坛经最新章节_惠能著

忏悔品第六

时，大师见广韶洎四方士庶，骈集山中听法，于是升座告众曰：来，诸善知识！此事须从自性中起。于一切时，念念自净其心，自修自行，见自己法身，见自心佛，自度自戒，始得不假到此。既从远来，一会于此，皆共有缘。今可各各胡跪，先为传自性五分法身香，次授无相忏悔。

众胡跪。师曰：一戒香，即自心中，无非、无恶、无嫉妒、无贪嗔、无劫害，名戒香。二定香，即睹诸善恶境相，自心不乱，名定香。三慧香，自心无碍，常以智慧观照自性，不造诸恶。虽修众善，心不执著，敬上念下，矜恤孤贫，名慧香。四解脱香，即自心无所攀缘，不思善，不思恶，自在无碍，名解脱香。五解脱知见香，自心既无所攀缘善恶，不可沉空守寂，即须广学多闻，识自本心，达诸佛理，和光接物，无我无人，直至菩提，真性不易，名解脱知见香。

善知识！此香各自内熏，莫向外觅。

今与汝等授无相忏悔，灭三世罪，令得三业清净。

当时，慧能大师见到从广州、韶关等四面八方赶来的读书士子和庶民百姓，都聚集到山中听讲佛法，于是开坛讲法，对众人说：“来，各位善知识，修习佛法必须从认识自己的本性开始，在任何时候，在每一个念头中，都要保持自己心性的洁净，自我修行，认识自己的智慧法身，认知自己心中的佛性佛心，自我度脱，自觉持戒，这才不虚此行。既然大家都是远道而来，能够汇聚于此，这都是有缘分的，那么大家现在可以各自胡跪，我先为你们传授自性五分法身香，然后再传授无相忏悔。”

众人都胡跪着。大师说：“第一，戒香，就是自己心中没有是非，没有善恶，没有嫉妒，没有贪婪嗔怒，没有劫心毒害，这就叫戒香。第二，定香，就是看到各种善恶境界诸相，自己能保持心性安定，这就叫定香。第三，慧香，自己的心中自由通达而没有阻滞，经常用智慧观照本性，不做各种恶行，虽然常行善事，但心中并不生执著，仍然尊敬长辈，顾念晚辈，体恤孤寡贫弱的人，这就叫慧香。第四，解脱香，就是自己的心并不追逐什么，既不想善，又不想恶，总是自由自在而没有障碍，这就叫解脱香。第五，解脱知见香，自己心中既没有追逐分辨善恶的念头，又不可以沉溺空虚耽守枯寂，也就是说必须多多学习，扩大见闻，认识自己的本心，通晓各种佛理，待人接物和光同尘，不把自己和别人的区别放在心上，直接达到顿彻顿悟的无上境界，真实的本性却一点都不改变，这就叫解脱知见香。

善知识！这些香都要各自在自己内心熏习，不要到外面去寻求。

现在再给你们传授无相忏悔，除灭你们过去、现在、未来三世的罪孽，让你们的身、口、意三业都得到清净。

善知识！各随我语，一时道：弟子等，从前念、今念及后念，念念不被愚迷染。从前所有恶业、愚迷等罪，悉皆忏悔，愿一时消灭，永不复起。

弟子等，从前念、今念及后念，念念不被骄诳染；从前所有恶业、骄诳等罪，悉皆忏悔，愿一时销灭，永不复起。

弟子等，从前念、今念及后念，念念不被嫉妒染，从前所有恶业、嫉妒等罪，悉皆忏悔，愿一时销灭，永不复起。善知识！已上是为无相忏悔。

云何名忏？云何名悔？忏者，忏其前愆。从前所有恶业：愚迷骄诳嫉妒等罪，悉皆尽忏，永不复起，是名为忏。悔者，悔其后过。从今已后，所有恶业，愚迷骄诳嫉妒等罪，今已觉悟，悉皆永断，更不复作，是名为悔，故称忏悔。凡夫愚迷，只知忏其前愆，不知悔其后过。以不悔故，前愆不灭，后过又生；前愆既不灭，后过复又生，何名忏悔？

