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寤寐求之的莕菜和睡菜

睡菜并不寂寞,它为自己开花、为昆虫开花,总之,它是它自己。

莕菜的花与叶。摄于北京大学未名湖。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莕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前一句写男女相见,后一句写相恋。不求准确,译成白话大意是:水鸟在河上嘁嘁叫着,小伙子遇见有着魔鬼身材的姑娘,萌生爱意。水中莕菜漂浮在美女左右,自然而然地衬托着佳人的优美。这图景令青年浮想联翩,夜不能寐。

其实诗中“君子”有多大,我们并不知道。古时候莕菜的地位想必相当于今日的玫瑰,均是爱情的催化剂。现在流行送玫瑰,那时可能流行赏菜。《关雎》中提到的这种爱情植物“莕菜”,也写作“荇菜”,与荇这两个怪模样的字都读作“性”(xKng)。

国标字符集(GB2312-80)中没收“莕”字,“荇”也仅列在国标二级字中。当初制订标准的人似乎不太看重这个物种。这属于瞎猜测,不过,从《诗经》的创作到现在有两千多年了,人们逐渐把这种植物遗忘,倒是事实。“性”依然,“莕”淡出矣!

北京大学校园中的未名湖和朗润湖就有莕菜( Nymphoides peltatum ),静静地飘浮在湖边水面上,每年6月都如期开出漂亮的金黄色小花。如今没多少人认得“她们”,甚至极少有人低头看一眼。

夏日里,校园的恋人们坐在湖边石墩上亲密、唠叨之余,几乎不用故意扭动身躯,莕菜就会落入视野。我担保,莕菜的叶和花绝对值得仔细观赏。恋爱时想想《关雎》,也并不跑题。

龙胆科的这种植物,叶颇像睡莲或莼菜,细看却是不同的。莕菜的茎分节,节上长叶和花莛。叶革质,下面紫褐色,上面呈光亮的绿色。花冠黄色,5深裂,5次旋转对称。花冠每个裂片边缘都长有较宽的薄翅,状似枕头、长裙上的“扉子”,边缘还有不整齐的小锯齿。整体上看来,花冠像舞台上奇特的花扇。

在城市里想瞧见龙胆科的植物不容易,因为这个科的植物多数长在高山上,花的颜色也多为紫色、蓝色。

除了莕菜,龙胆科里还有一种水生植物,本来也可以长在城里的水体中的,它的名字叫“睡菜”。不过,《北京植物志》根本没有记载这种在我看来极为重要的“睡菜”,不知是何种原因。睡菜比莕菜还美丽,北大未名湖中应当引进。

莕菜花朵特写。摄于北京大学未名湖。

2009年4月26日林秦文发来邮件,告知他在北京见到了正在开花的睡菜( Menyanthes trifoliata ),同时传了三张照片,建议我有空也去瞧瞧。他读本科时我们就认识了,那是在北京门头沟小龙门一起野外看植物。在我看来,他是少有的对植物分类有天赋和热情的年轻人。现在小林已经在中国科学院植物研究所工作。

小林告诉了详细的“目击”地点:北京北部的某小河边。我以前只听说过而没有见过这种植物,得此确切消息,立即精神起来。我马上给相机和相机上的土制GPS充足电。第二天一早开车约100公里(单程)寻找睡菜。这不算啥,有一年为了找一种逸生的药用鼠尾草,从北京专程赶到河北沙城。

小林描述的地点是铁路旁的一条小河,一瞬间我就猜到是指通过北京延庆的大秦铁路。很快找到那条小河,但没发现睡菜。那小河,其实只是一条小水沟,窄处一米左右,一步就能跨过去,宽处也就五六米。不过水确实在流动。

我沿小河向上游寻找,走了一公里,还是没找到。然后转向下游,不到500米,“我发现了”!准确说应当是“我看到了!”没错,成片生长的睡菜,许多窈窕淑女!睡菜正值盛花期,非常优雅。

高兴,真的高兴。坐下来欣赏了半天。然后是习惯性的拍摄,十年来我坚持为各种植物拍照,自然也认识了许多植物。GPS数据直接写入了照片文件:北纬40度30.45分,东经115度55.41分,海拔484米。如有兴趣,用Google Earth可快速找到这个位置。

睡菜特征明显。叶基生,三出复叶。叶柄较长,可达20厘米,基部变宽,鞘状。花莛由根状茎顶端抽出,总状花序。花冠乳白色,深裂,也是5次旋转对称。当然,花冠个别有6深裂的,就像紫丁香花除了4裂还有5裂、6裂、7裂的一样。最特别之处是,花冠内表面长有流苏状的毛,非常精致、漂亮,很像人造毛皮或者高档白地毯上的不那么密实的毛线。“毛线”长约6毫米,并非直线,中间有若干“之”字曲折。雄蕊着生在冠筒中部,恰好安排在各个花筒裂片的凹坑处。雄蕊顶端的花药紫黑色,呈倒钩状。花冠正中间是雌性生殖器官:花柱,柱头末端微微三裂,呈淡黄色。从进化的眼光看,所有这些“设计”都与昆虫传粉有关。

睡菜。摄于北京延庆。

睡菜的叶与花。摄于北京延庆。

睡菜,为啥叫这名字?它有什么用?能吃吗?

我也不知道。《本草纲目》中就这样叫了。也有叫它瞑菜、醉草的。据说此植物的根有润肺、止咳、安眠的作用,名字也许跟这有关。它确实是一种草药,至于有什么药性,我并不关心。

法国思想家、植物爱好者卢梭曾说,江湖医生曾牢牢把持了植物学界,而在他们眼中,植物被精简成了药草,“人们从中只看到肉眼根本看不到的东西,也就是张三李四任意赋予它们的所谓药性”。卢梭一针见血地指出,那些人不能设想植物本身就值得我们注意,“那些一辈子摆弄瓶瓶罐罐的学究瞧不起植物学,照他们的说法,如果不研究植物的效用,那么植物学就是一门没用的学科。”“你要是在一块色彩缤纷的草地上停下来,细细观察灿烂的花朵,看到你的人准会把你当成见习医生,向你讨草药去治孩子的疥癣、成人的疥疮或马的鼻疽呢。”

我深深地赞同卢梭的评论:“我在林中高高兴兴地漫步时,如果非要我去想什么发烧、结石、痛风,或是癫痫之类的疾病,那简直败兴透了。”

在北京,估计没有多少人见过睡菜。但睡菜并不寂寞,它为自己开花、为昆虫开花,总之,它是它自己。正如窈窕淑女为自己而美丽,她是她自己。我们爱美女,但上帝造美女并非只为我们。

补注:按新的分类系统莕菜和睡菜都分在一个新科“睡菜科”当中。 /1TbvG0p6FvSrFUw1RR3q94EPjl0cwcFxZzLwXhUOZWTYZ5iFB75/fgqINwczkT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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