

更为要命的是河南人民已经行动起来了。在各省咨议局代表组成的国会请愿团进京之际,河南省宪政改革激进分子鼓动各界向巡抚宝棻请愿。10月16日,开封各界群众三千余人开请愿大会,要求河南巡抚宝棻代奏速开国会请愿书。开封请愿团向巡抚递交请愿书后,浩浩荡荡游行至咨议局,警告河南政府当局:“此次请愿如仍不得请,学则停课,商则罢市,工则休作,咨议局亦不许开会。”

宝棻将河南请愿情况向北京汇报,现在河南省咨议局正以印花税试办案同巡抚对抗,一旦咨议局议员借机向民众煽动税费问题,河南的工商学政将全面停摆。接到宝棻的电报后,清执政集团将河南印花税试办案升级到广西咨议局集体请辞案的高度,下令资政院从快核议河南印花税试办案。为了确保河南印花税试办案在资政院预备国会审议通过,度支部特派以李景铭为首的一帮法律专家到场答辩。

“看世界大势所趋,我中国印花税将来是应行的,不过就现今时势论,实有不可不从缓者。”议员陈善同担心现在“民、商、登记等法均未订定,税法又不统一,民间财产货物权利之转移”难以调查,这个时候推行印花税,“租税复杂,焉得不扰”?在没有明确的管理方法的情况下,如何确保“商民不漏报,官吏不骚扰”?更为重要的是,各种承揽字据、期票、借款字据,“关涉于贫民小民者,居其大多数”,“河南民穷财尽较各省尤甚”,一旦开征印花税,对于贫苦小民来说将苦不堪言。

议员王佐良对通行各国的印花税并不排斥,可“中国现时税法未定,国家税与地方税并未划分”,各省督抚们“因办新政,今日筹款,明日加捐,激逼民变,层见叠出”。没错,现在民众对新政名目下的苛捐杂税已经忍无可忍,安徽、江苏、山东、湖南等地都发生了万人起义,如果现在“再行印花,难免不又生事端”。王佐良认为,“此事不但河南咨议局不承认”,“即河南巡抚,问心能否自安”?

易宗夔议员实在压不住心中的怒火,批评资政院审议河南印花税简直就是浪费时间,要想解决河南问题,必须“由根本上之解决”,因为印花税不只是河南一省所办的,“是关系全国问题”。问题的关键在资政院预备国会开会半月,“预算案尚未交出,岁入若干,岁出若干,通不得知,何能悬揣印花税之必要”?

咨议局没有权力决议印花税。

易宗夔言论一出,整个会场哗然。“国会未开,人民无直接选举之权。”易宗夔的话令很多议员一头雾水,印花税作为一个新税种,需要立法机关进行决议是全球通行之例,怎么突然扯到选举权上来了?“我们是咨议局间接所选者,不是人民直接所选者,准诸不出代议士不纳租税之通例。”易宗夔从资政院议员的法属权限提出,正式国会没有召开之前,预备国会的议员们“不能代表人民承诺新租税”。

议员们开始围绕印花税的审议权限争论不休,各省试办印花税,意味着各省咨议局有权力按照《咨议局章程》审议本省税法,所以全国各地在印花税试办阶段是“群言庞杂,莫衷一是”。更为糟糕的是,河南印花税案将各地咨议局与资政院推到了对立面,形成了中央议会机构同地方机构打架的局面,作为宪政改革的权威机关,任何一方做出的决议一旦无效,都事关法律的权威与尊严,更关乎宪政改革的命运。

资政院作为议决全国税法机关,对印花税这种全球通行的良税,只有对“窒碍难行之处”提出修正案,绝无否决的理由。一旦资政院预备国会决议河南咨议局的决议无效力,“则咨议局之章程坏矣”;如果河南咨议局的决议有效力,“则资政院之章程又坏矣”。议员们指责河南印花税案根源在制定全国税法机关的度支部,居然连印花税到底是国家税还是地方税都没有划分清楚。

一直没有发言的度支部特派员娄思诰冲到议台上,陈述度支部的意见。资政院预备国会开议以来,从未发生过政府特派员未经议长许可擅自发言的先例。议员们指责政府特派员违背《资政院院章》,不应该擅自发言,学习法律出身的度支部员外郎李景铭不甘示弱,高声朗读《资政院院章》,同议员们争辩,整个“议场大哗”。