善知识！既忏悔已，与善知识发四弘誓愿，各须用心正听：自心众生无边誓愿度，自心烦恼无边誓愿断，自性法门无尽誓愿学，自性无上佛道誓愿成。

善知识！大家岂不道众生无边誓愿度，恁么道，且不是惠能度。

善知识！心中众生，所谓邪迷心、诳妄心、不善心、嫉妒心、恶毒心，如是等心，尽是众生，各须自性自度，是名真度。

何名自性自度？即自心中邪见烦恼愚痴众生，将正见度。既有正见，使般若智打破愚痴迷妄众生，各各自度。邪来正度，迷来悟度，愚来智度，恶来善度。如是度者，名为真度！

善知识！大家跟我各自念诵，立即说：弟子们，从前的念头，现在的念头，以及将来的念头，每一个念头都不被愚昧所沾染；从前所有作恶造下的孽业、愚昧、痴迷等罪孽，都一起忏悔，希望能立刻消灭，并永远不会再发生。

弟子们，从前的念头，现在的念头，以及将来的念头，每一个念头都不被骄傲狂妄所沾染；从前所犯的骄傲狂妄等罪孽，全部忏悔，但愿马上消灭，永不再生起。

弟子们，从前的念头，现在的念头，以及将来的念头，每一个念头都不要被嫉妒之心污染；过去犯下的所有嫉妒等罪孽，也全都忏悔，但愿即刻消灭，永远不再产生。善知识们，以上就是无相忏悔。

什么是忏？什么叫悔？所谓忏，就是反省以前的过错。从前所有犯下的恶业，愚蠢、痴迷、骄傲、狂妄、嫉妒等罪过，全部反省，永远不再产生，这就是忏。所谓悔，是反思悔过之后断绝以后可能犯的错误，从今以后所有会犯下的恶业，愚蠢、痴迷、骄傲、狂妄、嫉妒等罪过，现在已经觉知开悟了，全部永远断绝，更加不会再次造作，这就叫悔。所以称作忏悔。凡俗的人愚昧而易受迷惑，只知道反省从前犯的过错，却不知道反思悔过然后断绝今后可能犯下的罪孽，由于不懂得悔改的缘故，以致从前的罪孽没有尽灭，后面的过失又发生了；（像这样）前边的罪孽不能消除，后边的过失又产生了，这叫什么忏悔呢？”

善知识！既然忏悔已经传授完毕了，再向各位发四弘誓愿，大家要正心诚意地聆听：自心众生无边誓愿度，自心烦恼无边誓愿断，自性法门无尽誓愿学，自性无上佛道誓愿成。

善知识！大家不是都说“众生无边誓愿度”吗？这样说，并不是我慧能来度。

善知识！心中的众生，就是所谓的邪迷之心、狂妄之心、不善之心、嫉妒之心、恶毒之心，像这样等等的心思，都是众生，必须各人靠自己的本性自我超度，这才是真正的超度。

什么叫靠自己的本性自我超度呢？就是将自己心中邪见、烦恼、愚痴的众生，用正确的见识来超度。既然有了正确的见识，就用般若智慧来打破愚痴迷妄的众生，各各自性超度。邪念来了便用正见超度，迷惑来了便用觉悟超度，痴愚来了就用智慧超度，恶念来了就用善念超度，像这样度，叫做真度。

又烦恼无边誓愿断。将自性般若智除却虚妄思想心是也。又法门无尽誓愿学，须自见性，常行正法，是名真学。又无上佛道誓愿成，既常能下心，行于真正，离迷离觉，常生般若，除真除妄，即见佛性；即言下佛道成。常念修行是愿力法。

善知识！今发四弘愿了，更与善知识授无相三皈依戒。善知识！皈依觉，两足尊；皈依正，离欲尊；皈依净，众中尊！从今日去，称觉为师，更不皈依邪魔外道，以自性三宝常自证明。劝善知识，皈依自性三宝。佛者，觉也；法者，正也；僧者，净也。自心皈依觉，邪迷不生，少欲知足，能离财色，名两足尊。自心皈依正，念念无邪见，以无邪见故，即无人我贡高，贪爱执著，名离欲尊。自心皈依净，一切尘劳爱欲境界，自性皆不染著，名众中尊。

若修此行，是自皈依。凡夫不会，从日至夜，受三归戒；若言皈依佛，佛在何处？若不见佛，凭何所归？言却成妄。

善知识！各自观察，莫错用心，经文分明言自皈依佛，不言皈依他佛。自佛不归，无所依处。

今既自悟，各须皈依自心三宝。内调心性，外敬他人，是自皈依也。

善知识！既皈依自三宝竟，各各志心。吾与说一体三身自性佛，令汝等见三身，了然自悟自性。总随我道：于自色身，皈依清净法身佛；于自色身，皈依圆满报身佛；于自色身，皈依千百亿化身佛。善知识！色身是舍宅，不可言归。向者三身佛，在自性中，世人总有。为自心迷，不见内性，外觅三身如来，不见自身中有三身佛。汝等听说，令汝等于自身中，见自性有三身佛。此三身佛，从自性生，不从外得。

