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R E F A C E
实验电影,在一些时候又被叫作地下电影。它们如同这个名字,往往是边缘化并自我边缘化地,试验着光与影、声与电的潜力和可能。
本书关注的这部电影《翻山》,就是一部实验影像。
它有一个抽象的故事简介:
在中国西南角的边境山区,几个佤族青年的散漫生活为什么这么紧张?他们的心理遭遇为什么受到一种理解冲动的诱导而变得更加剧烈?他们接受着自然的教育,他们就是亚热带地区自然的一部分,就像他们每天必须翻山,但翻山早就变成人类学意义上的一个习惯:我们在日常琐事中进行革命,比如锯掉电视,表示我们已经抵达生理极限。一切照常发生,恋爱、破案、回忆,连疲惫都服从着不可自控的变性的本能。他们每个人每天都翻这座那座亦新亦旧的山,他们每个人每天都克服着自己的心理酝酿的山。这是一部关于山区青年的日常生活和青年对老年人的经历发生激情的电影,讲一个因为理解原谅而自然变形的故事。
它亦有大胆而出格的电影尝试:剥离故事、剧组出镜、弥散的长镜头、用声音作为叙事线索、推崇身体性全感官的观影,等等。
然而我们想做的,并不是一次手术刀般的抽丝剥茧。我们并不想为一部实验影像写一部说明书或者解说词,我们想做的是,通过深度观众访谈,探讨实验影像的种种尝试,以及观众是否有接受的可能。
西方对作品的研究,早已经历了以作品为中心、以作者为中心的阶段,进而发展到了以观众为中心。但是我们发现,在我国的电影研究中,观众还是属于失声和缺席的一环。观众对影像的理解和反馈,似乎淹没在媒体报道、票房数字、网络水军的种种众声喧哗中,变得难以辨识。
而对于实验影像,缺少了观众的一环,是可怕的。商业电影需要了解观众,但是需要的只是观众作为消费者的共性特征,它并不关注更多的个人化的内在。但实验影像,作为创作者的自我表达,也作为光影艺术的自我成长,比起商业电影的单向度,它更强调与观众的互动性。因此,缺少观众的参与和观众的反馈,就像是少了最后一道工序的菜肴,是残缺而遗憾的。
所以,我们去了。
从2010年起,我们立足北京,长期跟随《翻山》在北京的各场放映,对前来观看《翻山》的各行各业的观众做了深度访谈,试图了解、收集每位观众的观影体验。我们试着聆听观众和影像之间的对话,试图寻找到一部电影是怎样从原始素材成长为导演创作,最后再成为观众内化的个人体验。
一部实验影像,就如一颗石子,掷入观众心中,我们记录下了那些泛起的涟漪和激起的回音,并在此基础上,更加明确了观众、叙事、视听、导演这些元素是如何构成并促进一部电影的自我生长和羽翼渐丰,也更加深化了我们去理解“电影到底是什么”这一不朽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