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纪录片的形式展现体育的人文魅力,他以体育的名义传达奥林匹克的文化内涵。人们称他为融合体育和文化的大师,他却自谦地说:“我不太喜欢这个称呼。因为我觉得体育实际上就是文化的一种,不是由我来融合的。”他,就是师旭平。
师旭平在央视网站体育频道《体育人间》节目组板块上有这样一段自述:“共和国同龄人,平稳、健康地度过了儿童和少年时代。现在回想起来,可能是从小胸无大志,从来没有长大了要‘当’个什么的想法,因此后来‘当’过的一切,便都不能算是我的志向。1968年到山西插队,‘当’了两年农民。1970年到新疆军区某野战部队,‘当’了六年兵。1976年复员进北京电视台(一年后改名为中央电视台),‘当’了记者。回过头看,‘当’农民和‘当’兵,是我迄今为止50余年生命旅程中最重要的一段经历。而‘当’记者,虽非儿时志向,却是最适合我干的工作。”也许就是这种从小就不想“当”什么的念头,使他从来不会因为光环和荣誉而受宠若惊。这种自得的心境转化到体育报道中,更成为了一种睿智,一种机敏,一种捕捉平凡的人文情怀。
师旭平被人们称为融合体育与文化的“大师”。2001年至今,在担任《体育人间》节目组制片人的过程当中,师旭平一直在延续着从他制作《世界体育报道》开始就一直坚持的一种体育报道观,那就是——贴近文化、贴近品味、贴近生活。在他的体育记者生涯中,他始终坚持着这一信仰,他用自己独特的视角观察着体育,捕捉着赛场内外的精彩:1983年,师旭平第一次在中央电视台制作专题纪录片《早期的北京人》。1984~1996年,师旭平制作的纪录片及栏目《北京运动服一瞥》、《国庆趣话》、《体育大世界》、《清晨体育报道》、《体育沙龙》、《世界体育报道》均获得全国各类电视节目评选一等奖。1999~2000年,师旭平赴巴西采访前国际足联主席阿维兰热的节目《我是巴西的儿子、我以世界的名义》及赴西班牙采访女斗牛士的节目《温柔杀手》两度斩获全国优秀体育专题节目一等奖。而人们对于师旭平这个名字,更为熟悉的是在1988、1992、1996、2004年,他分别奔赴汉城、巴塞罗那、亚特兰大、雅典参与了奥运会的报道。在雅典期间,他还制作了16集奥运特别节目《走希腊》。
师旭平在工作室中制作节目
1996年央视体育频道迎来了她一周岁生日,也是在这个时候《世界体育报道》开播了。这个60分钟的周播节目将流光溢彩的异域体育风情带到了中国观众面前,德国的绿茵豪门、西班牙的“奔牛节”、世界体坛的权贵明星、中国体育迷向往的大赛赛场,无不囊括在“世体报”1996~2001年的电视屏幕上。《世界体育报道》的出现使得电视体育报道不再局限于以时效性著称的信息类新闻报道,而是用一种具有挖掘能力,展现体育人物、事件背后故事的叙事形式——体育纪录片,从更具深度的意味上为观众讲述具有一定社会文化内涵的故事。作为《世界体育报道》的制片人,师旭平是这样诠释他的节目的:“体育不能简单地只理解成为竞技体育,竞技体育只是体育中很小的一个部分。我把体育理解成为一种文化、一种观念的体现,一种生活方式的体现,我希望从这个角度去展示体育的魅力。在《世界体育报道》这个节目中,我希望能够表现出国外不同的民族、不同的社会制度、不同的文化背景下的人们,对于体育的不同的感受,通过这种表现来反映不同国家的不同的文化传统、不同的生活方式。这也是《世界体育报道》栏目的主要目的。因此,《世界体育报道》是观察不同国家文化的一个窗口,而不是为了单纯地表现比赛的胜负。但是另一方面,《世界体育报道》又不能离开体育,它必须以体育为窗口,以体育为载体,通过体育来反映文化。