另外，烦恼无边誓愿断，是指用自性中的般若智慧除掉虚妄的念头想法。发誓要学遍无尽法门，那必须自己识见自己的本性，时常心行正确的佛法，这才叫真正的学习。发誓要修成无上佛道，就必须经常深入内心体会，按照真正的佛法修心，不执着于沉迷和觉悟，就常常升起般若智慧，不落于真实和虚妄。就可以感识佛性，就可以很快成就佛道了。常常心念修行四弘誓愿，这就是发挥愿力的有效方法。

善知识！现在已经发过四弘誓愿了，再给各位传授无相三皈依戒。善知识！皈依觉悟，就能有福报和智慧两者具足的尊严；皈依正法，就能有超离欲念恶法的尊严；皈依净土，就能于众生中获得尊重。从今天开始，就要把觉悟当做老师，再不要归附各种邪魔外道，要以自己本性中的佛、法、僧三宝时常自证自悟。奉劝各位善知识，要皈依自己本性中的三宝。佛，就是觉悟；法，就是正道；僧就是清净。自己的心皈依了觉悟，邪见迷障就不再生气了，减少了尘俗的欲望而能知足，能远离金钱美色的引诱，这就叫‘两足尊’。自己的心皈依了正道，每一个念头都不再有邪见，因为不再有邪见的缘故，就不再有别人和自我的区分意识，不再执着于贪婪和爱欲，这就叫‘离欲尊’。自己的心归于清净，一切凡俗牵累和爱欲境界，都不会再对自己的本性发生污染，这就叫‘众中尊’。

能够这样修行，就是自我皈依。凡俗人不理解这一点，从早到晚，都在形式上接受三归戒律，却不明白如果说皈依佛，佛在哪儿？如果不知道佛在哪儿，又凭什么皈依呢？这样的言谈却是妄言。

善知识！要各自观察，不要错用了心思，经文上清楚地说道：要皈依自己本性中的佛，没有说到‘皈依他佛’，自己本性中的佛不去皈依，那就没有可依之处了。

现在既然已经自己觉悟了，各人要皈依自己内心的三宝，在内里调适自己的心性，在外尊敬别人，这就是自然皈依了。

善知识！既然皈依自我的三宝完毕，各人都要牢记于心。我再给大家说一体三身自性佛，让你们识见三身佛，了解自我觉悟自我本性。现在跟着我念诵：于自色身，皈依清净法身佛；于自色身，皈依圆满报身佛；于自色身，皈依千百亿化身佛。善知识！色身就像房屋，不能说是最后皈依之所。向来的三身佛，都是在自己的本性之中，是世人都有的，只是因为自己的心被迷惑，不能识见内在的本性，却向外面去寻觅三身如来佛，看不见自己身中就有三身佛。你们听我讲，会让你们于自身中见到自己本性中原有的三身佛。这三身佛，是从自性中产生的，不是从外边寻找得来的。

何名清净法身佛？世人性本清净，万法从自性生。思量一切恶事，即生恶行；思量一切善事，即生善行。如是诸法在自性中，如天常清，日月常明，为浮云盖覆，上明下暗。忽遇风吹云散，上下俱明，万象皆现。世人性常浮游，如彼天云。

善知识！智如日，慧如月，智慧常明。于外著境，被妄念浮云盖覆自性，不得明朗。若遇善知识，闻真正法，自除迷妄，内外明彻，于自性中万法皆现。见性之人，亦复如是；此名清净法身佛。

善知识！自心皈依自性，是皈依真佛。自皈依者，除却自性中不善心、嫉妒心、谄曲心、吾我心、诳妄心、轻人心、慢他心、邪见心、贡高心，及一切时中不善之行；常自见己过，不说他人好恶，是自皈依。常须下心，普行恭敬，即是见性通达，更无滞碍，是自皈依。

何名圆满报身？譬如一灯能除千年暗，一智能灭万年愚。莫思向前，已过不可得，常思于后，念念圆明，自见本性，善恶虽殊，本性无二。无二之性，名为实性，于实性中，不染善恶，此名圆满报身佛。

自性起一念恶，灭万劫善因。自性起一念善，得恒沙恶尽。直至无上菩提，念念自见，不失本念，名为报身。

何名千百亿化身？若不思万法，性本如空。一念思量，名为变化。思量恶事，化为地狱，思量善事，化为天堂；毒害化为龙蛇，慈悲化为菩萨；智慧化为上界，愚痴化为下方。自性变化甚多，迷人不能省觉。念念起恶，常行恶道；回一念善，智慧即生。此名自性化身佛。

