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功童年时期接受的是家庭和私塾的双重教育,这为他以后的人生发展打下了坚实的修养基础和国学基础。
实际上,在启功正式进人学校之前,他就已经在祖父和姑姑的影响下开始了一生的学习生涯,只是那时候,启功接受的是不折不扣的家庭教育,它的意义主要在于对小启功学习兴趣的激发。比如,姑姑恒季华用小纸片的方式教启功识字写字;祖父毓隆对他循循善诱,用讲故事的方式教他读书。
根据启功的回忆,从五六岁的时候起,他就开始读《论语》,后来又读《尔雅》、《孟子》等等。每当祖父给他讲孟子与梁惠王、齐宣王的问答对话,讲梁惠王如此这般,齐宣王如此那般时,启功大有兴趣,听得多了,也就渐渐明白了古书上的句子并非都像咒语那样难懂,常常加了一两个字或换了一两个字,就跟我们现在的话差不多了,没什么神秘的。这一点幼年的感觉到今天还影响着启功,他觉得“今之汉语,犹古之汉语也”。许多人一提到启功的求学经历,就会感到非常奇怪——启功先生只读过几年小学,初中都没有毕业,后来为什么能够成为学贯古今的大学问家呢?其实启功幼时读书的这个例子,也许能让我们找到一些答案——是良好的家教让启功很早启蒙,他从小就是一个热爱学习、勤奋向上的孩子。
启功的曾祖父和祖父去世后,家里的生活陷入了困境,最麻烦的就是经济问题。幸好当年曾祖父和祖父的几个门生及时看到启功一家经济困难,非常同情他们“霜媳弱女,同抚孤孙”的境遇,经常接济启功。他们觉得,对小启功的接济其实也算得上是对老师的一种回报——启功的祖父毓隆追随父亲溥良的脚步,走的也是科举之路,后来还做了四川主考、学政。正是毓隆在四川当主考时的门生邵从煺和唐淮源,后来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小启功的成长。
年轻时的启功
邵从煺和唐淮源两位先生为了帮助启功一家,募捐了许多钱,然后用这些钱买了一些公债。这样,启功家一月拿到的利息就有30多块。邵从煺和唐淮源先生每个月都会把这些钱亲自送到启功家里,而且还常常鼓励启功要好好学习。两位先生还说,假如启功读到大学,甚至出国留学,他们都愿意资助他。就是在这两位先生的殷切鼓励下,启功逐渐地认识到了学习的重要性,他加倍地努力学习,唯恐因为自己的不努力而让邵从煺和唐淮源两位先生感到失望。
1924年,也就是启功12岁时,他考进了北京汇文小学。汇文小学位于崇文门内,就是今天的丁香小学,当时它是北京汇文学校的附属小学,是一所教会学校,学校里的教师和校长都是由牧师担任的。教会学校与普通私塾有着很大的不同,其中最大的不同就在于教学方式和教学内容。在教会学校,教师讲课,学生听讲做记录,讲解字词的时候先讲偏旁构造,然后再讲字词的意义,力求让学生完全理解。教会学校的教学内容很丰富,不仅仅开设有语文和算术课,在课外,师生之间也有颇多的交流和切磋。因此,启功在汇文求学期间大大开阔了眼界,进步很快。
邵从熘和唐淮源两位先生一直密切关注着启功。据说邵从熘先生怕启功贪玩,还特地要求启功每个星期天都要带上作业去邵家让他检查一番。有的时候,启功忘记了去他家,邵从熘先生就会亲自到启功家去,检查作业,询问最近的学习情况。有一次,唐淮源先生看到还在读小学的启功竟然做了一首诗,诗写得英姿飒爽,颇有大家风范,他激动得热泪盈眶。
在1994年的一次春节联欢会上,启功与一位老者热烈地拥抱在一起。这位老者就是王大衍,中国科协副主席,中国科学院、中国工程院院士,应用光学专家。王大珩是启功在汇文小学结识的好朋友,在离别了70年之后,他们仍然能一眼认出对方,可见他们的友谊之深厚。除了王大珩,考古学界的泰斗人物贾兰坡也是启功非常要好的朋友。这些朋友都是启功在汇文小学的时候认识的。
