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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长在一个靠山傍河的小村庄,是地地道道的“山河之子”。不知从哪里来了一群神秘的女教师,和我妈妈一起,把我从家乡的山河拉进了书本。后来,书本又把我推进了城市。在读了很多很多书,经历了很多很多灾难之后,我终于蓦然醒悟,发现一切文化的终极基准,人间是非的最后衡定,还是要看山河大地。说准确一点,要看山河大地所能给予的生存许诺。

根据这个认知,我终于出逃,逃回山河大地。从此,我的脚步再也不会蹈空凌云,我的文笔再也不会高谈阔论,我的思绪再也不会离开苍原苍生。但是,这并不只是“返乡”,而是把广袤无垠的真实空间当作了自己的家乡。

让我高兴的是,广大读者接受了我。而且,顺着我,从书斋文化、官场文化、互捧文化、互斥文化,走向了平静而低调的生态文化。

生态文化!人们走了多少弯路,终于灰头土脸、青头紫脸地重新抱住了它。我有幸领了个头,常被问到,何以有先见之明?也许,真与我这个“山河之子”的生命原点有关。

很多年前我就在一本书中表述过一个观点:真正结束中国“文革”灾难的,是唐山大地震。中国,突然窥得了人类生存的底线。

也就是说,一场天降的自然灾害,从根子上否决了人为的政治灾害。数十万生灵的刹时殒灭,使原先陷于极左痴迷的中国惊呆了。

各地慌忙驰援,但贫困之极的大地,能拿得出什么?当时还有少数人想把“天灾”引向“人祸”,继续在血泊废墟上闹点政治话题,但绝大多数中国人已经不理他们,而是补了一门有关“生存底线”的“天地之课”。我一直认为,那次大地震后不久“文革”结束,以及后来的改革开放,都是这门最原始课程的延续。

唐山大地震发生时,我正隐潜在家乡的一座山上研读中华文化经典。因地震,我联想到了祖先遇到天灾时创建的“补天”、“填海”、“追日”、“奔月”等等神话,一下子摸到中华文化的“生存底线”。这个过程,我在《中国文脉》一书中曾经写到。

从此,中华文化的“生存底线”,一直盘桓在我心中。

后来,我也曾系统研究了世界上十四个国家在哲学、美学、艺术学上的种种成就并写成了好几本书,获得了很高的学术声誉。但很快,又转回到了我的学术原点:只从文化人类学、历史地理学的视角,来探询中国文化的生存状态。

正是为了这种探询,我在二十几年前便辞去一切职位,孤身投入旷野。

由于辞得干净,我走得很远很远。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两者关系如何?”这是我碰到最多的提问。

我回答:“没有两者。路,就是书。”

从学术上说,我是从文本文化走向了生态文化。

我的生态文化,也可算之为山河文化。我在山河间找路,用短暂的生命贴一贴这颗星球的嶙峋一角。 tzEVjw5Mx+rYqCGpSmm6jp8KnF5+9y1jLCCmUH0XTa6qFIyEPQ/CQM5C0iS8SNv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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