议员雷奋实在看不下去,批评李景铭不懂《资政院院章》及《议事细则》,河南印花税案是河南巡抚和咨议局异议,将议案送到资政院核议,这个议案不是政府提出,而政府特派员在未经议长许可的情况下陈明意见,违背了《资政院院章》及《议事细则》。没等雷奋说完,李景铭与娄思诰同时发飙,对雷奋的嘲讽相当愤慨,用《议事细则》同雷奋争辩,整个会场陷入混乱之中。

议长溥伦坐看度支部特派员同议员们争辩到下午六点,双方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溥伦不得不叫停争论,宣布散会。到了10月19日,资政院预备国会再度开会,资政院收到了各省咨议局陈请速开国会的说贴,资政院作“为议院之基础,必有与议院对待之内阁,而资政院无对待之内阁”,“议院为独立之机关而资政院非独立机关,是不可为基础”。印花税事关民众利益,岂能让不独立的资政院作出决议?

“中国当此危急存亡之秋,除开国会无救亡之法。”一直建议延缓审议河南印花税案的易宗夔痛心疾首,日本侵占朝鲜后,“东亚之风云日恶,政府衮衮诸公尚在醉生梦死中”。易宗夔提议按照《议事规则》改定议事日表,开议速开国会这样的重大问题,对于河南印花税这样的“枝枝节节之问题可以从缓议”。

10月19日主持预备国会的是副议长沈家本,他立即意识到会议一开始已然失控。10月7日,各省赴京国会请愿团到摄政王府递交请愿书,两个宪政激进分子割肉血书,摄政王载沣收下请愿书后,一直没有明确表态。资政院的绝大多数议员都收到了各省代表的陈请书,他们绝大多数都来自于地方咨议局,自然站到请愿团一边,在摄政王、军机大臣们没有意见之前,沈家本立即否决了易宗夔的提议,“事体重大,不能仓促开议”。

议员们对沈家本的坚决态度相当不满,齐声请沈家本命秘书官朗读陈请提议速开国会说贴。沈家本无奈让秘书官朗读说贴,议员们纷纷站起来,整个会场“声浪嘈杂”,议员们“主张即行讨论”。沈家本坚持要将议案登入议事日表后再行讨论。罗杰议员援引《资政院院章》第二十七条反驳沈家本,“资政院于人民陈请事件,若该管各股议员多数认为合例可采者,得将该件提议作议案”,现在的速开国会陈请书得到多数议员认可,“即可作为议案,何必另编议案?”

修订律法大臣出身的沈家本立即抓住罗杰援引的《资政院院章》及《议事细则》,警告议员们,要遵循《资政院院章》及《议事细则》,无论讨论什么议案,绝不能起哄,一定要按照程序规则进行审议,一旦议员们起哄搞得议场声浪大作,“议场秩序总要整顿,以后必须一人发言后他一人再发言,务要分个前后次序,说话之间还须徐言为要”。

沈家本的法律功底是那些留洋海外的法律科班生议员难望其项背的,作为清执政集团钦选的资政院副议长,在没有得到清执政集团明确意思表示前,沈家本用议事规则反击议员的用意相当明确,用议事规则来约束议员们的言论,决不容忍议员们集体逼宫审议速开国会陈请案这样的事情再次出现。沈家本运用规则反击议员同时,试图转移议场争论的焦点,淡化速开国会这一敏感话题,将议事日程拉回到河南印花税案。

资政院议员有民选、各部院衙门官、王公贵胄三类,清执政集团钦定的各部司衙门议员同王公贵胄议员很多时候都站在执政集团的立场,同各省咨议局的民选议员发生立场冲突毫不稀奇,身为主持会议的副议长,沈家本的言论令议员们相当失望。雷奋议员立即跳出来质问沈家本,河南印花税核议案议员与政府特派员辩论本来就有一连串的疑义,现在沈家本突然抛出言辞激烈的限制议员言论自由的言论:“到底是决定前日事还是解释《资政院院章》与《议事细则》?”

