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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最愧对的是亲人

邓筱兰是一个坚韧的妻子和母亲。

从宁夏调回北京最初的日子,邓筱兰一直在疑惑,欧阳自远这些年一个人在北京求学生活是怎么过来的,因为欧阳自远对家里的事情几乎从不过问。他似乎只是这个家的过客,累了,回来休息一下,饿了,回来吃饭。欧阳自远的所有心思都倾注在学习和工作中。

间隔着近半个世纪的光阴,因为早年的劳累,身体健康状况欠佳的邓筱兰回首过往,这样评价欧阳自远——

他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工作和学习上了。现在70岁的人了,还这样,回到家就是进书房,看书、查资料、上电脑。家里的事他什么都不管,怎么都可以凑合。饭做好了,叫他吃他就吃。什么菜,烧得怎么样,他也无所谓,做熟了就行,好的赖的,什么样的都能吃。因为是南方人,不爱吃发面的馒头,不像我在部队上锻炼了好些年,米饭、馒头一样吃。但他是你做了我也吃,不过就是少吃点,决不说你这个做得不好,从来不说一句。

穿衣服,恨不能天天穿同一件,哪件拿顺手就拿哪件,冬天不知添衣,夏天不知减衣。我们家洗脸毛巾、洗脚毛巾,都分得很清楚,我是学医的嘛,对这些更讲究。可我给他讲一百遍,他都会弄混了。我把毛巾的颜色明显分开了,他有时候还弄不清楚,他就不记这个,你怎么办?他一洗脸,我就紧张,得赶紧去卫生间看看,弄不好就错了。

小孩多大,什么时候生的,他也统统记不住,只晓得大概多少岁。他对小孩就一条,你给我好好读书,要听话,对人要好,同学之间要互相友爱,他把原则交代一下,剩下的就是我这个当妈的事了。

的确,欧阳自远对邓筱兰和儿女们的照顾少之又少。对此,欧阳自远自觉愧疚。

让欧阳自远最感愧疚的是儿子欧阳昕舒。

一次,邓筱兰去水房洗衣服,叮嘱3岁的儿子欧阳昕舒看家。衣服洗到一半的时候,欧阳昕舒突然跑到水房找她,说家里来了一个陌生的叔叔。邓筱兰一头雾水地回到家中,一看,原来是欧阳自远回来了。

一个连儿子都不认识的父亲,可想而知,对家庭的照顾能有多少。但是,愧疚归愧疚,欧阳自远却丝毫不允许自己耽误工作。儿子刚刚和他熟悉,改口叫他爸爸,他又一次离开了家。

又要工作,又要照顾家,邓筱兰虽然坚强,但毕竟分身乏术,有时候难免有无法照顾到的时候,女儿欧阳婞媺变成了邓筱兰的得力帮手。从她7岁开始,只要邓筱兰加班回家晚,欧阳婞媺就会踩着小板凳做好晚饭,等妈妈回家。

欧阳昕舒4岁那年的冬天,得了哮喘病,吃不下饭。为了哄弟弟吃饭,欧阳婞媺就给欧阳昕舒讲故事,她讲一个故事欧阳昕舒吃一口。一碗饭都吃下去后,欧阳婞媺几乎把自己知道的故事都讲了一遍。

欧阳昕舒16岁那年,为了响应上山下乡的号召,刚读高中二年级的他参军去了,这成为欧阳自远的一个难以释怀的痛。让欧阳自远宽慰的是,欧阳昕舒参军后,并没有放弃学习,很快就以优异成绩考入军校。军校毕业后被派往瑞典诺基亚学习通信。

欧阳自远大学毕业时的工资是50多元,一直没有任何变化。此间,和他同年毕业的研究生工资基本上都已经涨到70元了。那时候邓筱兰属于副连级转业,工资也有79元。欧阳自远对这些毫不关心。但是,掌管着一家人吃喝拉撒的邓筱兰却不得不为每一分钱算计着。有时候,邓筱兰就想,如果欧阳自远的工资也能像其他人一样正常地调上去,生活就能轻松一些。于是,她尝试着让欧阳自远去找组织问一问,一般时候,欧阳自远闷着头不出声,被问急了,也只是抛下一句:“你烦不烦,要问你去问。”

1979年,中国科学院通知地球化学研究所党委,增加一部分优秀科技人员的工资。全所有1名科技人员增加工资30元,5名增加工资20元,10名增加工资10元。地球化学所党委决定全所职工投票,优选增加工资的职工。投票结果,大家一致赞成欧阳自远增加工资30元,相当于连提三级。这时,欧阳自远的工资才超过了邓筱兰。

欧阳自远一门心思在学问上。即便是这样苦涩的日子,邓筱兰仍旧深感幸福。她之所以精打细算,斤斤计较,是因为她不仅要维持一家人生活的正常运转,还要顾及欧阳自远的父母,以及她的母亲。她认为,她只有将所有的这一切都做得井井有条,欧阳自远才能够了无牵挂地做学问。

真爱是什么?有时候很简单,就是承担对方所有的牵绊。

在如此细腻无私的爱的呵护中,1963年,欧阳自远完成了《核转变能与地球物质的演化》一书,因“文化大革命”爆发,延至1974年才出版问世。欧阳自远在书中推测,在18亿年到20亿年前,自然界的铀矿区或铀元素富集的铀矿床有可能形成天然核反应堆。后来,法国原子能委员会的专家在非洲加蓬共和国的一个叫奥克洛的地方,发现并证实了这种现象。侯德封教授特别高兴,评价道:“在这一点上是谁都没有预料到的。”

事实证明,侯德封不仅是一位勇于开拓、提携后进、功德双馨的科学家,而且,从他多年来支持、安排欧阳自远在多学科交叉的路径上左奔右突、蜿蜒前进的事例,可以发现他思想异常敏锐,对日后中国国防与科技事业发展的必然趋势有着超前的预感。

应该说,欧阳自远是幸运的,在生活中有一个贤淑勤劳的妻子,在学习和工作上又遇到了识才、爱才、惜才的导师。

因为有着邓筱兰的悉心照料,尽管欧阳自远自觉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职责,但让他安慰的是,他的三个子女都事业有成,而且都非常懂事,对欧阳自远夫妇非常孝顺,让老两口很是欣慰。 wyIUErEtw809vVKrQuBya5lAfuL5PVqRp1G8phtY7jBAl7ynY1/U5XO5ke95+1p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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