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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过便不曾离开

七月的江南是醉意盎然的,我如赴情人的约会,走进乌镇。

来到乌镇时已是夕阳西下,在一个游客都已纷纷回程的时候来到这里,并不是我特意的安排。刚一踏上乌镇的石板街,淅沥的水珠就肆无忌惮地拍打在我的身上,化成一片水雾,跳开了。

顺着石阶走上小桥,细数着扶手两边雕刻的花纹,抬眼望去,一座座古朴而又韵味十足的拱桥。时而,会有一条乌篷船闯入视线,橹声咿呀地从桥下划过,渐渐远去,只留下一道水痕。

乌镇的桥多得难以想象。信步走进一条小巷,或路过几栋屋子,就看见一座桥,好些的就是青石桥,差些的就只是石板。有些桥,还会附带一个小亭子,我想若是下雨,在那座桥上,在那桥上的亭子中,怕是有过不少的邂逅吧。而没有亭子的桥,怕是只为了别离而建的吧?那么,有多少别离在这里发生呢?有多少少男少女的心事,在这一座座桥上悄悄蔓延,再被悄悄遗忘呢?

伫立在石桥上,凝望河中水波流动,碧光粼粼,每看一眼心绪便平静了一些,每走一步,向历史就走近了一点。抬头远眺,远方是青色的山,苍苍茫茫。再往远处看,远方只是一派浓重的墨色。

过桥便是石板小街。由街口的中药铺沿街望去,仿佛时光逆转,回到了数百年前的明清时代。两旁的景物古旧而破败。一位年迈的老人抱着一个大酒坛子迎面而来,脚步踉跄,我本想帮他一下,他却侧身为我让路,笑容满面,混浊的眼睛一如乌镇的河水,凝厚而又睿智。

沿着古镇的青石板路走着,走着,突然就醉了。

仿佛被一坛醇厚的老酒砸中。

或许,从一开始我就醉了。醉在自己的混沌中,无法自拔;如同一个孩子一般,生活在自己的梦境里。

在小街的西头,有文学巨匠茅盾的故居。这是一幢面宽四间,前后两进,中隔狭长小天井的两层木构架清代普通民居。1860年太平军与清军几次在镇上交战,周围屋宇被毁过半,此房却得幸存。

我走了进去,在屋里映入眼帘的是一尊茅盾的雕像,他右手握着一支细长的笔,似乎在奋笔疾书。

这里是茅盾出生和生活的地方,也是茅盾进行早期创作的地方。在展厅中保存有《蚀》、《春蚕》、《秋收》、《残冬》、《林家铺子》和《子夜》的原稿。

1940年,茅盾的母亲在故居中去世,切断了茅盾与故乡联系的纽带,从此他再也没有回到这个伤心地。亲属们先后离乡外出就业定居,仅有茅盾的三叔留乡,他陆续将房屋租给当地居民,故居渐成一个聚居十来户人家的大杂院。幸喜原屋建筑结构未曾遭到严重破坏,格局面貌亦未有大的变化。1981年3月27日,茅盾在北京逝世。

从茅盾故居出来,沿河而行,便看到了一块横匾,名曰“晴耕雨读”。

按屋主人的身份,他未必亲自去稻田里耕耘、早出晚归。不过这四个汉字毕竟道出了农业文明时期有些文人、知识分子心向往之的生活。

“男耕读女纺织家承百年之业,藏诗书教子孙文起八代之衰。”人杰地灵的优雅环境,秉烛苦读、光耀门楣的浓烈乡风,造就了一种催人奋进的人文气场,令乌镇文风炽盛,人才辈出。自宋至清,从乌镇斑驳的老屋中共走出举人161名,进士64人,这种文化传承才是支撑乌镇千百年来经久不衰的渊源所在。

诸葛亮对子孙有“宁静以致远,淡泊以明志”的著名训诫。何以宁静?何以淡泊?何以无欲则刚?说到底还是植根于“晴耕雨读”的深厚传统。

当然宏源泰染坊也是不能不去的。蓝印花布的制作工艺倒不是我所关心的。我只是想看看那高高晾挂着的蓝印花布下曾经飘荡和停留过的思念与哀愁。雨已经变小了,却还未停。那些布匹湿漉漉从高高的杆子上垂下,没有了迎风飘扬的轻盈。思念也仿佛凝重起来,听得见滴滴答答的声响。恍惚里,似乎先前的时光从未存在,我一直就在这里,不曾离开。

我呆呆地站着,把自己也站成竹竿的一部分,久久的,像一个痴儿。

乌镇的第一夜,空气似乎格外潮湿,每一呼一吸中都有水在流动。迷迷糊糊醒过好几次,都以为天亮了,看看表,却还在深夜。在这悄无声息的深夜里,我听到了空气中无数花开又花落的声音,是那么的甜腻与伤悲。只在这儿,在窗边,看外面如驼峰般的拱桥,便手足无措地发冷。 ucnXYGwzKBDTdz9VVwWCv9AbiZR5StCHtHyFm+vQIbHqhGI86O6vVIu9VXuiJG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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