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7年冬的一天早晨,已经留在第四军医大学附属医院眼科做护理工作的邓筱兰刚刚上班,组织找她谈话,开门见山地告诉她,某某同志军功显赫,现在看上她了,是她的光荣,她必须做好与某某同志迅速结婚的思想准备……只有22岁的邓筱兰不明白,婚姻怎么能由组织决定?她没有告诉组织,自己已经有了意中人。她想,即便告诉了,组织也可能会告诫她,要为革命事业去和某某同志培养爱情。她只是态度明确地拒绝着。
邓筱兰是因为对爱情的坚守,才拒绝的。然而,她拒绝的却不只是一份优越的婚姻,还牵扯着她的未来。很快,邓筱兰为她的“拒绝”付出了代价,她脱下了军装。最要命的是,转业的她被组织安排去了千里之外的宁夏银川,成为宁夏自治区人民医院的一名眼科医生。当时的宁夏自治区因为刚刚成立,作为支持自治区建设,有关部门制定了一个硬性规定:所有进入宁夏工作的科技人员,只能进,不能出。
这无异宣判了邓筱兰将来的人生,她的未来只能属于那荒凉偏远之地。这似乎定义了她的爱情和婚姻,也只能归属那块土地。如果她坚持和身在北京的欧阳自远结婚,她的婚姻将只能面对两地遥思、聚少离多的苦楚和无奈。
然而,爱情是不可替代的,也是不可扭曲的。
邓筱兰默默地去了宁夏,为了不让欧阳自远担心、分心,她在信中只是轻描淡写地告诉欧阳自远,自己是因为工作关系,暂时去宁夏。而在北京的欧阳自远虽然还不知道邓筱兰为守护他们之间的爱情付出的沉重代价,但他以另外一种形式守护着他们的爱情,坚定又执著。
对于在北京的欧阳自远,一样面临着爱情考验。
相貌堂堂、人品出众、才学卓然的欧阳自远,用天体物理来说,就是一个有着巨大引力的恒星。在欧阳自远身边,常常出现一些他认识或不认识的女生,她们总是能找出学习上的各种问题来问他。一到晚上,同学们都要早早跑去图书馆才能抢到位子,而每次无论欧阳自远怎样姗姗来迟,总是有女生帮他占好了位子。
欧阳自远对这种同学友谊十分珍惜。但是,如果有女生的请教渐渐要向谈情说爱发展,他便赶紧找个时机,认真地告诉对方:“在西安,我有个好朋友,我俩是青梅竹马,她是个军医。”
现役军人,就是日后的军婚。那个年代,这可是禁卫森严的“钢铁长城”,再有野心的女生,也立刻偃旗息鼓。
1958年,为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诞生9周年,在北京人民文化宫举办了全国爱国卫生运动成就展。个头适中、长相俊美、普通话讲得漂亮的邓筱兰,被挑选到宁夏展厅当讲解员。邓筱兰再次来到北京,还带着母亲的一个期望:结婚。
到北京后,当邓筱兰将自己想要和欧阳自远结婚的事说给在301医院工作的同学听时,同学们都表示赞同:你和欧阳自远难得相聚,趁这次机会,结婚也好,省得夜长梦多。
了解了邓筱兰的遭遇后,一向书生气十足的欧阳自远开始明白了什么叫权力。他心中满是愧疚与感动,他不能负了痴情的心上人,这场马拉松长跑是该拉上终点的红丝绳了。
1958年11月的北京,寒冬即将来临。欧阳自远和邓筱兰,这对青梅竹马的恋人,在历经了万千离别和思念后,在北京登记结婚了。
婚礼十分简朴,只有邓筱兰从单位抱来的两床被子,小夫妻又去买了一对枕头、几斤糖果,又向单位借了床、桌椅、洗脸架……包括新婚的房子也是单位提供的,房子只是一间十几平方米的宿舍,屋子里还有一棵大树穿顶而出。看着简陋的新房,想到邓筱兰如果接受了组织安排的婚姻,和某某功勋卓著的同志结婚,迎娶邓筱兰的将不止是宽敞阔绰的房子,还将有带警卫和小汽车的院落,欧阳自远痴痴地看着邓筱兰,说道:“委屈你了。”邓筱兰含羞一笑,说道:“和你在一起,是我最大的幸福。”
青梅竹马的一对恋人,终于执手婚姻的殿堂,万千缠绵和幸福都无法述说完彼此的爱恋。
一个星期后,展览结束,邓筱兰不得不踏上回往宁夏的火车。欧阳自远一直送到火车站。两个人泪眼凝望,万千依恋和不舍,却无奈于分离。
千里遥隔,欧阳自远和邓筱兰从此过起了牛郎织女般的两地分居生活。
1959年10月9日,欧阳自远的大女儿出生了。女儿出生的时候,欧阳自远还在北京忙于求学。得知女儿出生后,欧阳自远十分兴奋,为女儿取了一个在中国境内不可能有人重复的名字:欧阳婞媺,期望女儿刚直又美丽。
欧阳自远迫切地想要见到女儿,但因为学习紧张,抽不出时间,他只能在每个晚上学习的间隙,遥望星空,默想着女儿的模样。1959年11月2日,邓筱兰在母亲的陪伴下,抱着女儿来到了北京。当时欧阳自远在中科院地质研究所读研究生,住在集体宿舍,久别重逢的小夫妻虽有万千缠绵要倾诉,却无“家”可归,邓筱兰抱着女儿和其母亲不得不住在她姑姑家。但毕竟同在一座城市,见面不再困难。
那时候的产假是2个月,产假将满的时候,邓筱兰抱着大女儿,在母亲的陪伴下,再次踏上返回银川的火车。去火车站的路上,欧阳自远满心歉疚:“让你一个人带孩子,苦了你了。”邓筱兰泪盈双眼,叹息着说道:“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在一起呢!”
北京火车站成为欧阳自远和邓筱兰重逢的鹊桥,也是他们分离的银河。欧阳自远也渴望着,能够和邓筱兰朝夕相处。但是,他没有这个能力,他只能无奈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