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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首故事】
沈庆这辈子听过很多谎话，比如母亲没有死只是出了趟远门，比如父亲的冷淡并非因为自己体弱，只是父亲忙于生意。于是久病成医，他熟练地运用这种欺骗人的技能，为几乎死水一样的生活增点乐趣。
比如他会对薄荷说自己是条鱼，而她居然很认真地问他：“上岸以后，你不会缺水吗？”强忍笑意，他同样认真地回答：“并不常会，因为我已修成人形。”他又问，“怕吗？”
“怕？”这小姑娘很配合地做了一个瑟缩的动作，嘴里却轻轻呸了一声，“看你现在病恹恹的样子，化了真身说不定连力气都不如我。”
事实也确实如此。他体弱多病，薄荷第一次见他时他病得都快糊涂了，将跑来捡风筝的薄荷当成了过世多年的生母，哀哀泣求，只盼母亲能多留在儿子身边一会儿。等第二天醒过来才发觉他枕着个陌生人的手，顺着手臂往上看，才发现这手的主人有一对异常清亮的眼。
她说：“你压得我手真酸。”
不用他回答，她叽叽喳喳地开始讲话，从自己的名字说到迷路找不到方向，又问他为什么病得这么厉害却没人来看他？
他听得不耐烦，冷冷道：“那是因为我根本就不是人。”她脱口而出：“那你是什么？”
一眼望出窗外，恰有几尾他投喂的红鲤跃出水面，他随口道：“鱼。”她震惊难言的表情让他觉得有趣。此后薄荷经常会来看他，在人不多的下午，哄他喝药，陪他读书，缠着他问水里的事。渐渐成为习惯，他习惯用这漏洞百出的谎言与她逗趣，与她在一起的时光连病痛都不再成为折磨，她变成他冗长人生中最为璀璨的一道光。
只是光也会有湮灭的那一天。
薄荷突然不见了，在他开始好转的那个春天。
他恐惧，慌张，他向所有人打听那个叫薄荷的姑娘，确有其人，她的父亲与沈家是旧交，一家人两个月前刚从塞外搬回江南。
之后他远远见过她一次，在父亲的寿宴上，她坐在戏台另一端的女眷中央。察觉到他异样的注视，她扭头对他笑了笑。忽然松了口气，她的模样与薄荷分毫不差，确实是她。
他在狂喜中提出迎娶薄荷，双方长辈一拍即合。
洞房那晚，他微笑着在她对面坐下，替她斟酒。
至于往日的玩笑，他觉得有必要解释下：“薄荷，我不是条鱼，其实我是……”新娘忽然笑了：“相公说笑，你怎么可能会是鱼？”
“以前你……”
见她困惑神情，他发觉自己连身体都在发抖。
“我们以前见过？”她问。
他茫然站起，四顾，试图发觉点薄荷曾存在的痕迹，未果。难道真是因为孤独才织成这一场乱梦而已，在薄荷惊疑的目光中，他低头索然一笑：“大概，是在梦里。”
门口俏立纤细背影，月光之中隐约酷似薄荷的容颜，微微含笑的模样。等到房中红烛终于湮灭时，她悄然转身跃入湖中，一尾红鲤划破涟漪，最终归于沉寂。
橘文泠点评：
古语有云：“说谎的不是好孩子。”（这是什么古语……），男主自以为是骗人的，其实却是受骗的那个，只是这场骗局却浸透了带着点小哀伤的情思，红鲤为媒，人妖殊途，可以想象的是男主或许会有的美满姻缘和他必定会有的那点遗憾，午夜梦回，恐怕还是知道枕边人不是心上人，就是这点含而不露的忧伤，令这篇看似喜剧的文章更多了点回味悠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