善知识！法身本具，念念自性自见，即是报身佛；从报身思量，即是化身佛；自悟自修自性功德，是真皈依。皮肉是色身，色身是舍宅，不言皈依也。但悟自性三身，即识自性佛。

吾有一无相颂，若能诵持，言下令汝积劫迷罪，一时销灭。颂曰：

迷人修福不修道，只言修福便是道。

布施供养福无边，心中三恶元来造。

拟将修福欲灭罪，后世得福罪还在。

但向心中除罪缘，各自性中真忏悔。

忽悟大乘真忏悔，除邪行正即无罪。

学道常于自性观，即与诸佛同一类。

吾祖惟传此顿法，普愿见性同一体。

若欲当来觅法身，离诸法相心中洗。

努力自见莫悠悠，后念忽绝一世休。

若悟大乘得见性，虔恭合掌至心求。

师言：善知识！总须诵取，依此修行。言下见性，虽去吾千里，如常在吾边。于此言下不悟，即对面千里，何勤远来？珍重好去！一众闻法，靡不开悟，欢喜奉行。

什么叫清净法身佛呢？世人的本性原来就是清净的，万种佛法都自我本性中生起，思虑一切邪恶事，就会产生邪恶的行为；思虑一切善良事，就会产生善良的行为。像这样的诸般法念存在于本性中，好似天空本自清朗，日月永远光明，只是因为浮云的遮盖，才变得上边明亮而下边阴暗，忽然遇上风吹来云散了，上下又都变得通彻明亮了，天地万象又都显现出来了，但世人的本性常常飘游浮动，就像那天上遮日蔽月的云。

善知识！智就像太阳，慧就像月亮，智慧就像日月常辉。如果执著于外在的境界，就会被妄念浮云一样地遮蔽自己的本性，不得明朗；如果遇上了善知识，听他讲真正的佛法，自己除掉迷妄，内外都变得光明透彻，在自己的本性中万种佛法都会呈现，认识了自己本性的人也会如此，这就叫清净法身佛。

善知识！自己的心皈依了自己的本性，就是皈依了真正的佛。所谓自我皈依，就是除掉自己本性中的不善心、嫉妒心、谄曲心、吾我心、诳妄心、轻人心、慢他心、邪见心、贡高心，以及在任何时候产生的不良行为，能经常自我反省错误，而不议论别人的好坏，这就是皈依自己的本性。经常有体恤别人的心，对所有的人都谦恭有礼，就是能识见自己的本性而通达流畅，更没有阻滞妨碍，这就是自我皈依。

什么叫圆满报身？就像一盏灯能够除去千年的黑暗，一点智慧能够消灭万年的愚昧。不要总是想以前的事，已经过去的就不可能再得到了。要经常想以后的事，让每一个念头都圆满通明，自我识见本性，善和恶虽然很不相同，人的本性却没有两样。这种没有区别的本性，叫真实的本性，在这种真实的本性中，不会沾染执著于善恶分别，这就叫圆满报身佛。

于本性中生起一恶念，就消灭了经历万劫而来的善因。于本性中生起一善念，就能让恒河沙那样多的恶业除尽，直到成就无上菩提。每一个念头中都能认识自己的本性，不失掉本来的善念，这就叫报身。

什么叫千百亿化身？如果不思虑一切事物现象，人的本性就如同虚空。只要产生了一个思量的念头，就叫变化，想坏事，就变为地狱；想善事，就变为天堂。生毒害心就会变成凶恶的龙蛇，生慈悲心就会变成救苦的菩萨，生智慧就会到达上界诸天境，生愚蠢就会陷入下方恶道。自我的本性变化很多，愚迷之人不能反省察觉，每一个念头都会产生恶的意向，常常践行恶事。如果幡然回转善念，智慧就立刻产生。这就叫自性化身佛。

善知识！人本来具有佛法之身，因此在每一个念头中都能认识自己的本性，这就是报身佛。从报身佛去思量变化，就是化身佛，自己觉悟，自我修行本性的功德，就是真正的皈依。皮和肉构成人的色身，色身就像房屋一般，并不能说是最后的皈依之所。只要能觉悟自己本性中的三身佛，就是识见了自我本性佛。

我有一篇《无相颂》，如果能念诵奉持，就能让你积累下的劫数迷惑罪孽刹那间消失殆尽。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