我们力图把体育的报道面拓宽,把体育的内涵扩大,把体育背后的东西表现出来。比如去年我去匈牙利报道世界皮划艇锦标赛,以往我们的新闻媒体对这类比赛的报道往往很简单,可能只是报道一下:“第几届世界皮划艇锦标赛在匈牙利举行,我国选手参加了比赛,获得了第几名等等。”我到了那里以后,拍了一个两集长度的片子回来,观众看了这个节目以后,才知道原来在皮划艇的背后还有那么多的故事,那么多的花絮。他们已不仅仅是停留在只了解一项赛事这样的一个层次,而是想通过节目了解到更多的体育以外的东西。 关于《世界体育报道》的一个更深层次的想法是,我觉得文化品位高一些的电视节目会对改变中国人的性格中不太好的一面起到潜移默化的作用。比如急功近利、浮躁、图虚名、好虚张声势等等,是现在中国人当中很普遍的毛病,在当前的明显表现就是体育的功利色彩太浓重。节目中我给观众讲述我在国外的见闻和故事,而不是把自己摆在说教者位置上,通过我的摄像机镜头和我的解说词告诉观众我看到了什么,我听到了什么,以及我的感受,我相信老百姓会从中悟出一些东西来,而这些悟出来的东西会给他们留下深刻的印象,久而久之,这个节目会最终影响到中国人观念中的一些东西。”时至2001年,体育频道的制作水准、编导力量、频道成熟度都达到了一定的水平。《世界体育报道》与体育频道“特别节目组”的两班人马优化组合,2001年5月,一个结合了双方优势的“混血儿”——《体育人间》诞生了。
以纪录片的形式,以人文精神展现竞技体育、大众体育、民族体育的故事与事件,揭示现代体育与各种不同文化、不同民族、不同职业人们的体育观念与活动,挖掘体育在人们生活与社会活动之间的深层内涵,探索现代体育的发展和传统体育的衍生过程。
——央视国际《体育人间》
在谈及《体育人间》时,师旭平说何振梁的一句话对他影响颇深:“你们不要以为奥运会就是奥运冠军的盛会,眼睛总盯着奥运冠军。实际上银牌得主甚至于没以纪录片的形式,以人文精神展现竞技体育、大众体育、民族体育的故事与事件,揭示现代体育与各种不同文化、不同民族、不同职业人们的体育观念与活动,挖掘体育在人们生活与社会活动之间的深层内涵,探索现代体育的发展和传统体育的衍生过程。——央视国际《体育人间》有获得奖牌的人,他们身上所体现出来的奥运精神可能更感人。”所以《体育人间》选题的辐射面是非常广阔的,用张虹的一句话说就是:“只要他能够用体育在‘人间’弄出点响动,而且不同凡响,我们肯定找他(她)”。
的确如此,《体育人间》不仅采访冠军、明星,还关注那些默默无闻地砥砺体育精神、挥洒人生豪情的“小人物”。“我们曾经拍摄过79岁的‘村中武爷’高永堂;全程记录过‘带着轮椅渡海峡’的大连市残疾青年谢延红。《体育人间》不仅拍摄中国人,还密切留意国外的体育趣人趣事,比如我们的记者曾经在达喀尔汽车拉力赛上采访过一位双腿失去知觉的以色列车手;悉尼奥运会上留给我深刻印象的一位苏里南运动员,刚学习游泳三个月就敢去参加奥运会,我们也非常希望采访到他。另外,《体育人间》作为全国性的节目,还积极突破区域、民族障碍,用镜头反映我国少数民族的体育发展状况和民族体育风情。比如新疆籍编导刘执戈拍摄的九集新疆体育纪录片《天山人》,不仅记录了天山人多姿多彩的民族体育生活及民风民俗,还向观众展现了天山粗犷秀美的自然风光、独特浓郁的西域风情和神秘的西部人文景观。”