沈家本驾轻就熟地开始跟议员们争辩《资政院院章》及《议事细则》,非常明确地告诉罗杰,自己是在通过河南印花税案解释《资政院院章》,河南印花税案属于核议案,“无所谓初读、再度、三读,说明主旨后就可发议,一发议即是讨论。因为当时秘书长说明河南印花税核议案主旨后,诸君就讨论起来”,沈家本质问议员们,“岂能禁政府特派员不许讨论?”沈家本强调,无论是《资政院院章》,还是《议事细则》,对于核议案“政府特派员无论何时均可发议”。

四川咨议局的狗血剧情在资政院上演,整个议场一片混乱。以易宗夔为首的宪政激进分子一直站在请愿团一边,现在全国上下“人心不能安定”,财政紊乱,“不开国会,何从解决?”天真的民选议员们试图通过资政院预备国会的决议,迫使清执政集团做出速开国会的决议。当情绪激动的议员们纷纷站起来督促沈家本即行讨论速开国会议案,沈家本为了拖延审议速开国会陈请案,用资政院的章程、规则来约束议员们自发的集体逼宫。如此小儿科的转移矛盾的手段居然让议员们方寸大乱,毫无议会经验的议员们很快陷入了规则之争,速开国会这样的大事淹没在规则争辩之中。

沈家本深知议员们在资政院最在意的是言论自由,议员们一定会将整顿议场秩序视为限制言论自由。果然,议员们对沈家本的警告视为对议员言论自由的挑战,“议场秩序务须整齐,各人言论自由,有理仅可辩驳,不能常作叱声,禁人发议”,议员们警告沈家本,“各国无此法,请议长注意”。整个“议场骚然,声浪大作”,有议员嘲讽沈家本,以后资政院预备国会开会,如果议长没有认定可以讨论,“无论何人不能在审查以前说话”。

有议员一直没有说法,终于回过神来。“各位议员因前日之事纠缠章程规则,再四辩驳,喋喋不休,殊属耽搁光阴。”刘泽熙议员毕业于日本法政大学,同四川咨议局议长蒲殿俊是校友,他提议沈家本中止议员们没完没了的辩驳。“速开国会、责任内阁是最重要问题,大家若徒争执此事,将最宝贵之光阴概为虚掷,可惜孰甚!”江苏咨议局总办、二品官议员许鼎霖提议民选议员、钦选议员、政府特派员要和衷共济,“不然一天光阴又轻易过了”。

雷奋对刘泽熙他们的冷静不以为然,速开国会确实事关宪政改革的成败,作为国会基础的资政院如果不能按照律法进行审议议案,未来的国会岂能真正做到民主决议?雷奋希望议员们不要小看《资政院院章》及《议事细则》赋予的法律作用,议员们在审议任何议案,“从法律上着想即至公”,无论是议员、军机大臣、各部行政大臣、政府特派员,“都要存一个神圣不可侵犯之意思”,对《资政院院章》及《议事细则》“不可不敬谨遵奉”。

“议长为全院之主理,应综筹全局,调和意见,使议员与政府委员结成一体,以便维持危局。”议员陶峻抨击沈家本,“故意袒护政府委员,以致一场骚动,将来议员与政府委员生出意见,民选议员与钦选议员生出意见,彼此冲突,有议论而无成功,谁执其咎?”资政院预备国会作为议决国家大事的法律机关,民主是宪政的基石,陶峻提醒资政院主持会议的议长,“维持大局”一定要以法律为准绳,“勿存私见”。

“今天这件事就是议长一句话引出来的。”议员于邦华对沈家本声东击西,拖延审议速开国会案相当不满,不过议员们在议场规则方面达成了遵循法律的民主共识。沈家本按照《资政院院章》及《议事细则》,宣布继续审议河南印花税案,经过无数次的激烈讨论,预备国会的议员们一致认为,印花税作为国家税,是宪政改革中财政改革至关重要的一个环节,咨议局无权干涉,资政院最终裁定河南咨议局违法。

无论是四川咨议局会场的喧嚣,还是资政院议场的骚然,议员们可以抛却速开国会这样的头等大事,喋喋不休地辩驳《资政院院章》及《议事细则》,将《资政院院章》及《议事细则》视为民主议会的生命,让议会成为约束权力的笼子。晚清的宪政试验田中,从四川到北京,嘈杂的议场现场,就是一个江湖,无论你是王公贵胄,还是政府高官,进入议会现场的那一刻,权力只是至高无上的宪政民主议会的奴仆,必须像遵循江湖规矩那样遵循议会的规则。 BkM1KbTY9qYugJ0lVPR+SpQ0aj/MA9gvANbbQFlwGFBlvgpH6vYJcdfa75yKmsh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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