在汇文小学的两年中,启功的学习和生活一帆风顺,没有遇到太大的障碍。1926年,启功16岁时,他升人了汇文中学。这所学校位于崇文门内的船板胡同,至今仍是北京颇有名气的重点学校。
启功进人汇文中学后,没有选择他喜欢的国文,而是选择了商科。这是为什么呢?启功自然有他自己的打算。就是因为家境拮据,所以他想通过学习商科,尽快地掌握一技之长,尽早地找到工作,赚钱养家。在这期间,启功对于学习的认识又有了提高。他深知自己的家庭困难,学习的机会来之不易,所以十二万分地珍惜。在当年启功的同学录中,就有这样一段话:“无能遁世,又不能同流合污,故宁学商,可以苟全性命而已。”年少的启功写出了自己的心声。
启功先生一生中真正在学校求学的时间是很短的。在汇文学校的这几年中,启功一直惜时如金,力求上进。
令人惋惜的是,启功虽然在汇文中学读了五年,却没能毕业。关于此事,启功先生曾经对自己的学生讲过其中的原因。
第一,人情世态的变化,让启功感到伤心。当时的启功家,没有产业,也没有足够的积蓄,又有许多债务需要偿还,所以他们经常遭到豪亲富人的白眼和歧视,有钱的亲戚们也断了和他家的来往。世态炎凉、人情冷漠和巨大的精神压力使年轻的启功终日处在矛盾与不安之中;
第二,启功想早点找到工作,以减轻母亲与姑姑的负担;
第三,在进人汇文中学之前,启功没有学过英语和数学,他学得非常吃力,再加上对这两科没有什么兴趣。就算是考试挂了科,他也不愿意参加补考;
第四,读中学期间,启功正在跟随戴姜福先生学习古文,此时他兴趣正浓,于是干脆肄业,以集中精力学习古文。
启功辍学之后,集中精力做好两件事情。一是教家馆赚钱补贴家用,还有就是四处寻找工作的机会。在寻找工作的过程中,启功找到了祖父的一个门生,告诉他自己要找一份工作。那人一听,立即批评启功没出息,还反问他,难道不想上大学,不想出国留学了吗?启功心中甚是不服,暗自忖度着:“还上大学,出国留学呢,我的母亲和姑姑谁养活他们啊?!”后来,启功拜贾羲民先生和吴镜汀先生为师,学习绘画,想当个画师,但画师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当上的。总之,启功虽然放弃了升学,但还是没有找到一份好工作,真是进人了人生中一个小小的低谷,有点进退两难。
因为辍学,启功没有能顺利地完成学业,获得足够高的学历。后来,启功被恩师陈垣安排在辅仁中学和辅仁大学美术系教书,学历问题便成为他两次被解聘的根源。
1991年春,北京汇文中学建校110周年。校方要举行校庆活动,想请启功先生以“校友嘉宾”的身份参加庆典,并“光临指导”。启功先生闻知后连忙拒绝了,他说:“我很惭愧没有拿到汇文中学的毕业证,不够资格,你们还是请校友邓力群同志吧!”——邓力群也曾就读于北京汇文中学,虽然在汇文中学顺利毕业,但后来却肄业于北京大学。后来,邓力群曾担任中共中央宣传部部长、中共中央党史领导小组副组长等职,还曾担任过刘少奇主席的秘书。从这件事情上,我们可以看出启功先生善于使用谦虚和风趣的言辞来拒绝他不喜欢的邀请。而事实上,启功的资格不是不够,而是太够——当启功还在汇文高中的商科读书时,他的作文水平就得到了全年级同学和老师们的首肯。
“文化大革命”结束时,启功已年逾花甲。他在经历了人生更多的大风大浪之后,在各个方面已取得了很大的成绩,但他仍然念念不忘自己曾经辍过学,还把自己定位于中学生。正像著名画家、烟台市美术家协会副主席王成喜评价的那样:启功先生是我心目中最受尊敬的一位老师、一位学者、一位书法家。他的艺术、他的为人是真正称得上德高望众。我敬重他的艺术、他的为人。他的艺术是了不起的,但更了不起的是他的为人、他的人格。启功先生是永远值得我们尊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