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什么是大学？

我想，作为大学生，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了解大学。要了解大学，最好是了解大学的诞生。大学最早诞生于何处？因为什么而诞生？大学诞生之后主要干什么？为什么要干这些呢？

最早的大学并不诞生于中国。中国第一所大学，既不是湖南大学（有人认为中国最早的大学是湖南大学，湖南大学的前身是岳麓书院，北宋开宝九年，即公元976年创办，其前身是唐末五代——约958年智睿等二僧所办学堂。岳麓书院根本不具备现代大学的任何特征），也不是清朝盛宣怀创办的北洋大学堂（1895）和南洋公学（1896），更不是北大的前身京师大学堂（1898年筹办，1902年12月17日开学典礼），而是诞生于19世纪60年代的英国教会大学——上海圣约翰大学。上海圣约翰大学是完全按照西方大学模式设立的大学，这所大学实力雄厚，1952年全国高校院系调整时并入上海其他高校。

中国最早的大学也只有150年历史，并且其大学理念和模式均源于西方；西方最早的大学是意大利的博罗尼亚大学（1088），距今近千年；其次是法国的巴黎大学（1170）、英国的牛津大学（1167）和剑桥大学（1209）。

西方的大学产生于宗教。在人类四大古文明中，希腊是最灿烂的一支，辉煌的希腊文明被罗马文明所取代的最终文明标志，就是基督教的胜利，基督教成为罗马时代的主导意识形态，实现了政教合一。基督教有两个来源：一是古希腊的哲学遗产（关心世界的本原、宇宙的生成、万物有灵论）和理性教化精神（人是可教的动物）；二是基督教经典《圣经》（包括记载希伯莱人，即犹太教经典的《旧约》和记载耶稣及门徒言行的《新约》）。在宗教对政治的主导这种格局中，宗教哲学繁荣，公元5世纪奥古斯丁实现了对基督教信仰精神与哲学理性精神的第一次大综合，把基督教由一个只是信仰的宗教变成了一个理性的宗教，一个讲道理的宗教。宗教开始学术化，到了公元12世纪，托马斯·阿奎那完成了基督教的第二次大综合，使基督教更加理性化，基督教变得越来越能够讲道理，越来越讲究严格的理论推理，于是就有了最早的大学。大学诞生于宗教的理性化，诞生于宗教信仰的学术化，诞生于宗教追求讲道理、讲最高法则、讲普遍规律、讲最终秩序。人类最早产生的这批大学——博罗尼亚大学、巴黎大学、牛津大学、剑桥大学等等，这些大学干什么呢？就是要寻找上帝创造这个世界时赋予的规律、规则，就是要寻找一种抽象的道理，寻找万物背后的Logos。换句话讲，大学就是干一些只说不做的事，并且是光说一些没有用的东西。比如，针尖上能站多少个天使；上帝抽取亚当身上一根肋骨，把它变成了夏娃（女人），那男人身上现在是不是少了一根肋骨；秃头复活以后在天堂里面长不长头发；上帝可不可以是女人的样子；亚当和夏娃有没有肚脐眼，等等。这些问题看起来无聊透顶，但是这些问题就是最早的大学要争论的话题。从实用的角度看，这些争论毫无意义，但这种表面看来无意义的争论却体现了一种更大的意义，即这种争论背后有一个信念，那就是万物背后都是有道理的，这个道理才是万物的根本，而且这个道理是可以争出来，是可以推理的，可以去证明的，可以去寻找的，越争论，真理就越明白。西方最早的大学，做的就是这些事情。大学，是一个社会的文化精英、思想家们聚集的所在，从一开始，西方社会的精英们就相信这个社会必须有一种超越任何个人意志，超越物质外表的一种抽象的道理，一种法则，一种规律，一种秩序，而且这种抽象的法则、规律、秩序本身能够严格遵守逻辑（比如永恒的活火，在变中不变，在不变中变），遵守数学原理（点、线、面、体）、遵守实证推理。这样一个东西，这就是古希腊的理性思维，这就是柏拉图的学院（Academy）留下来的这样一种精神，这种精神就是现代大学精神。柏拉图的学院要干什么呢？西方人认为，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并不是最重要的，它背后有一个抽象的能够用数学、用逻辑、用语言精确表达的Logos，按今天的话说，是一种规律、一种规则，那才是万物的根本。只要把握了这个Logos，把握了万物的规律，你就把握了万物。这种柏拉图式的信念，也就是古希腊哲学的基本精神，通过基督教的讲道理和理论推究，而构成了现代大学精神（顺便说一下，这种大学精神与近代城市运动的结合，就产生了资本主义）。

由此可以看到，大学就是追寻理性生活的地方，就是讲求道理、明辨是非的地方，就是学习掌握世界法则、宇宙规律、万物根本之智慧和方法的地方。说得更通俗点，大学就是培养人凡事先动脑子掌握根本，然后才按法则和规律行动的能力、品格的地方。换句话讲，大学就是引导我们追求真理、获得真理、掌握真理，然后运用真理来指导实践和检验实践，而不是用实践来检验真理。用实践来检验真理，是让人的行动始终先于思考，因而行动始终只能跟着感觉走，失误与挫折，就不断纠缠着我们。相反，用真理来规范和检验实践，则可使行动避免盲动，减少挫折与失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