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特仔细地看着那个身穿风雨衣、正在整理杯子的男子。男子终于低下头,重新专心工作。曼特站在他前面,摆出一副可笑的立正姿势,岿然不动。接着,他转身望着另外两个正注视着他的服务员,他们将下巴顶住扫帚柄,不怀好意地笑着。他们俩长得很像,让人吃惊:同样的金发平顶头,同样的小胡子,同样蓝色的凸眼球。他们一个向右俯身,一个向左,很对称,别人会以为他们是站在镜子前面的同一个人呢。曼特一定产生了这种错觉,因为他慢慢地走近那两个人,锁起了眉头。当他离他们只有几厘米远时,他挪动脚步从背部、侧面观察着。那两名服务员没有动,但可以猜到,他们准备动手把曼特痛打一顿,把他揍扁。曼特从他们身旁走开,朝餐厅的门口退去,眼睛一直看着他们。他们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站在壁灯射出的昏黄暗淡的灯光下。
此刻,他正从火车站广场穿过,竖起西服衣领,左手缩在长围巾里,就好像他的脖子受了伤一样。开始下雪了。轻盈细小的雪花在空中飞扬。他走上索梅埃大街,在雷让电影院门前停住了。这家电影院正在放映一部老影片,片名是《甜蜜的生活》。曼特躲在电影院的挡雨披檐下,逐一欣赏该影片的剧照,同时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一支烟嘴。他用牙齿咬住烟嘴,然后在其他的口袋里寻找——毫无疑问——一支骆驼牌香烟。但他找不出来。这时,他的面孔开始抽搐,总是那样:左颧颊收缩着,下巴猛烈地抽动,比十二年前更加缓慢,更加痛苦。
他似乎在犹豫该走哪一条路,是穿过马路从沃格拉大街插到王家大街,还是继续沿着索梅埃大街下行?稍往下去,靠右边的地方,竖着桑特拉那块红红绿绿的招牌。曼特眯起眼睛凝望着它:桑特拉。雪花在这三个字周围飞旋、起舞,它们也变得红红绿绿的。绿色的苦艾酒那种绿,红色的金巴利酒那种红……
他弓着身子朝这片“宜人的绿洲”走去。他的两腿僵硬,要不是他努力集中精力,他定会在人行道上滑倒,就像散了架的木偶。
那位身穿格子外套的顾客仍在那里,但不再纠缠那名女招待了。他坐在最里边的一张桌子边,用食指打着拍子,非常小声地重复着:“兹姆……嘣——嘣……兹姆……嘣——嘣……”像一位高龄老太婆的声音。女招待则在读一本杂志。曼特爬上一张凳子,把手放在她的前臂上。他低声地说道:
“小乖乖,给我来杯波尔图葡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