谈完了风景,感受了民俗,师旭平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由于制作《世界体育报道》的关系,我们经常去国外进行采访。这期间我们逐渐发现,中国人和外国人对体育的看法是存在很大差异的。中国人更多地是关注体育的政治意义,视为国争光、勇夺金牌为终极使命;外国人则更看重体育的教育意义,体育对人性和人格的培养,而正是这种之于人的关怀力量才是体育最本质的蕴藉。可惜的是,无论从理论上抑或实践中,体育的本质一直以来都没有得到中国人的足够重视。我们希望有一种方式可以修正这种政治化的体育观念,更多地把视角投向普通人的体育生活,投向竞技体育明星、奥运冠军走下战场神台之后同于你我的普通生活。这个也是《体育人间》的深层次的内涵。”
2004年,师旭平在希腊雅典开始了自己的第四次奥运报道之旅。谈到这次经历,师旭平的言语中有了些沧桑的味道,而这种沧桑感,直接地体现在了他对于奥运会的“忧患意识”。
“去年我去雅典奥运会的时候就有一个特别深的体会。实际上在这以前,外国人对体育的理解与看法,我就已经发现与中国人有很大的不同了。中国人主流的体育观从我生长的那个时代到现在,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是去年在雅典的时候,我的体会就是,奥运在希腊人的心里,不在口号上,不在表面上。而在中国,实际上到现在为止,没有太多的人,没有多少人真正理解奥运精神是什么,奥运在中国人的嘴上,奥运在中国人的口号上,奥运在中国的城市的市面上,而没有真正深入到心里去。在希腊,我的感觉,奥运是一种文化,它办的是一种文化奥运,在中国我相信要办成的是一个政治奥运,一个宣传奥运,一个经济奥运,一个金牌奥运。”
在雅典,他说看不到满街的奥运宣传口号,看到的是雅典的人们那种坦荡而自然的情感流露,他觉得,奥运对于雅典人来说,不过是他们日常生活当中的一幕而已;多少个令人心潮澎湃的体育之夜,也不过是一夜而已;而整个奥运会的进行,不过是一年中很普通的十几天而已,只不过是奥运回到了家乡而已。而且雅典允许对奥运的不同的想法、说法和做法的存在。 师旭平在雅典的时候专门采访了一个剧院,这个剧院只有三个演员,一个导演。他们为他表演了他们排演的一出古希腊话剧,主题居然是讽刺当前的奥林匹克运动。在演员们的表演与腔调中,充斥着对当前奥林匹克运动的过于商业化、背离之前的奥林匹克精神的讽刺。这出戏可以在希腊上演,他们到处演还很受欢迎,师旭平觉得,希腊人心中那种对于纯真奥林匹克精神的怀念,那种包容,放在中国,是不可想象的。“整个中国老百姓认为体育只是一种增强民族凝聚力,为国争光的手段。”说到这里,师旭平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惋惜的神色。这是一个奥运报道的“四朝元老”的肺腑之言,尽管这样的声音在一片对于北京奥运的赞美声中略显微弱,但作为一个体制内的体育传媒人,这样的清醒实在十分难得。
临近采访结束的时候,我们问了师旭平最后一个问题:“在您的希望中,一个理想的体育记者应该是怎样的?”师旭平思考了片刻,缓缓地说:“有丰富的阅历,有非常厚实的文化知识的积累,有很好的观察力。”顿了顿,他接着说:“因为你要当记者的话,在你所去的地方,你必须能够看见跟别人不一样的东西,你的观察力一定要好,再一个,你有实事求是的表述、讲真话的勇气,这才是一个好的体育记者。我希望培养出更多这样的记者。” 一个卫道者的形象就此蓬勃而出。师旭平捍卫的,恰恰就是自己;他想培养的,也正是自己这样的人。也许这就将是他离开体育传媒第一线后所从事的职业,谁知道呢,“大师”自有高招,还是让我们拭目以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