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走出山岙时的步态来看,潘木公今天很累。夕阳下的身影 踉踉跄跄 ,与他早上出门时完全不同。
年轻石匠迎上去,搀着他在牌坊的基石上坐下。潘木公感谢地看了看年轻石匠,觉得有点眼熟。年轻石匠说:“我也是石匠,没出息,做墓碑的。”
“你也是石匠?”潘木公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说:“明天跟着我去山南镇,那地方,连个帮手也没有。”
年轻石匠一听,立即点头,说:“好,我跟着您,听您吩咐。”
在第二天去山南镇的路上,年轻石匠不断地找话与潘木公搭讪,最后,终于支支吾吾,把那个搁在心头的疑问说出来了。
“木公,您平生所建的那么多牌坊,多数是小女子的吧?”
“唔。”潘木公素来言词不多。
“那些可怜的小女子,我先给她们凿墓碑,您再给她们凿牌坊,也算造化了。”年轻石匠说。
“造化?”潘木公反问了一声。
“我说是运气。”年轻石匠迟疑了一下,又说:“您为她们造了牌坊,她们就上天了。”
“上天?”潘木公摇了摇头,说,“牌坊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自杀就是自杀,都那么年轻,总叫人伤心。”
“但是,只要您为她们造了牌坊,墓就空了,真的飞走了。”年轻石匠说。
潘木公猛地回过身来,捏住了年轻石匠的手,问:“什么?墓空了?你怎么知道?”
这一下,年轻石匠慌了。他每次完工后,确实有盗墓贼来威胁利诱,逼他说出墓葬情况。但是,只要是立了牌坊的自杀女子,盗墓贼去了,每次都空手而归,因此总会把他恶骂一顿。次数多了,年轻石匠就判断,那些女子们全都升天了。但这只是猜测,很想从潘木公这里听一个说法。
“你入伙盗墓了?”潘木公厉声逼问。
“没有,是夜仙那帮掘坟光棍说的。”年轻石匠连忙辩解。他看着潘木公疑惑的目光,干脆就把哪几个掘坟光棍分别挖了哪几个女子的坟墓,一一报了出来,态度十分诚恳。
“都是空的?”潘木公停下了步子,在路旁一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自言自语。说着他又抬头问年轻石匠:“落葬时,棺材肯定放进去了?”
“我都在场,肯定放进去了,家人哭得死去活来。”
“棺材不是空的?”潘木公追问。
“那我怎么知道?但从抬的样子看,有分量。”年轻木匠说。
潘木公从腰束上掏出一支烟竿子,点火抽了起来。
好一会儿,潘木公断断续续地说:“我造牌坊时,也碰到过一些蹊跷事,一直想不通。……墓里空的?怎么会?……道士说升天,是说魂,身体不升。那坟墓里的身体到哪里去了呢?……”
抽完烟,两人起身,向山南镇走去。一步一步,踏得散散的。他们又去建造一座新的牌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